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识（一）
就算半数的帝国军都被派去各地阻击皮沃夫军的劫掠队，剩下的也有三分之一分散在奥赫良城外的各个据点，留在城中的士兵也依旧不是个小数目。
图法恩和施维尔想要从这堆人中找出一个极有可能隐藏了自己身份的精灵，恐怕不那么容易就是了。
而就在二人四处打听的时候，布费克斯手下的军官团已经全员变身医疗队，在伤兵营忙碌了好几天了。
难得的晴天。
科恩眯起眼睛，抬起头让明亮且温暖的阳光久违的洒在自己脸上。
虽然作为一只迈斯而言他更喜欢在深夜活动，但这样舒适的阳光对任何生物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尤其是在连日阴雨之后了。
雨后清新的并不只是阳光，还有同样从四面八方吹来的，裹挟着湿润水汽的清风。
万物复苏的生命律动并不会因为战场就停下脚步，即便在军营之中，随处萌芽的青绿草叶也为这片冰冷寂寥的钢铁丛林带来了些许温润。
并且直到这时，科恩才察觉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和腐臭竟如此浓重。
“哎！前面的哥们让一下呗？你堵着大门了！”
一阵催促从身后传来，科恩这才回想起他站在这里的目的。
“抱歉抱歉”，科恩很想转过身对后面的人行个礼，但怀里抱着的大盆却让他无法做出弯腰的动作，于是便只能口头表达歉意。
而身后的人显然也并没有真正气恼，他的手中也抱着一个大盆，盆里同样是清洗干净的被褥。
科恩让开身，后者便抱着盆来到他身边，与他并肩向着一处有很多晾晒架的空地走去。
“哇，你这还真辛苦。”
直到走到科恩身边，那人才看见盆里那座比自己高出一倍的小山，不由得惊叹道。
“其实还好啦”，科恩笑了笑，“奎尔你不也一样么，我前几天还看见你端着比我这还多的一盆呢。”
“那是换下来的纱布，没多少重量的”，奎尔摇摇头，然后也和科恩之前一样仰起头，眯着眼看着半空中的太阳。
“真暖和，弄得我都有点想家了。咱们那边可是一直都有这么大的太阳，哪像这边连日下雨的。”
“奎尔？”
“怎么......哎呦！”
“没事”，科恩坏笑着说，“我就是想告诉你，你就快撞到柱子上了。”
“不是你这人怎么蔫坏蔫坏的”，奎尔放下大盆，抬起腿照着科恩的屁股就踹了一脚。
“我这眼瞅着就要撞上去了你还分散我注意力......成心想看我出糗是不？”
“你猜？我反正没说过这话啊！”
不痛不痒的一脚并没有让这位见习军官恼火起来。
这样的小打小闹是他们之间常见的打招呼方法，就连布费克斯将军偶尔也会参与其中。
不过大家一般都不太敢接布费克斯一脚就是了......
一边把洗干净的被褥晾在架子上，科恩一边偷眼望着不远处的营帐。
这里的营帐和自己家那边的差距好大。
北原军的营帐，即便只是便携式的行军帐，也都是用厚帆布和皮革混缝而成的。
不仅坚实耐用，拆装起来也很方便；只要按照营帐内侧绘制的示意图操作，就可以轻易的把一间足够容纳六名士兵休息的营帐，收纳成四卷“外皮”和一套折叠支架。
同样也可以用二十分钟时间把它们再方便地组装起来。
但是现在，科恩的视野里只有用粗麻布和木棍支起的一顶顶歪歪扭扭的小帐篷而已。
帐篷的表面大多打着一层又一层的补丁，而战士们则三三两两的挤在这些帐篷中，或倒头大睡，或坐着聊天。
也有不少战士正围在几口大锅前等着开饭，但是科恩并没有从飘来的蒸汽中闻到肉香，反而隐约闻出一股腐臭的味道来。
即便如此，那些战士们也还是举着各种各样的自制饭碗，耐心而焦急的等待着锅旁那几个满身污垢的厨子完成他们的工作。
一个厨子皱着眉喝了一口锅里的东西，然后用勺子用力敲了敲大锅，而后就被蜂拥而来的战士们淹没了。
五分钟不到的功夫，几口大锅里的东西就被哄抢一空。
身强力壮的战士往往能抢到双倍乃至三倍的食物，而其他人就只有干粮可啃了。
完全称不上秩序，科恩皱着眉头想，连黄铁营寨那边的哥布林都不如。
“想什么呢？”
奎因晾好了被褥，抱着空盆走到科恩身边，好奇的问道。
“没想啥”，科恩摇摇头，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那些吃饱喝足之后躺在地上发呆的战士：
“在看他们而已。”
这样的场景，科恩和奎因这几天经常能够看见。
原本科恩是想要度过一次有价值的学习之旅的。
作为统帅部的军官，科恩始终坚定地认为，自己必须要想办法积累更多的经验，才能有能力更好的在军中服务。
战争是可怕的，这一点科恩已经亲眼见识到了不少。
尽管没有直接踏入那些伤兵口中“充斥着皮沃夫人大炮和邪恶法术”的血腥战场。
但每天从各地撤回来的伤兵，都在用惨叫和血肉模糊的伤口加深着他的认知，同时也用各自的诉说为他丰富着阅历。
止血，清理箭头或者弹片，切去腐肉，再给伤口敷上各种伤药......
对于自己家——也就是北原城出产的药物能如此有效的为伤员们减轻痛苦，科恩始终都很自豪。
越自豪，科恩就越希望能借着这个机会学到些什么，以后也好成长为像布德利和埃布尔一样优秀的军官，为北原城效力。
可是现在？
看着眼前这片脏乱的营地和住在其中那些了无生气的士兵，科恩突然对此产生了怀疑。
自己真的能在这里学到些什么吗？
不知道为何，科恩总是隐约觉得这里和北原城有着根本上的不同。
无论是这场战争，或是这支军队，还是这座城市，都有着这样的不同。
他上过冬天举办的夜校，认全了字，学会了不少知识，也领悟了很多埃兰斯特族长所说的“人生哲理”。
但以这些东西，科恩还是无法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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