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第六章
几天后。
接到桥亚公司的电话的时候,章天映简直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错。
她竟然被录用了!
怀着激动的心情,她给章盛秋拨去电话,章盛秋当然没有时间接听,林秘书在电话一边里应着会转达董事长,一边嘱咐她记得去参加今晚的舞会。
章天映嘴角含笑满口答应。
不就是个舞会吗,心情好了再烦的事情都不是问题。
她挂断电话,兴冲冲地换了衣服便赶去。
说是赶去,其实还是在路上寻了各种理由拖慢时间。
等她终于到达位于汉普郡的百年古堡时,舞会早已开始一个多小时。
车穿过绿油油的芳草地,停在古堡前的环形空地上。
典型哥特式风格的建筑,散发着维多利亚时代的历史感,森严,庄重。闪烁的射灯照亮整座古堡,旖旎灯光和暧昧欢笑浸润半边天空。
章天映提裙跨上石阶。身着洁白衬衫、手端银制托盘的服务生自她身边经过时恭敬地鞠了一个躬。
大厅里圆拱高穹金碧辉煌,花窗玻璃耀眼夺目,大理石地面晶莹剔透,光华满溢。
身着昂贵礼服,或娇俏或美艳的高贵小姐们在大厅里川行,风姿绰约,仪态万方。风流绅士们用黑色燕尾礼服撑起挺拔身姿,端的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他们满嘴逗趣,用花言巧语哄得小姐们欢笑不断。
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盛。
章天映寻到一个角落坐下,静静打量场内的人。
章盛秋让她来这里的意思很明显,找个和自己身份地位相当的人相爱结婚,趁早放弃她的穷酸男友程笙,不要玩什么跨越阶级的惊天动地的爱情。
可她偏不肯如他的愿。
她章天映的爱情,就是要自己做主。
——
尽管母亲交代过,但梁柏清还是因为工作姗姗来迟。当他到达舞会现场的时候,场内的年轻男女早已跳作一团。他们两两作伴,在灯光追逐下身形相贴,翩翩起舞。
这样暗流涌动的场合,很难不令贴身而舞的男女耳鬓厮磨深陷其中,空气里散发着荷尔蒙分泌过剩的气味。
梁柏清走到场边,从路过的服务生的托盘里取过一杯酒,微仰头喝下。
他来得匆忙,穿的仍是今天工作时套的那件深色暗纹西装。
即使这般随意地前来,他站在人群中也丝毫没有一丝违和之感。他仿佛天生适合这种场合,耀眼的,夺目的。也只有这样华丽的场合,才能令他完美融进其中而不显得过分突兀显眼。
梁柏清持杯而立,目光不期然落在角落的一个黑裙女子身上。
她穿得太过素雅,甚至有些阴沉,与其说是参加舞会,还不如说是参加丧礼。
黑色礼服裹住纤细的身形,裸|露在外的肩胛白皙光洁。自脖颈至肩头再滑向手臂,线条圆润流畅,每一处骨骼都小巧精致,这是柔和且坚韧的东方女子才有的骨骼。
女子叫住服务生,将空杯置于托盘上。侧头的瞬间,他透过半边面纱看清她的脸。
是上次面试的女孩。
——
章天映酒香饭饱,觉得自己在这里待得够久了,正寻思着要不要离开就看到了梁柏清。
那天面试结束后,她查过他的资料。
QuentinRicardoHeckscher,梁柏清,英裔华侨,毕业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精通多国语言,是桥亚投资银行的投资顾问及公司合伙人。
很耀眼的一个人。
他明明站在场外的阴影里,却自成一处聚光点,像磁石般吸引人。
梁柏清把空杯放在桌上,回身时视线与章天映相接。章天映一愣,旋即微笑,径直走过去。
怕他认不出自己,章天映特地把面纱帽取下:“您好,Heckscher先生。”她俯身,伸出莹白玉臂,“我能请您跳支舞吗?”
