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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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囹圄

7囹圄

    

    武德九年六月,长安,大牢内。

    

    两年多前,李孝恭希望自己能永远不再踏足长安,这个想法其后只是一再地被证明那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在这两年之间,他不但两度重临长安,而且……还都是光顾眼前这个阴森森、黑漆漆的大牢!

    

    孝恭盘腿坐在牢房里,虽是两眼睁得滚圆,虽是仍有高处的一个小小的窗子透进几缕外面的亮光,但他眼前感觉到的,只是一片无尽的黑暗。他心中甚至觉得,大概……这就是他的前程的象征了。

    

    两年前的武德七年,他在昆明池与李世民匆匆一会之后,他马上就连夜离开长安,回到自己的驻地。但不久之后,忽然一道圣旨下达,声称他在平定江淮之后,北自淮、东包江、度岭而南,尽归其统领,如此君恩深重,他却骄夸奢矜,高筑城墙,陈庐自卫,不臣之心彰然若显,责令其束手交缚,随钦差上京候审。

    

    这道圣旨不缔于晴天落下的霹雳,把李孝恭震得魂飞魄散。他确实是有修筑加固城池之举,但他统辖之地虽说已然平定,可仍常有小股的山贼蛮夷四处流蹿、伺机侵扰,他不过是尽一个地方长官保土卫民的职责而已。以往他也有做过类似的事情,朝廷从来不曾因此而责问。现在怎么忽然却变作动辄得咎了?而且竟然还是不臣之心如此可怕的罪名,更要把他捉拿回京候审……

    

    霎时之间,李孝恭只觉得是天地都倒了个儿,头脑之中是一片空白茫然,只能由得役吏将他捆起,一路押送到长安这大牢里来。

    

    在这段期间,他总算是把事情的前因想出了一些头绪。(wwW.广告)对他这样的宗亲功臣如此诬以谋反,若非是太子、齐王在那昆明池之会后猜疑他与世民过从甚密而拿那样的借口来铲除他,就是世民在借刀杀人好为杜伏威报仇。不管实际上谁是幕后的黑手,这李氏三兄弟都脱不了嫌疑。然而,下此圣旨的毕竟不是他们这些储君或亲王,而是皇帝李渊!如果皇帝对自己全无疑心的话,那三兄弟怎么背着自己在他面前说自己坏话,他也不至于下达一道如此过分的圣旨。由此可见,皇帝的内心深处,多多少少是已经对自己怀有嫌隙了。

    

    昆明池之会后,李孝恭已是心灰意冷。如今察觉到皇帝对自己这般一直忠心耿耿地为大唐打下江山而浴血苦战的宗室皇亲,竟然其实怀着如此的猜忌不安,他更是顿觉人生于世,委实是索然无味之极。

    

    在那次的囹圄之灾中,孝恭备受宪司的诘问之苦。那些刀笔小吏审问之时的言辞尖酸、极尽挖苦损人之能事就不用提了,最可气可恨的,是回答之时哪怕只是稍有不慎,都会被他们胡缠蛮扯的附会到证明他确有反心叛意之上去。因此孝恭虽然贵为宗室皇亲而在狱中并未受刑,甚至也没有给他戴上枷锁,但每一个黑夜里都为着白天时分的审问里自己有否说错了什么而寝食难安、辗转反侧,那份难受劲儿,他真是恨不能朝廷索性给他早早定罪、尽快处死了还更要好些。

    

    然而,如此折腾了约莫一个月之后,忽然又一道圣旨下来,称他谋反之事证无实据,不但是立即将他开释,还赐了他一个宗正卿之职,虽无甚实权、却颇有荣耀。然而,要说皇帝真的对他是前嫌尽扫,那也不见得。因为,皇帝再也没有让他回到他赖以起家的江南任职,而是把他调到凉州去做都督了。

    

    但不管怎样,李孝恭总算是保住了性命,官职也没有下降,向外还澄清了他并无谋逆之心,很是顾全他的颜面。事后他想起那次的飞来横祸,更坚信了那多半是太子、齐王那一党的人看到他在昆明池“私会”世民而对他有所猜疑,但毕竟此前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显示他是秦王党的事情,于是他们更多的推想是世民在拉拢他、不是他主动投向世民,便搞出这么一次囹圄之灾来敲打一番,让他感受到太子、齐王一党有左右皇帝的实力。若他还敢再亲近世民,以他们翻掌可以把他打下大牢、反手又可以让他无罪开释,要置于他死地那还不是容易得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自此之后,孝恭也确实是不再哪怕只是在心里悄悄地想一下世民。他是不敢再想,也是不愿再想了……

