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梁上君子
“师父，师父，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原谅我一次吧，我下次再也不犯了！”
四海镖局，一个五大三粗的轩昂汉子，跪在地上，向一个中年男子，苦苦哀求。
四海镖局，总镖头是江四海江老爷子。其人不过四十多，却已经被称了一声老爷子，不是说他老，而是他的名声好，人缘更是上佳。
四海镖局，镖行四海，信义为先，平安是福。秉承这样的理念，四海镖局虽没有发多大的财，没有挣下，几万，几十万的家业，却也是，平平安安，乐乐美美。每年，镖局子里，也可以有数千两的收入，算是不错了。
地上大声悲求的，是大刀柳五，原是街上的浪子，十五年前，投入了四海镖局，这十五年来，走来闯北，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只是，四海镖局，生意不大，但规矩，却很严。
四海镖局的规矩是，一禁行镖饮酒，二禁赌博成癖，三禁烟花柳巷，四禁争勇斗气，五禁生冷不忌，六禁莫名生意，七禁触法犯律，八禁出国远镖，九禁官府皇杠。以此九禁，立为根基。
武林人，习武者，喜欢喝酒，但这一条，不行。
时有赌者，其赌之人，查犯三次，则开革镖局。
武林人喜欢吃喝嫖赌，其中赌可三犯，但嫖者，一次，就会直接开革。
镖行四海，讲的是个和气生财，最忌的，就是惩江湖习气，与人争强斗狠。
行镖之时，做熟不做生，住老不住新，小心翼翼，谨慎而行。
生意上门，自然是好，但不接来历不明之镖，不接冷僻生人之镖。
接镖说明，凡触犯国家法律的镖，比如脏银，黑钱，这是不接的。
行镖远走，很是正常，但只在大周之内，出了大周，到外国往来的，不做。
最后一条……不接官府生意，以官府为名，皇家之名的生意，一个不接。
以这九条，四海镖局开业二十年，牺牲少，赚得也少，可胜在，平平安安，平安无事。
柳五犯下的，就是赌钱。而且，三次了。
江四海叹了口气，道：“柳五，你在我们镖局，也有十五年，非是我不容情，可是赌易上瘾，你一时戒了，能说一直戒吗？此事，已经是第三回，为你好，为镖局计，我，真是不能再容你了！”
江四海是老镖客，他深深的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开始，你可能觉得，赌赌钱，没啥了不起的。没什么问题。可是，当你赌得，越来越重，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到时，欠下还不清的钱时，不仅累苦了你自己，还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在镖局里，设局子，引诱一位镖师去赌，让其欠下巨额的钱财，再利用其盗镖劫镖，放眼江湖，武林，不在少数，今后，也会有。所以，江四海早早就定下了这许多的规矩。
眼下看是不近人情，但好过日后，大家一起出麻烦。
“世雄，把钱拿来！”
江世雄难过的看看柳五，拿了一封信过来。
江四海看江世雄，江世雄明白父亲的意思，这个俊秀的青年，重重的点了头。
“拿去吧，你为我们镖局，工作了一十五年，这里有些银子，你拿去，不要再赌了。若是有心，小心使用，也够你过日子了。”
开了一封银子，江四海，就这么无情的，把柳五赶走了。十五年辛劳，一切成空。
但柳五一点也没有怪江四海，更没有怪四海镖局。他知道，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回去看了，乖乖，居然是一百五十两银子。
这让柳五心情复杂。
镖局生意不是太好，除了镖师，镖丁，趟子手，劳役，每年的赢利，也不过是一千两多点。拿一百五十两，这是超过了年收入的十分之一，开给他，真是……太多了。
柳五知道好歹，没说什么，当下开了个小铺子。
他原本就结了婚的，只是一直没有所出，独一个侄女，勉强，也算凑合的过了。
只是，江四海，江老爷说的预判，果然很有道理。
被开革镖局后，柳五牢记教训，没有去再赌了。
可是两年后，他终于忍不住，短短三年，他就把自己积累的财富，钱财，这么的，全都赌输光了。以至于，家图四壁，一切空空。看看米缸，里面只有一把连稀粥都不够的杂米。
柳五不由深深感觉到，江四海老爷子当年的话，是多么的正确。
他一次次痛骂自己，却也改不了，身无分文之事实。
他毕竟不是什么江洋大盗，山野草匪，没钱，出去打劫，抢掠。
是以，他虽会些功夫，有些勇力，甚至，手下还有一些崇拜者，追随的小弟……却也无奈。没钱，就是这样，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连英雄汉，尚且如此，何况他区区一个柳五。
正当柳五摸出自己的大刀，想要将之典当了的时候，荣国府王强和王乾来了。
王强、王乾是荣国府外系末支，从荣国府那里，讨一些米漏的吃食，赚点小钱。
毕竟，荣国府里的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可是，他们又要外面的一些东西，要在外面办一些事，这怎么办呢？就要用到如王强、王乾这样的人物了。比如说放放利钱，购些私物什么的。
两人摸上了柳五的家，实是让柳五奇怪。
这二人，看柳五拿了刀，却不是把刀背上，而是用包帛包了……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段时间，柳五就没少典当东西。
王强笑道：“柳哥，呵呵，怎么？连这吃饭的家伙，也要当了？那可使不得！”