梁柏清没有想到对方竟会如此大胆。
沉默几秒后才接受邀请,把手置于章天映的腰窝,托着她进入场中。微凉指腹触到细腻平滑的腰部肌肤,似鸡蛋般的触感。
章天映低头认真地数着步子,一缕发丝垂在颊边,随着节奏摆动。
她抬起头,那缕发丝垂落在小巧红润的唇瓣上,讪讪地扯开一个笑容:“不好意思,我的舞步有些生疏。”
梁柏清颔首:“没有关系。”他等待下文,好奇这个女孩邀请自己的动机。
她行事十分大胆张扬,甚至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鲁莽。
从那天的面试就可以看出来。
他刚进屋时,还未曾注意到她,而后她几番大胆的言论实在是很出格,甚至让他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在故意博得某种关注。
他虽然自出生起每年假期都会回中国居住一段时间,可那短暂的时间不足以令他对东方女孩产生更多了解。
他对东方女子唯一的认知都来自于他的母亲,梁韵女士。
梁韵女士是世家名媛出身,举手投足、体态身姿,尽显东方女性之淑媛、端庄。梁柏清对东方女子最具象的幻想皆以母亲为雏形。在他的认知里,东方的女人是蒲柳,是秋水,是一切柔且美的事物。
而章天映却截然不同。
她不是蒲柳,不是秋水,她是一团火。
——
音乐突然加快,章天映心底有些慌,不自觉攥紧舞伴的手。对方十分体贴地给予回应,悄悄捏紧她的指尖。
安稳和镇定的力量自手指传送入心肺,她暗舒一口气,腰后却突然拂过一阵凉风。
那只一直规矩礼貌的手突然横穿过腰背,将她整个人裹挟住。
她被健壮有力的臂膀搂紧,头顶的璀璨霓虹在眼前扭曲成迷离幻影。
双脚半腾空在地上转过一圈,她透过男人墨黑的发丝看到先前的位置被一对双唇纠缠的男女占领。他们一边跳舞一边拥吻,已入无人之境。
“抱歉,没有弄疼你吧。”梁柏清将她放下,手臂撤离。
淡淡的清香退去,腰上还残留余温和法兰绒棉温柔的触感。
章天映睫毛呼扇,讷讷摇头:“没事……谢谢您。”
她抬起头,灯光在梁柏清的发顶闪烁,氤氲成模糊的光,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色光边,可他的轮廓和表情始终是坚毅的冷。
不是那种锋利的、直接的冷,而是一种遥远的客气与疏离。
这种温吞的、不着边际的冷,才是真的冷。
“Heckscher先生,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梁柏清示意她问。
“我想知道,”章天映思忖,“桥亚为什么会录用我?”
她斟酌词句,并不把自己贬得过低:“你知道的,那天面试……我表现得有些外行。我得到的反馈似乎是我配不上桥亚公司。”
梁柏清:“你觉得你配不上桥亚吗?”
章天映笃定摇头:“不,我不觉得。”
“中国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国家之一,而我来自中国最顶尖的高校,我觉得我配得上金融城的任何一家公司。”
她虽然身着暗沉的黑色礼服裙,面上妆容素净淡雅,但那双黑黢黢的大眼却闪着灼光,似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星辰,整个人透露出极致的自信光彩。
或许,她不止是眼睛美如星辰,她整个人都是一颗闪烁的星辰。
梁柏清眼底微不可见地浮上轻浅笑意:“那你只需要接受桥亚的安排就可以了。”
章天映闻言,却再次笃定摇头:“可我觉得桥亚内部存在问题。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窥一斑而知全豹’,贵公司的内部问题,在HR身上就可以探见。”
梁柏清讶异挑眉,如果说章天映会对他如此直言不讳已足够令他惊讶,那么她说出的这番话便真如春后初雷,及时且振聋发聩。
章天映不会想到就是这句话,开启了梁柏清离开公司的想法。
她更不会想到,一语成谶,如日中天的桥亚公司会在次贷危机之后轰轰烈烈地倒下。
此时,音乐倒换。
跳跃的节拍浮起,悠扬乐曲似潺潺流水环绕,温柔缠绵的男中音在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回响。
穹顶射灯骤暗,迷离流光在圆舞池中暧昧羁绊,似风流绅士酒意微醺,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含蓄优雅和新世纪直接而热烈的爱意表达在这里完美交融。
不知是酒劲上头,还是受到气氛的影响,梁柏清捏住章天映的手指,瞳仁发光:“你看过《TOPHAT》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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