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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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再强大的家族也架不住内乱,这是经验之谈,孟家地位稳固的时候,就是塞给孟奕风几百个儿子,他也会安然受之,而孟府也会众星拱月般的拥戴着。可一旦收养的孩子成了颗毒瘤,留下来就会让整个家族灭亡,则变成贱若草根,就算即刻就地绝命也死不足惜了。

    

    她心里不免小小叹息,当时孟家灭亡的时候,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微垂了眼睫,转头望望窗外的天空,眸色里印衬着一汪碧蓝,似有万水绕了千山映了蓝天,深远的不食人间烟火。

    

    辛四四这个样子,让孟扶苏有一瞬间失神。顿了顿,正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被一个清明婉扬的男子声音截了回去。

    

    “这不是扶苏兄么?”

    

    他抬眼望去,来人白衣翩翩,一双眼睛秋水桃花似的攒出笑意。他站起身,拱拱手,“宇文公子。”

    

    宇文笏。辛四四别过脸来,瞧着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忽觉坐在此处有些欠妥。

    

    宇文笏倒是没有理会她,自顾走过来和孟扶苏寒暄着,“扶苏兄不是受命助帝朝君主收复河山去了?怎的有闲情雅致到这边境游玩?”

    

    孟扶苏兀自笑笑,“宇文公子说笑了,不过是回来祭奠已故之人,为避免途中多事才绕道而行,早上才刚到这里,现下正在歇脚,何谈闲情雅致?”

    

    宇文笏别有深意的望望辛四四,笑道:“怎么四姑娘也在此?听闻四姑娘被陛下指婚给卫家的三公子了,四姑娘可真是福大命大,唉,只是可惜了慕容兄一片痴情。”他叹口气神色悲戚。

    

    辛四四皱眉,宇文笏是慕容冲昔日好友,又亲眼在朝堂上目睹慕容冲被捉拿,想必当时心里不是滋味。现下又看见自己,为慕容冲愤愤不平,少不得要挖苦她几句。慕容冲造反,是孟家揭露的,孟家确实对不起慕容冲,何况她原本是太后指婚给慕容冲的侧妃。

    

    心里有些苦涩,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左右为难。

    

    孟扶苏淡淡看她一眼,挑眉对宇文笏道:“宇文公子误会了,这位姑娘并非是我家蓁娘。”

    

    宇文笏面露诧异,“哦?恕我愚钝,怎么瞧都是孟家四……”不由得又细细瞅了两眼,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才是。

    

    “方才,扶苏也说过了,是回来祭奠故人。我家蓁娘命薄福浅,已经过世了。”看看辛四四,“这位姑娘姓辛,名唤四四,是陈国人。”

    

    “陈国人?”宇文笏怀疑的重复一遍,“陈国人又怎么会同扶苏兄在一起?何况,这张脸简直就是和四姑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且,他根本就没有听说,卫家近来有举办丧事,孟扶苏这谎话说的,真是叫他想要跳脚。

    

    孟扶苏不疾不徐,低低笑道:“宇文公子真是会说笑,如若同蓁娘长得不像,我又为何会带在身边?”旋即话锋一转,“倒是宇文公子,听闻麓山关外的拓跋族时常来犯我国境,此时,宇文公子应当在边关抵御外侵才是。”

    

    他被问的一时语塞,结巴道:“我……府中有急事,府中有急事。”被孟扶苏这么一反问,宇文笏心虚。他本就是疲于应对那些刁钻的拓跋人,才偷偷溜回来的,若是被人一状告到今上面前,他这个小侯爷也不必再当下去了。忙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笑道,“辛姑娘,方才多有得罪,大人不记小人过,大人不记小人过。”又对孟扶苏道,“吃些什么扶苏兄只管点,我请。”

    

    孟扶苏不缺吃饭的那点银子,只是不想和宇文笏撕破脸。之前朝堂之上,除了慕容冲,便是丞相比为和宇文笏的父亲宇文良才的天下,帝朝一壁江山,这三个人撑起半壁还多。如今慕容冲这杆梁断了,慕容煌能还能依靠的,只有宇文家和丞相比为,而宇文良才则是朝中军马最多的。他眼下要息事宁人,不会傻到和宇文笏起正面冲突。

    

