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诈尸
既然想要摆脱这具身体，摆脱穷困潦倒生活的愿望落空了，崔小茹自然没有再自杀的必要。于是，万般无奈下，不得不接受这个既成事实。
所以，当周喜子放下油灯，转身拿来一床棉被时，费力挪动一下身体，配合着蜷缩到土炕的一角。看着周喜子铺好褥子，并伸手帮自己躺下后，又任凭其笨手笨脚把那床棉被盖在身上。
“你先睡一会，我这就去炖肉汤。”
原以为自己不可能睡着，可是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不一会，崔小茹便缓缓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被炖好肉汤的周喜子轻轻摇晃醒，崔小茹才睁开干涩的眼睛，曲肘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时，竟然连动了三次都没能成功，最后还是被周喜子半拉半抱地给扶了起来。
就那样倚着身后的土墙，坐在火热的土炕上，接过周喜子递过来半是兔肉半是肉汤的满满一大碗，也顾不上烫嘴，迫不及待地一小口肉汤，一小口兔肉地吃了起来。
在崔小茹的记忆中，还从未如此饥饿过，也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肉汤，吃过这么好吃的兔肉。
以至于让她边吃边怀疑，难道魂魄是自己的，可是感官还是小女孩的吗？
“你慢慢吃，锅里还有。”
“喜子哥，谢谢你。”
喝了小半碗肉汤，吃了几块兔肉后，崔小茹终于有力气说话了。
一声喜子哥，把周喜子可是给喜坏了。抬起手不停揉搓着那头乱糟糟的头发，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地在土炕前转了好几个圈，最终才接过崔小茹递过来的，还剩了不少兔肉的碗，疑惑地问道：
“小茹妹妹，你别不舍得吃，锅里真的还有好多呢。再说，外面树上还挂着一只。即便连那一只吃完了也不怕，一会天亮了我就再到山里套去。”
心好不代表就一定能做好事。崔小茹心道，别说是锅里的，即便是碗里的都吃了，这具身体也受不了。
“喜子哥，谢谢你。我真的吃饱了，等我睡醒了再吃吧。”
“好，好，那就先睡觉，先睡觉。”
“喜子哥，别熄灯行吗？”
“行，行，就亮着，有灯油，有灯油。”
等周喜子轻手轻脚离开后，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的崔小茹又很快睡了过去。
这一觉崔小茹睡得很沉很沉，感觉好像睡了很久，久到等她睁开眼睛，看清屋子里的情景时，恍如过了几个世纪一般。
墙壁上的墙皮早就脱落了，只是在少有的几块土坯缝中，还能依稀看到一星半点白灰的颜色。而且，到处都是蛛网和灰絮。不大的屋子中，除了身下的土炕外，就只有西北角并排摆放着的两只黑色的陶缸，再有就是满地的灰尘了。
家徒四壁，前生见过不少空空的房间，却从未让崔小茹想起过这个成语。眼前的屋子，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家徒四壁。
就在崔小茹一边观察着屋子里的情景，一边竖起耳朵想听听周喜子的动静时，却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至少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不对，难道周喜子早就进山套兔子去了？记得夜里他曾经起过，天亮就进山套兔子的话，崔小茹急忙翻身坐了起来。既然周喜子不在家，那外面来的人又是谁呢？
“喜子侄子。”
“喜子侄子，在家吗？我是你崔灿大叔。”
啊，崔灿，小女孩的生父，他怎么来了？！
崔小茹心中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若是崔灿来的目的是想要把自己带回那个如同人间地狱般的家，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呢。
心里想着不能坐以待毙的崔小茹，咬牙挪动虚弱的身体，好不容易站到地上，脑袋一晕又差点摔倒。急忙伸手扳住西间的门框，稍微定了定神，扶着墙壁一步步来到明间，挪动到房门口，伸手用尽所有的力气，猛然拉开了房门。
巧合的是，崔灿在连问两声没有得到回应，感觉家里没人，正想要推门而入时，房门却突然开了。而且，一张惨白的，极为熟悉而又极为厌恶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猛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恐的喊叫，随即便是噗通一声响。
同样被吓得双腿发软的崔灿，一边口中讨好似的说着：
“小茹，爹爹找你找了一天两夜，总算是找到你了。”
一边转过身，抱起地上被吓昏了的妻子，颤抖着双腿，跌跌撞撞跑出了周喜子那座破败的小院子。脚步不停，而且是越跑越快，不知在雪地上摔倒了几次，才终于气喘吁吁跑回了家。
“爹，娘怎么了？你们不是……。”
“不要说了，小童快去把院门关上，快！”
乳名小童，十岁的崔立言，虽是一脸疑惑，还是遵照父亲的吩咐，手脚麻利地关上院门，并随手插上了门栓。
“爹，娘怎么了？崔小茹呢？”
“叫你别说，你还说，给老子闭嘴。”
小童很少见父亲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气，一时心里难免委屈。又见被父亲放到床上的母亲直挺挺躺着一动不动，心里又有些害怕，于是，一下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顾不上去哄儿子，崔灿又是掐人中，又是摇晃胳膊腿，好大一会，总算把吓昏了的妻子靳氏，小子云锦的妻子给弄醒了。
“妈呀，可吓死我了。相公，”
在崔灿搀扶下坐起来的靳氏，先哄了哄一头扑进怀里，眼泪未干，依然不停抽泣的儿子小童，才接着问道：
“你看到了吗？那是真的吗？世间竟然真有诈尸这回事？”
“娘，什么诈尸不诈尸的？学里的先生都说过了，世上根本就没有鬼神。”
“去，你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
“那可是先生说的。”
“小童别闹，刚才我和你爹去周喜子家，想把那小贱人抬回来，结果却看见她猛然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娘，爹爹，不会吧，你们没有看错？”
“养了她六七年，哪里就能看错。”
“我不信，我要去看看。”
“你给我回来，老实地待在家里。”
转身就要出门的小童，被崔灿一把拉回来，往妻子靳氏怀里一推说道：
“你们娘俩在家里等着，我再去看看。”
“相公，万一……。”
“没有万一，我这次只在门外偷偷悄悄。还有，若是赵家村的人来问，就说准备交银子抬尸首就是了。”
“可是，若是小贱人真的……。”
“哪里来的那么多可是，死了就是死了，一具死尸有什么可怕的？”
再次转身出门的崔灿，才感觉自己先前是过于失态了。即便只是个多年都考不中秀才的老童生，怎么说也是读书人，怎么会被一具尸体吓成了那样，何况还是自己闺女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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