    

    然而,他不再想世民,世民却不由得他不再想。武德九年六月初四清晨,世民突然在玄武门发动兵变,伏杀了正要通过那里上早朝的太子、齐王,并迅速取得了皇帝李渊的妥协,认可了他此举是诛奸人、清君侧的大义之举。三天后,更进而改立了世民为太子,并称以后国务庶事无论大小,一律委之以太子处决,实际上朝廷大权已经全部转移给了世民。

    

    就是在这之后的数日之间,又一道圣旨从长安传到晋州(按:这时李孝恭已由之前的凉州都督调任为晋州刺史),旨意没有像武德七年那道把他下狱的圣旨说得那样清楚,然而结果还是大同小异,他又一次束手交缚,“住”进这长安的大牢之内。

    

    两年就又一个轮回了啊……

    

    李孝恭在大牢的黑暗之中在心里如此的自嘲着。

    

    跟上次不同的,他现在很肯定,虽然这道圣旨仍是由皇帝李渊下达的,但真正要让这道圣旨发下来的,自然只可能是“国家庶事悉委处决”的新太子世民。

    

    终于,他还是要杀我而为杜伏威报仇,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或者,在他看来,不是事情过去了两年,而是他为这时机的到来苦苦等待了两年吧……

    

    在自嘲之后,李孝恭的心里转过的,是这样的念头。只是,两年前的惊惶与愤怒,现在对于他这似乎已经麻木了的心来说,不复再现。这大牢他已经来过一遭,他已曾经抱着不可能活着走出去之心在这黑暗之中等待大限将至。如今二度重临,对于能二度脱困他却是完全没有指望了。

    

    如果上次的囹圄之灾确实如他事后所猜测的那样,是故太子、齐王一党对他来个小惩大戒的敲打,因此最多只是让他饱受刀笔小吏的刁难挖苦,不会真的取他性命,甚至最后连他的官职都没有剥夺;那么这次的囹圄之灾的背后却是世民,是为着杜伏威的冤死而对他怀恨在心的世民,是那个曾经在他耳边咬牙切齿的说出“孝恭,我会一直记住你的,记住你……是你冤枉了伏威,是你害死了阚陵!”的怨毒之言的世民!他,还怎么会指望自己这次能逃出生天呢?

    

    还有跟上次不同的是,这回他进了大牢之后,固然仍是出于他是皇亲的身份而没有让他披枷戴锁,却也并没有刀笔小吏来审问他,自然更谈不上用刑,就只是那么一直地让他呆在牢房之内。

    

    对这样比上次更好一些的“优待”,李孝恭却并没有生出半点痴心妄想的指望来。是了,这正是世民的作风!他想你死,就直截了当地让你死,不会再玩什么先羞辱、折腾你一番的花样。也正因为他只是想让我死,也就不必如上次故太子、齐王那样,要让我饱受刀笔小吏之辱,好教我从此寒了心,不敢再冒犯他们,以免再被下狱而遭这种罪。

    

    就这样,李孝恭在昏暗的牢房之内,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

    

    三天后,就在孝恭对于牢中的时间已经开始有点失去感觉,记不清今天是什么的日子的时候,忽然,“哐啷”一声,他所处的牢房的铁门被拉开了。随即从门外传来狱卒毕恭毕敬的声音:“太子殿下,赵郡王就在这里面,您请进。”

    

    孝恭的心随着这声音微微的一震:世民,是要亲自提审我么……?

    

    李孝恭霍然抬头,迎着那铁门拉开之时从外面倾泻而进的耀眼光亮,他不由得眯了眯眼。是他的眼睛长久地在黑暗之中而不太习惯这过于明亮的光线,也是因为……那从门外缓步而进的人,身上穿着的,是如同反射了阳光的雪地而显得格外地耀人眼目的……白衣!

    

    后记:

    

    1、这里其实又是蒙太奇滴~~~~一跳就跳到玄武门事变之后鸟~~~~

    

    2、孝哥哥也真的是很尴尬,作为宗亲,却有点军功,显得特出,夹在三个最有实权的皇子之间,实在是左右都不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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