    笑了笑,做个请的姿势,“宇文公子请坐。”

    

    宇文笏见孟扶苏对他客气起来,捏了把虚汗,同样回礼:“扶苏兄请。”

    

    辛四四只安静坐在旁边,自顾吃自己的瓜。

    

    孟扶苏给她了个大难题,若是当中宇文笏问些什么,自己再没个心眼说了不该说的话,岂不是呜呼哀哉?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她早就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定,充当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任由宇文笏说什么,她只管听不管回。

    

    孟扶苏和宇文笏方才落座,那讲评书的先生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这次讲的却是另一个故事了。想必是看今天茶楼生意好,不打算提早收摊。

    

    小二重新伺候茶水,说书的老先生讲的却是时下最流行的《牡丹亭》,正说到玉山颓,花间竹下长引凤凰雏。宇文笏不由发笑,“这老头,还暗藏春心么?”

    

    孟扶苏低了眼,看不清表情,语声却温软,“不过是个伶人先生,你何至于如此挖苦?方才说的《孟氏录》挺好,可惜宇文公子没听到。”

    

    宇文笏呵呵笑,往辛四四旁边凑了凑,“辛姑娘,这华贵公子嘴巴毒着呢,你在他身边可小心着些。”顿了顿,又道:“其实跟着他有什么好的?我看这样,你不如跟着我回宇文府上,我妹子正缺个机灵的丫头……”

    

    “想都别想!”孟扶苏将茶碗重重往桌上一放,“宇文公子若再胡言乱语,休怪孟某人撵人了。”

    

    宇文笏不由得愣怔一下,孟扶苏这个反应过大,让他不得不有些怀疑。缓过神来再度看看辛四四,心道,长得同孟家四姑娘十分相像已然很奇怪了,孟扶苏竟然还反应这么强烈?再说,他也没说什么,不过就是说了句让辛姑娘到府上给宇文怡做丫头……他恍然大悟了,渐露惭愧之色。

    

    现在再回想起来在山中初见孟家四姑娘的时候,孟扶苏神色之关切,对孟四姑娘呵护备至疼爱有加,只怕眼前这个世子有恋童癖,只是碍于辈分关系,不能怎么样。眼下既然孟四姑娘亡故,又让他机缘巧合碰到个长得如此之像的女子,多半是打算留下来收房做个压寨夫人。

    

    他虽出身侯爵,遍览群书,却并非什么翩翩公子,言谈举止更算不上得体,非但不得体有时候还粗话一大堆。自然狗嘴里吐不出什么好听的话,颇为不要脸的又往孟扶苏面前凑了凑,乐呵呵道:“扶苏兄别生气,所谓朋友妻不可欺,我不会横刀夺爱的,扶苏兄艳福不浅,不浅,小弟深感佩服,五体投地。”

    

    他一手搭在孟扶苏肩膀上,一边滔滔不绝的说着。

    

    孟扶苏拧拧眉,没看清什么动作,只听宇文笏痛苦的嗷嗷叫了两声,鼻孔里不知何时插了两根竹筷,一只鼻孔正突突冒着鼻血。

    

    再看孟扶苏早已带着辛四四下了楼。

    

    凡是不越过他的底线,怎么样都好,他承认辛四四是他的软肋,但凡涉及到辛四四的事情,他总能毫无征兆的失控。不过想来,为了这种事,宇文笏也不能回去找宇文良才告状,毕竟为了个女人被揍,说出去有损宇文笏自己的名声。这个哑巴亏,宇文笏不吃也得吃。

    

    茶楼外一派繁华街景,他站在台阶上呆愣许久,恍惚有个卖糖葫芦的小倌叫喊着走过来,他叫住他,掏出来几个铜板,“老板,要两个。”

    

    小倌折下两根红艳艳的糖葫芦递给他,拿了赏钱高高兴兴的走了。他望着手里的两根糖葫芦,默然塞一根到辛四四手里,忽然猛地收她入怀。像从繁华街市蓦然劈出来这一方天地,来往行人皆是背景,时光都悄然停止。

    

    辛四四觉得有些喘不开气,捉摸不透孟扶苏发什么神经,好像下一刻自己就会消失不见,惹得他担忧心慌似的。她轻轻抬手,抚抚他的背,“怎么了?”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是一瞬间,觉得她会离自己而去似的。他什么都不怕,如果没有她的话,他不会觉得自己还有什么是好失去的。

