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心
一同去？去甄家做什么？是去买东西, 还是去送东西呢？
这都不合适吧，妙玉和甄家原本就没有什么联系，又不是亲戚，她过去做什么。甄宝玉又是一名男子, 跟着贾宝玉和甄宝玉过去, 那就更加不合适了。
“去就不去了。”妙玉示意下人把那个装在笼子的鸡, 连同笼子……算了, 到底不好让甄宝玉拿着, “正好今儿买了些东西，便送过去吧。”
“多谢姑娘。”甄宝玉没有拒绝，甄家已经沦落到如今地步, 也不好去拒绝这些东西。
甄家的那些银钱是买得起肉, 可要是顿顿吃肉, 那倒是不合适。就怕银钱都花出去了, 没银钱过活了，他们平日里吃的饭菜自是没有那么好。
今儿，贾宝玉又要过去，少不得要留下吃饭的，那么甄家就更得拿出东西招待贾宝玉了。
妙玉见甄宝玉没有拒绝，心想这倒是一个明白人，没有必要讲究那些脸面，没有必要觉得被施舍。这些东西, 原本就是要带回算了府的, 原本要自己吃的，如今给甄家, 也不算是随意送了烂东西过去。
“这都进村了, 怎么不过去呢？”贾宝玉仿佛没有听到妙玉的拒绝, 竟然说了这话。
“姑娘原就有事，不得空。”素云道，这个贾宝玉是没有听见姑娘的拒绝吗？怎么还说那样的话。
妙玉没有理会贾宝玉，直接带人走了。
贾宝玉看着妙玉就这么走了，只觉得这人清高。
“这人，说她清高，说她俗气，都说得过去。”贾宝玉转头看向甄宝玉。
“慎言。”甄宝玉道，妙玉的下人还提着东西站在一旁呢。
“无需这么谨慎小心。”贾宝玉道，“这又不是难听的话。”
“……”甄宝玉嘴角微扯，到底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带贾宝玉去甄家。
甄家买的是砖瓦房，这比他们原先住的房子差了许多，可也只有这样的房子了。在这偏僻的乡村，哪里有那么好的房子，好房子，价钱也高。他们哪里有那么多的银钱去买那些东西，家里倒是还有两个丫鬟婆子。
即便如此，甄家人还是得干些活，一开始做得不好，现在就习惯一些。
从被人伺候着的，到现在事事亲为，难啊。
甄老夫人还活着，那丫鬟婆子就是伺候她的。年纪那么大的老夫人，若是没有人伺候着，怕更难，他们总不能等着老太太双腿一蹬吧，那是不孝。
落差太大，甄老夫人难免忧伤，这身体也大不如从前，没有那么好。好在甄家的那些男丁也只是流放，还活着，家里还有一个甄宝玉努力读书，到底还有个希望。
到了甄家之后，妙玉的下人便把那些鸡蛋、公鸡、兔子等物都放下，放下之后就走了。那些下人不可能一直待在这边，他们还得去伺候主子。
甄夫人瞧见院子里的东西，还当是贾宝玉送的，正要说话，就听他儿子甄宝玉开口了。
“路上遇见宁和县主，这些都是她送的。”甄宝玉道，贾宝玉哪里想得那么周到。若是让母亲说出口了，那么没有什么准备的贾宝玉该如何是好。
甄宝玉不可能让自己的母亲落了贾宝玉的面子，免得让对方不高兴。他们甄家没有想着要贾宝玉的东西，对方来便来。
“母亲，先把这些东西收拾出来，贾兄在这边用饭。”甄宝玉心想好在有这些东西，那么家里也就不必去买肉等物，用宁和县主给的这些东西便可。
甄宝玉曾听闻宁和县主是一个算卦极准的人，对方是不是也意识到自己的窘境，这才让人把这些东西都送到家里来的呢。不管宁和县主如何想的，他受了这个恩情。
“你们先进屋吧。”甄夫人道。
贾宝玉看了看这院子，只觉得这院子还没有京城寻常人家的好，甚至连荣国府下人们住的宅院都不好。
“你家怎么就落到如此地步了呢？”贾宝玉一向不懂得为别人思考，便问出了这话。正如他不懂得甄宝玉在书店里算铜板的行为，他现在也不大理解甄家人怎么就住在这么破旧的宅子，这么小的宅子。
“家里人多，得节约些。”甄宝玉直言，“这宅子比不上城里的，比那些茅草屋倒是强上不少。”
甄家人买的是别人建好的宅子，后面又扩建了一些房间。家里人不够住，住不开，怎么能不扩建呢。他们以前原本就是一人一间，甚至一个人一个院子，而现在还有两个人住一间的。
“能遮风挡雨，下雪天，这屋顶也不容易塌，这便够了。”甄宝玉真心觉得这样不错，至少没有流落街头，还能混下去。
若是真的没有银钱，流落街头，那么他们的日子就更加难过。家里的姐妹如今便不好嫁，有的媒人上门说亲，竟然还有说给人做妾做填房的，还一个个给了甄家脸面的样子。
