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碎片之叙（其二十二）
棹志怀揣着这般情感，将他的心声告知了绿茶兽。可是…那时的绿茶兽并没有因此露出很开心的表情，相反，它作出一副眼睛不舒服的模样把头别了过去，不愿意让棹志看到它的表情。
恐怕…表面上没有说什么的绿茶兽，已经比棹志本人更加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份“心声”背后所压抑的真实想法吧。
看似任性实则善解人意的它，一定是为了不再次伤害搭档而不得不以更加巧妙的方式来引导棹志，越是这样认为就越是心痛。
棹志本身也很清楚，光是难过而不有所作为的话就没法开始了，谁都能悲伤地坐在他身旁，可这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最重要的…不能辜负渴望超越过去的自己，棹志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一系列的点点滴滴。
只要自己将大家单方面视作朋友，不管接下来面对的是怎样的风雨都无所谓，哪怕是被所有人讨厌甚至是当场决裂也没关系——真的是这样的吗？
仔细想想，才意识到这是个多么拙劣可笑的谎言，居然会说出这种看似积极实则丧气的话来让绿茶兽更加担心…那样聪明的搭档怎么可能从中留意不到半点端倪？
更为可耻的是…这种行为无疑是背叛了想要勇敢面对真实的自己，光是掩饰自我说出这种话的举动，就足以让他羞愧得抬不起头来了。
不想逃避的话，直面就好了，与其在这里懊恼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浪费时间，不如清醒过来面对犯下的错误。
用手轻轻抵住太阳穴，从棹志的脸上浮现出了未曾对绿茶兽显露出来的，和往常不一样的忧伤。
是的，同样的悲伤的感情，同样是让他觉得难受的心情…却不可思议地和以往的负面情绪相比截然不同。
因为一时难以理解这种变化，棹志带有疑惑地作出了心情复杂时的惯用动作——将手揪住胸口的布料，仿佛是在隔着衣服去牵制住动荡不安的心。
“怎么会…明明已经理解了就算是为过去感到难过也无济于事的……”
棹志那微微垂下的眸子里，闪烁出了无助的涟漪。
可是…如果那不是因为他的错误而感到的悲伤，那么这份心情的源头又会是何物？
回忆起从昨天中午至今，为即将到来的客人做准备时的心理活动，似乎也同样包含着类似的，混杂于期待朋友来访的心情中的思绪。
如果硬要说明为什么会难过，那多半是害怕阿贤会出口责备自己，乃至必须面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情在一瞬间崩塌的绝望——尽管这种事到底会不会发生还没有人知道。
当然，不止是阿贤，其他孩子们和数码宝贝的态度，也肯定会左右棹志自己的情感，被迫一刀两断失去珍贵的友情，能够做到全盘接受并内心毫无波动，那种说法绝对是骗人的。
“啊……”
又一次，一闪而过如同流星般的光芒，抓不住地划过他的目光。
“是这样子…吗？我心底的这份悲伤…是这么来的吗……”
睁大双眼自言自语着的棹志，任由他的刘海被阵风吹乱，全然不在乎周边事物地将思绪引进了名为未知的场所。
因为领悟了才会泛出前所未有的光亮——令人心痛的光亮。
害怕被抛弃，害怕被大家所厌恶…这些都可以随着时间慢慢抚平，但…唯有在他人心底留下伤痕这一点，无论做什么也难以安心。
这种伤痕不同于以往，不是先前伤害了孩子们并在他们心底留下难过的记忆所造成的痕迹，而是…在选择了坦白身份之后…对大家的二次伤害，在原有的伤口上另添新伤。
“他们…会失望的…他们会难过的…我会害大家…受伤了的……”
胸口的衣服被揪得越发用力，周边的布料也布满了皱痕。
要说这是出于后悔和内疚所酿成的悲伤，倒也不能这么轻易定义，否则刚才那从未经历过的体验皆可被认为是幻影了。
因为坚信那一瞬绝不是可以被忽略的事物，才得以体会到悲伤的尽头…是怎样一种暖流在缓缓推动泪水的流淌。
“原来如此…啊……”
终于理解了这份悲伤所蕴含之物后，棹志那忧愁的乌云便随着清风的吹拂一并散去了。
然后…以无比轻松畅快的姿态…露出了微笑。
“居然…是这样一种痛苦啊，因为害怕同伴难过而痛苦，说不定也是一种幸福呢。”
不是恐惧于恢复到孤身一人的状态，也不是担忧于被昔日的好友们冷眼相待，这些…在此刻的悲伤面前都算不上是值得难过的结果。
比起自己的伤痛，他人所受到的伤害被放在了更重要的地位…这就是如今会露出这般难过的表情的真正缘由。
为什么会如此在意？那还用说吗？无论多少次答案都是一样的。
越是珍惜他们之间的友谊，便越是优先考虑伙伴们的感受…即便是到了不得不面对这一刻的时候也未曾改变。
就算大家并没有将他新诚棹志放在多么重要的位置…对他而言也不会因此而舍得放下这段友情。
不由自主地，将原本一直紧紧揪着衣服的手轻轻放下了。
“我…关心着大家，就算不被认为是伙伴也…享有这份权利啊……”
棹志愈发理解了，从黑暗之海脱身后皮皮兽的举动。
当自己动用血液中的黑暗抗体特性来承担大家受到的攻击后，知晓真相的皮皮兽以夺眶而出的泪水宣泄出了它的悲痛。
那时因释放绝招而体力不支，却用小小的牙齿咬住棹志的皮皮兽，带着哭腔说出来的话语，响彻于耳畔中。
它说了…这是同伴的权利，能够为棹志感到难过并指责他作出让大家担心的行为，是皮皮兽身为搭档的专属权。
皮皮兽享有这份权利，正如同现今的棹志享有为同伴担忧的权利一样。
他正在难过…意味着他还持有朋友的权利，哪怕是随时可能面对最坏的结果，这宝贵的资格也没有立刻被剥夺。
那么…由此看来，心底落下的泪滴也终将化作幸福的结晶了吧？
失去朋友，毫无疑问是不幸而悲惨的经历，但若要从曾拥有过的角度上来看，能够为朋友难过的权利却也成为了幸福的象征。
如果大家真的放弃了和自己继续成为朋友，那么这份幸福还有延续的可能吗？这份疑云始终环绕在棹志的心头。
至少现有的朋友间才能产生的情感还得以保留，或许这会是在答案揭晓前最后的仁慈了。
亦或者…这仅仅是棹志心里不肯割舍友情而宁愿站在朋友们的角度上思考，以至于会令他这般难过的……私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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