    

    望着她真真实实的桃花面,孟扶苏笑了笑,想,人生浮世几十年尔尔,有这样一个软肋在身上,是件不错的事情。他一定要对她很好很好。

    

    山路繁花古木,笼在皑皑晨雾里似朦胧仙境。回

    

    到行馆时,月正中天。

    

    他说明日就要返回陵阳,叫她好好等他回来,说等他再回来,就能把她光明正大娶回家。

    

    辛四四想,有他的承诺就是好的,因为他说话从来都不会不作数。这么一想,也就没有什么舍不得了,催他快些上路,帮着孟瑾洵早日平定天下,那她的等待也就不会变的没有意义。

    

    分别来的这样快,说不心塞是不可能的,辛四四多多少少是有些难过。临走孟扶苏怕辛四四难过,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从广陵山深处抱回来一头小狼崽,小狼崽不过才满月,眼睛都还没怎么睁得开。辛四四瞧着十分喜欢,有了小狼崽打发时间,竟不觉得无聊了。

    

    等小狼崽长大,山上也已经开满了扶桑花。

    

    五月中,扶桑漫山。

    

    听说战事结束了,乱臣贼子一一被诛,凌迟的凌迟五马分尸的五马分尸。至于那个篡位的戚国仗,因为是孟瑾洵的外公,其儿子戚梦白又助皇帝平叛有功,所以法外开恩,判了戚国仗秋后问斩。

    

    谁死谁活都不要紧,她知道孟扶苏无事,心里就踏实了。况且柴尤说,帝朝皇帝一纸通牒送到慕容煌面前,将孟扶苏的身世半字不落的陈述完全,要恢复孟扶苏皇子身份。

    

    孟扶苏还需要忙段时间,过来传信的柴尤乐呵呵的笑,“小姐和姑奶奶是没看见当时的情形,今上捏着帝朝君主的文书,脸都黑了。”

    

    辛四四抚摸着小狼崽,回道:“这事想来是扶苏早就计划好了的,今上总想着将他困于南朝,却不知道扶苏根本就不是什么世子。他血脉正统身份高贵,是帝朝当今陛下的亲弟弟,当然要认亲归宗的。”

    

    柴尤有些担忧,“可听说,那帝朝皇帝孟瑾洵,从小身患恶疾,”指指脑袋,“这里有问题。从前有个朝臣,因为一句话不合他心意,他就拔剑结果了官员的性命。二皇子他……”

    

    小狼崽在辛四四腿边蹭了蹭,被院外的蝴蝶吸引,跑着扑蝴蝶玩去了。辛四四撑头想了会儿,看看孟湘云,又看看柴尤,“不一样的,这事我也听说过,是那官员仗着是戚太后的表弟,有戚太后撑腰,目无君主才会被斩杀。”

    

    她知道孟扶苏一定是有自己的考量。再说这个时候,南朝已然不是个可以安身的的地方,慕容煌总想着处处限制孟扶苏,让他掣肘。但孟扶苏不是那种甘心情愿受人摆布的人,慕容煌多钳制他一分,他就越不会死心塌地安心做个南朝的好臣子。那些说什么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话,完全不会跟孟扶苏有任何关系。

    

    她想,在这种事情上,她和孟扶苏的确是一路人,江湖上说,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别人对她一分好,她就对别人一分好,别人对他两分坏,她也绝不对别人好好半点。

    

    按照帝朝的制度,皇子会有封地,孟扶苏一旦恢复身份,应该会调派到封地去。辛四四有些怅然,现在各国的朝廷,除了大梁皇子必须要留在京中不可随意走动,其他诸国均有封地。皇子去代国,并非是因为德行出众或是权利大,仅仅是因为律法拟定出来,代替天子实行体恤民情的义务,当然也是防止皇子滥用职权,发生逆谋篡位这种事情。叹口气,进退都是两难。岔开话题道:“他可有说,要什么时候回来?”

    

    柴尤回道:“二皇子说,等山上的扶桑花谢了,就回来接姑娘。”

    

    日次黄昏,暖色西照,她瞧着开的繁盛的扶桑花树,第一次觉得,广陵山上的花期是这么的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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