说到底，就是甄家落魄了。这里是京城附近地界，不是江南。这些人就更瞧不上他们了，便是在江南，他们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甄家人之所以没有回去江南，主要就是因为甄家那些犯的错。若是他们回去了，兴许还有人家瞧不上眼，要报复他们，倒不如留在京城附近的乡村自在一些。
以前，都是甄家人去欺辱那些人，现在，轮到那些人报复他们，落井下石了。
甄宝玉能去说是那些人的错吗？没法说的，有因就有果，便是如此的。
“这离城里也远，你们要进城也不容易。”贾宝玉感慨，“家里可有马车，若是有马车，倒也无妨。”
“买了牛。”甄宝玉真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他们现在就只是寻常人，哪里能有那么多银钱去养马。牛还能犁地，马能吗？
“牛车也好，就是慢些。”贾宝玉道。
好在甄宝玉曾经也是贾宝玉这样的性子，也就能理解，没有觉得对方在讽刺自己。一个被家里宠着的贵公子，若是没有被打入谷底，又怎么可能经历这些磨难，不经历磨难，又怎么可能懂得。
正因为甄宝玉曾经也是那样，所以他格外能容忍贾宝玉。
“贾兄，趁着年轻，多读些书才好。”甄宝玉忍不住道，“读了书，去科考，有个功名，也能养家。”
“说那些仕途经济的话作何？”贾宝玉挥手，“你又不是不懂的，我不爱读那些书的，你以前也是不爱的，怎么还劝起我来了？”
“随口说一句罢了。”甄宝玉听此，便明白贾宝玉不愿意用功去读书了。
自己以前也不愿意用功读书，还喜欢跟姐妹们一块儿玩耍。也是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他才想着要努力读书，要考取功名。
以前，别人如何劝说都没有用。甄宝玉懂得的，便也不多劝说贾宝玉。
到了用午饭的时候，贾宝玉看着桌上的碗筷，这些碗筷倒是还干净些，就是没有那么精贵了，就是些普通的碗筷。
桌上有鸡汤、猪肉排骨、青菜、鸡蛋等物，这已经是甄家能拿出最好的饭菜招待贾宝玉的，还是把妙玉送来的东西给用了些。否则，甄家人还没有这么多东西招待贾宝玉。
只是甄家人做饭哪里有那么好，自是比不得酒楼，也比不了荣国府的那些厨子。
贾宝玉吃了几口，就没有吃了，再去喝酒，又觉得那酒不够好。
“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还请见谅。”甄宝玉见此，也无法，家里就这些东西了，就只能上些瓜果，让贾宝玉吃点水果。
家里也没有多少瓜果，不舍得买，基本都是给老太太吃的。
贾宝玉自是不懂得甄家的苦，就吃了点。总不能什么东西都不吃，那不好。
当贾宝玉离开甄家的时候，还跟甄宝玉道，“虽然你住在此处，还是别忘了当初的本心为好。”
禄蠹，有什么好的。
贾宝玉想到他当初和甄宝玉一起说的话，他看着甄宝玉如今的模样，只觉得对方变了。
“是。”甄宝玉道，却没有多说其他的。
生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别说什么本心不本心的，是他们最开始没有看明白。只以为自己超脱世俗，实则就是因为家里有银钱能过活，才能过得那般潇洒罢了。
甄宝玉目送贾宝玉上马车离开之后，这才进屋。
“其他的东西就先放地窖吧，能养着的，就先养几天。”甄夫人舍不得这么快就吃了那些东西，好歹能称几日，她看向桌上的那些基本没有怎么动过的菜肴，“可惜了。”
即便贾宝玉没有怎么吃，他们还是得做这些饭菜，不能不做。若是不做，那就是真的招待不周了。
“他这来一趟，我们可没有捞到什么东西。”甄夫人想到荣国府当初袖手旁观，还恨着呢。
贾宝玉这一次来，没有带来什么好东西，倒是让他们得做不少东西。甄夫人就气，为什么就要招待贾宝玉呢。可不招待不成，贾宝玉是荣国府的。他们这些人是气荣国府，却也不能得罪荣国府的人。
“母亲，您先吃饭吧。”甄宝玉道，“还有嫂子她们，别饿着。这些东西放不了多久，吃吧。”
贾宝玉回到荣国府到贾老夫人跟前，还说了甄家的事情，“那边的饭菜真真是不大好吃，还是家里的好吃。”
“你去那边做什么，还不如带他回家里头，吃顿饭就是了。”贾老夫人道，甄家不如从前，还去乡村住，又养不起那么丫鬟奴仆，哪里可能有什么好吃的呢。
因此，贾老夫人就认为贾宝玉带着甄宝玉到家里吃一顿改善伙食，那才好，那么贾宝玉也就不用过去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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