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一度红【柒】
耳边的风呼呼的,很凉,顺着领口灌进衣服里,吹在被孔雀翎羽箭刺穿的伤口上,阵阵疼痛席卷而来。
绿由由眉头紧锁,苍白的脸颊上毫无一丝血色，光滑的额头上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灿宝……”绿由由声音哽咽，手紧紧的攥着那人的衣襟。
方阆紧紧的怀抱着怀里的绿由由,殷红的鲜血顺着箭头绵延而下,红玛瑙一般的血珠子落在轻浮的尘土之上，似是散落的玫瑰花瓣。
“木槿，你坚持一会儿,你再坚持一会儿。”方阆奋力向空中跳跃，薄如蝉翼的薄云在风中缓缓飘荡，细碎的星星在微凉的秋风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皎洁的圆月近在咫尺,如同巨轮。
方阆抿着唇,在空中飞跃，脚下繁茂的森林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辉,远处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如同蜿蜒的银蛇,向天际绵延而去。
身后,红光点点，方阆锁着眉向后望去，闪烁的火光连成一片,似是要将这如墨的夜烧起来一样。
“可恶。”方阆抱着绿由由，骤然向下落，风呼啦啦的，虽说是秋天，但以这样的速度向下降也如同刀子一样。
方阆拽了拽盖在绿由由身上的斗篷，许是妖族闻到花木槿身上的鲜血味追踪到这里了。
方阆稳稳当当的落在粗壮的树枝上，将沾了绿由由血的斗篷扔在树枝上，随后以反方向向密林深处走去。
之所以选择这处下来，正是因为这里有迷迭花，素来迷迭花花花香便以浓郁著称，在这里可以躲过一时妖族的追踪。
随后，方阆揪了几片叶子，盖在绿由由的伤口上，算是药草的一种。
方阆向山的最高处走，封顶有一株上了百年的梧桐树，方阆不敢喘气，手放在梧桐树上粗壮的树干上。
“凉妈妈，我求求你救救她。”方阆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中显得尤为突兀，半晌没有丝毫回应，方阆抱着绿由由跪在地上：“凉妈妈，她救过我的命，我如何也不会置她于不顾！”
方阆将头埋在地上，心中懊恼不已，如果他早一点赶到，花木槿就不会沦为这番模样。
一声重重的叹息声从梧桐树上传开，方阆仰起头，“你这孩子可是越来越不诚实了。”只见粗壮的梧桐树后，穿着灰白布衣佝偻着腰的老婆婆蹒跚而来。
清冷的月光洒在凉妈妈苍老的脸上，松弛的皮肤堆积在脸上形成一道道褶皱，像是不可逾越的鸿沟，灰白的眉下，那双眼眸似是蒙了尘的夜明珠，似是缥缈夜空之中熠熠生辉的星星。
明明是年迈的老人，眸子却如同星辰那样的光芒四射，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安详和蔼的感觉。
方阆有些错愕的看着拄着拐杖的凉妈妈，他没想到她真的会出来。
“傻小子，还愣着干嘛，再晚一会儿，我这个老家伙也无力回天喽。”说着，凉妈妈自顾自的转身，拄着拐棍一点点的向梧桐树后走。
方阆慌忙的从地上站起身，抱着绿由由跟在凉妈妈的身后，眼前猛地豁然开朗，不过是眨眼之间，眼前已经是另外一番景色。
天是宝蓝色的，飘在天空之上的云徐徐飘动着，像是白棉花一样。
凉妈妈走在蜿蜒曲折的石子路上，石子路是由大小各异颜色各异的鹅卵石铺成，摆放随意，完全没有外边的那些整齐，与其说是铺上去的，倒不如直接是扔在地上，走的次数多了，那些鹅卵石也就镶在柔软的泥土之中了。
石子路两旁是青翠欲滴高耸的翠竹，时不时略过带着暖意的微风，细长的的竹叶在风中晃动着柔软笔直的身体，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风中尽是沁人心脾的竹叶香，绿由由无意识中味道这种味道，感觉很舒服，丝毫伤口那里也没有那么疼了，拧成疙瘩的眉不禁展开了些许。
方阆面色严肃的跟在凉妈妈身后，对眼前忽然豁然开朗的场景习以为常。
“小子，若是下次不给凉妈妈说实话，你再怎么求我我都不会答应的。”凉妈妈的语气有几分任性，听起来倒像是在耍脾气的孩子了。
凉妈妈推开石子路尽头的木屋的房门，眼眸中看着方阆有几分怨气，混小子还知道回来！
方阆将绿由由放在竹子编的竹床上，她的脸白的渗人，他六神无主，如果她真的……他就亲自杀了那些愚昧的人！
凉妈妈看到方阆充满杀机的眼眸叹了一口气，将药箱放在床榻头，她则坐在床榻边。