王乾更是直接掏出了一把铜子，大约十几枚大周的隆元通宝，道：“可使不得，可使不得，那些个典当，一个个不把东西当人子，你拿上好的器物过去，他们也只当最垃圾的烂货报，给钱少不说，还想法子阴人，你这大刀，且不说能不能换回多少钱，甚至他们根本都不要！还是算了。有多少啊，不就是这一点吗？些许钱，我王乾还是掏得出来的。”
有这一把铜子，的确是可以美美的吃上一顿。
柳五有些摸不著头脑，道：“两位，两位……这个……我怎么不明白呢？”
王强、王乾哈哈大笑。
王强道：“柳哥是英雄好汉，这个，我们兄弟，自然是知道的。这点钱，实不算什么，全是我们的一番心意，还请柳哥你收下。”
王乾道：“不错，不错，一点小钱，哪里值得放在心上。”
王强道：“不过，这一日两日的，还好说，但天长日久，怕我们兄弟，也是吃不消。”
王乾道：“不错，救急不救穷，柳哥，你现在需要的，不是我们这一点铜子，当然，这些铜子，还是要与柳哥的，解决一下柳哥眼下之难。”
王强道：“但是，柳哥，你不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你还有老婆，还有一个当女儿一样的侄女，总得为她们谋划一下吧！”
柳五给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虽然他是一个鲁直的人，也知道两人言外之意。就道：“两位，莫不是有什么好事，可以助柳五，发上一笔大财？”
王乾一拍大腿，道：“柳哥就是柳哥，一说发财，便就是发财。”
王强道：“其实也没什么，天下赚钱，莫过杀人，这要人命的钱，是最好赚的。你别的事，哪里可以这么快的赚到银子呢？但应许了这事，立马，就是十两银子呢！”
十两银子。这事说出去，都是笑话，但，雇请如柳五这样的人，去杀一个人……也的确，只要十两。你不要从富贵人家，有钱人里，想这十两银子，你得要从普通民众，老百姓这儿入手，想这十两银子。柳五不似有钱人，要买这个，那个。他只是自己过生活，一般，每天的花销，也就是十几个铜子，若是宽裕些，也是二十个铜子左右。一两银子，这就是一千枚大铜子儿，十两银子，这就是一万枚铜子儿。可以够柳家，好好的过一段时日了。若是有心，用这钱，当本钱，经营一些小生意，未必不能细水长流，解决柳家现在的困境。
当下，柳五道：“你们是想要我杀人？”
王乾道：“世间多有不义之辈，我们让你杀的，绝对是一个，该杀之人！”
“哦？”柳五虽然……但对于杀人，也不是太排斥，就道：“只要是不义之人，该死之人，当杀之人，我柳五就接下了。”
“好！”王强和王乾对看一眼，那王强道：“此人，实是一个欺主的恶奴，他本是一浮浪游子，被柳家的小姐看中，用他来管理钱财，却是暗中，不住的贪墨柳小姐的钱财，使柳小姐现在财不由主，钱难经手，只能每个月的，从此人手里取钱，柳小姐现在迫不得已，进入我们荣国府，我们凤家嫂子（指蔡金凤）说了，要替柳小姐解决这桩事。不是说把柳小姐的钱，给追讨回来，至少也不能由这个恶奴，逍遥法外不是！”
柳五听了道：“怎么，柳小姐不知此人的事么？”
王强道：“柳小姐是善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知道这些个事。”
王乾道：“那贼子又善于做戏，是以，柳小姐对他，虽有疑，却也不好多加责难。”
柳五道：“若真是一个恶奴欺主，这等人，著实该杀了。不过，我怕你们所言有假。”
王强道：“哪里敢哄骗柳哥。”
王乾道：“柳哥是不信，可以去打听一下，柳小姐远来投亲，这事谁都知道。而她的产业，钱财，却俱都捏在这个奴丁手上，试问其中，怎可没有蹊跷？有哪家的主子，会不把钱财捏在自己手里的？”
柳五想想，料觉没有错漏，便道：“那好，只是这银子……”
王强呵呵一笑，摸出一枚银锭子，道：“这里是五两小元宝，事成之后，再送上另一半！柳哥，这可放心了吗？”
五两银子。普通百姓，看的，只是铜钱而已，但现在，却是一枚，硬硬的，还是完整的小元宝在眼前。这真是……无话可说了。虽然，就元宝来说，五两元宝，是最小值额的，但也够了。
柳五记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银子了。特别是，这种元宝银，在市面上，实际的价值，只会更高。因为这里有一个银子的成色问题。普通散碎银子，成色往往不足。有些银子都发黑。只有这种，完成的，成锭的，元宝银，成色至少不会太差，是上品的银两。
问了事，打听一下，柳五觉得，王强、王乾两人，说的有眉有眼，八成，是真的了。
的确是有一个柳家的小姐，进入了荣国府。
柳家的小姐也有一些产业，全给一个叫柳亦奇的家仆，在打理。
那家仆，日子过得，和老爷似的，和传说的那种，欺主恶奴，甚为相近。
当下，柳五洗了刀，休息一晚。
等到了天色渐亮，他提刀出门，不多一会，步入到了柳记玉宝斋外，一跃而起，跳入墙内。虽则，他的轻身功夫，在江湖上，武林中，几可算是不入流，但到底也是一个习武之人，身手，还是灵活的。是以他小心的上了房。上房扒瓦，从瓦漏里，进入梁房。然后等待时间，一击而中。
看到其人躺在床上，一副睡相。柳五暗道：“也不怪我，只怪你以奴欺主，贪没主人钱财，这等人，实实的容不得也。”念及于此，他从梁上，一跃而下，一摆手上的大刀，就向床上躺睡之人，狠狠剁去。
却在这时，那人，袖口忽垂下一物，是一把刀。雁伏刀。一刀斩出，柳五视以为傲的大刀，赫然被其人一刀斩断。好一个柳五，不愧是在江湖上打过混的，忙跳上桌，手勾梁木，燕子翻云，从瓦漏里，又冲了出去。身后刀气嗤响，瓦碎声起，屋顶洞开，却是被那人隔空一道刀气，给震的。好家伙，柳五倒抽一口凉气，这人，居然是武林中少见的高手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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