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大叔与无可认知的存在（其三）
“我真的存在吗。”她重复了一下这个问题，不安地看着我。她不安的样子中有小伊兰的影子，是一种没有哭，但是看起来极度悲伤的样子。对自己的存在感到怀疑，对自身的认知产生动摇，说不定没有比这更加让人不安的了。
我没有说话。
她慢慢吞下一口口水。
“我是你记忆的残片，是你假想出来的。”
“我说过你不是。”
“不，不，不，和哥，斋和，我是的，我是你无意识间做出来的。我就是你。”
我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
少女皱起了眉头。她的眸子是深灰色，看起来就像盲人一般。但是从她的视线中，我却能感受到一种浓郁的哀叹。
“你也看到了吧。只要我想，我能出现在任何地方，可以从无尽的苍穹陨落，可以从幽暗的地下钻出，可以炸成无数光芒的残片，可以汇聚成这个不知道是谁的容颜。我可以洞察到你的想法，我可以倾听到心跳。无论是你的喜悦，你的悲伤，你的思念，你的记忆，我都一清二楚，我都无所不知。你的知识就是我的知识，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你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请吧，师父，请看看吧——”
随着她的话音一落，我周围的景色立刻飘散如烟。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镜子。
少女的语气逐渐变化了，比起一开始的迷茫，也开始用知识去诉说。
“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认识也仅仅局限于此。与他人的交往，与他人的熟识，最终产生与他人的记忆。当被别人问起的时候，会根据自己的主观臆断来评测‘那个人啊，是这样这样的’。也就是说，在你的心里有另一个他存在，每结交一个人，就会在心里生成那个人的影子。”
在她诉说的时候，周围的镜子中浮现出很多人的面容。他们或是在微笑，或是在哭泣；或是在起舞，或是在安详地睡下。每个人，在镜子中演绎着不同的人生。
“这里是……”
我喃喃低语。
接着，镜子里面的所有人开始模糊，变形，最终都成为了眼前少女的姿态。
“现在你明白了吧，斋和。”
她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我是你，我是你见过的每一个人。我是东拼西凑的布料，缝制而成的百衲衣；我是左邻右舍的粮食，烹饪而成的百家饭。我看似是完全不相同的人，而实际上却又是你所熟知的人。”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她的神色也随之改变。
少女从我的眼前消失，抱着膝盖坐在我右侧的地面。
“我是假的。”
我眯起了眼睛。
“说白了，不过是剑里寄宿的灵魂罢了。承载着他人思念与记忆的剑，会生成灵物，也不是不能理解。就因为这种事动摇，我不会妄想出那么脆弱的存在的。”
少女又一次消失了。
我抬起头，刚打算四下寻找，脖子却被抱住了。
背后传来少女滚烫的吐息。
“啊……莱昂。你会这么认为也是难免的呢。但是不要紧，请看吧，看吧。然后，你也会和我在一起的吧？”
熟悉的语气。
这家伙就连莱昂对斯坎普莉尔的记忆，都混杂自身中吗。
镜子开始破碎，空间本身正在坍塌。
之后出现在我身边的，是战场。
不是这个世界的战场，而是原来的世界。战争，动乱，第一前线。
空中不下三十辆武装直升机飞舞，有两架在密集的火力中爆炸，在灰暗的天空中绽放出血腥的火花。装甲车，坦克，一拥而上的人群，枪林弹雨。无数的人哀叫着死去，活下来的人踏着尸体继续冲锋。机枪吐着火舌，炮弹炸开，铁片飞溅。上一秒举起枪冲锋的一个队，眨眼间变成一地的肉酱。断了腿的老兵，白色的胡子上溅满了血，眼神中依然流淌着怒火。也有趴在地上哭泣的新人，颤抖的双肩，鼓起勇气从战壕中抬起头扫视情况，战战兢兢的身体还没来得及完全直起，就被一颗子弹打穿了头颅。
而在那之间，金色长发的女人穿着厚厚的灰黑色防弹衣，手里端着最后的冲锋枪。她忽然抬起头，深蓝色的眸子，朝向我笑着。
啪的一声，仿佛被切断了电源的电视，周围的景色都黑了下来。
白色的光芒亮起，少女的身影近在咫尺。
“熟悉吗，斋和。”
我深深吸了口气。
“你连那个世界的场景都知道吗？”
白色的光芒刹那间消失，又在离我很远的地方亮起。
“是的，我知道的。斋和。我什么都知道，你在那个世界经历了什么，在这个世界经历了什么。因为我就是你，我就是你创造出来的。”
周围的景色又一次变化。
这一次，依然是死河尸海。
战士们全部向粉色头发的恶魔少女冲过去，一个又一个地送死。拼尽性命，用尽浑身解数，不过为了给她添一处伤口。但是结果却是全灭。一个又一个怀着觉悟的人，被杀死，被折磨，被撕裂，被侮辱。所谓的荣耀，所谓的正义，为此而牺牲，在所不惜。这也是一种悲壮。
少女的眼神中带着笑意。
“是莱昂的记忆吗？”
我缓缓问道。
“正是如此。现在你明白了吧，斋和，姐姐希望你能明白呢。”
在这个声音之下，紧接着出来另一个声音。
“和哥……”
我回过头去，看见的是像伊兰的少女。
“女孩子不可以哭哦。”
紧接着，像丽莎奈的女孩子在安慰她。
“斋和，你不会对自己的伙计出手了吧。”
芽子拍了拍我的肩膀。
“师父，圣光与我永存。”
卡洛娜的碧色眸子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呼汪！”
虽然身高都是一样的，但是少女模仿着金文，把手举过头顶像是耳朵一样一摆一摆。
一个又一个的少女出现，一声又一声的呼喊响起。
“明白了吧。斋和。我什么都不是。”
又是突如其来的瞬间，所有的人都消失了。
只留下最初的少女站在我的面前。
“我只是你想象出来的人而已。”
我把手伸向背后的剑，剑出鞘的同时，少女从我的眼前消失。和上一次**不同，剑上的白光又一次变成而微微发红的光亮。
我一甩剑，周围的黑暗立刻退却到天的尽头。
我依然站在巷道里，周围什么都没变。
“就算那样也没关系。你不是我，你是剑。”
我回过头，戈尔兰多站在那里，似乎站了一段时间了。她一声不吭地打量着我，似乎在思考我在和谁交流。
我把剑收入背后的鞘中。白色的少女不见了。
世界又一次变得安静，但是我知道，她就在附近，就在剑的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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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这一章写的还是满用心的，有一点意识流。喜欢的朋友喜欢，不喜欢的也不要紧，我又不是纯意识流小说。只是因为少女的个性如此，她的思考也反映在我的行文中。写了一晚上啊！！！
不过感觉到是蛮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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