“傻小子，快点去烧点热水。”凉妈妈将药箱里的止血药拿了出来，看着方阆急匆匆的脚步不忘瞪他一眼。
随即，凉妈妈严肃的看着躺在榻上气若游丝的绿由由，嘴唇抿在一起，脸上再无半分笑意。
方阆将倒好的热水放在桌子上，局促的站在一侧，看着躺在榻上的绿由由，凉妈妈的医术无人能及，不管是妖还是人仙没有她救不活的。
“小子，这位姑娘是何人？”凉妈妈突然说话，方阆有些惊：“她是我的恩人，名花木槿。”他自然不敢隐瞒，就算有意想隐瞒也瞒不过凉妈妈那双火眼金睛。
凉妈妈看着榻上眸子紧闭，脸色煞白的姑娘不禁笑出了声：“还真是传说中的闻名三界的花妖花木槿。”
凉妈妈将孔雀翎羽箭折断，一手按着绿由由的受伤的位置一手抓着孔雀翎羽箭。
“小子，如果不忍心就扭过去不要看。”方阆攥着拳头，双目紧紧的缩着躺在榻上的绿由由。
凉妈妈稍稍以用力，将孔雀翎羽箭的拔了出来，另一只手以闪电般的速度将草药按在她的伤口上。
“啊！”绿由由的箭被猛地□□，痛苦的叫出了声，方阆听到绿由由的惨叫，跳动的心脏顷刻之间被一双无形的手撕碎，而且还毫不留情的踩在地上碾碎。
“孔雀翎羽箭可是特质的破魔箭，若不是花木槿姑娘本身体质特殊，放到寻常妖怪身上怕是早已没命了。”说着凉妈妈侧过脸：“花木槿姑娘命能保住也是因为你送来的早，若再晚半个时辰，我怕是又天大的能力也没办法救活她。”
方阆听到凉妈妈说的这一番话登时松了一口气，若是凉妈妈都这样信誓旦旦的说了，那么绿由由就绝对不会死。
凉妈妈将绿由由的衣服剪开，白花花的胸膛映入方阆的眼帘，他的脸蓦然一红，凉妈妈“噗嗤”笑了出来：“傻小子，刚刚斗提醒你转过去了。”
方阆的心脏怦怦的直跳，现在花木槿都已经危在旦夕了，他看到……竟然这般可耻的脸红了。
方阆登时有一种羞愧之意。
凉妈妈拿着草药放在绿由由的伤口上，随后拿着白纱布将她的伤口包了起来。
“傻小子，凉妈妈我可是过来人，就你那点小心思凉妈妈可是看的透透的。”
方阆举手无措的站在那里，实在是想找个洞钻进去。
凉妈妈站起身，笑吟吟的看着方阆：“这丫头可不是寻常人，你这个傻小子人傻眼光倒是还挺高的。”
方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木槿姑娘确实非如常人。”
凉妈妈余光打量着躺在榻上绿由由，明亮的眸子不禁沉了一下：花木槿哪里是妖，那么宝贝的东西，怪不得人妖仙三界对她穷追不舍。
而且……她也非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凉妈妈想着看向脸颊绯红如血的方阆，这个小子怕还不知道，现在的花木槿非他之前喜欢的那个花木槿。想到此，凉妈妈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凉妈妈，你这是怎么了？”
凉妈妈将脸上的深色敛去，苍老的脸上尽是和蔼慈祥的笑容：“我就看你傻，怪不得到现在都不受人家姑娘待见。”
这下方阆更是局促了。凉妈妈一笑置之，花木槿倒是有趣，待她醒来，她倒是要好好盘问盘问了。
凉妈妈去屋外晒药草，不大的屋子里只剩下绿由由和方阆，方阆站在不远处安静的看着躺在榻上的绿由由。
刚才她的脸色还是白的吓人，现在脸颊两旁倒是有些许红晕，而且睡颜很安详，方阆焦灼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哪怕她不愿看见他，他也愿意为她肝脑涂地，就算只能远远的看着她，方阆也心满意足了。
方阆小心翼翼的走向床榻边，握着绿由由的手，她的手很软很白，只是有些凉。
“你好好的我便好。”方阆语气温柔，桃花眸之中尽是无法遮挡的爱意，对她的爱，他已经超过了爱惜自己的生命。
只要她安好，哪怕生生世世都躲在角落里看着她，她也心甘情愿。
凉妈妈站在门外，看着方阆的背影，眼眸之中有些复杂。
这个傻小子真的是彻底沉迷了。
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这个世间已经物是人非，他还是从她这里逃出去去寻他的心上人。
凉妈妈想到此，心中亦有些悲凉，她活了近千年，看透后尘，看遍人间疾苦，向方阆这么傻的男子，她还是头一次见。
也只有活了千年的她知道，方阆已经守护了花木槿两生两世，若不是今日见到花木槿，凉妈妈到现在也不会相信今日的花木槿会是千年之前的那个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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