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故人
那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这个时代的西服颜色普遍偏暗，带细条纹，单排扣，配上一双擦得油光锃亮的皮鞋，给人一种异常干练的感觉。他内陷的眼睛笔直地盯着窗外，没有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则用来扶着一个烟斗。
虽然和相片上的人略显不同，但秦路还是认出了对方。
“路易。”他叫了他的名字。
路易·怀特，曾经出现在相片中的人，是艾伦·斯图尔特的故交好友，曾经年少时私交甚驽的四人组之一，在听到了秦路的声音，那倚靠在窗边凭栏远眺的男人侧过了身来。他的颧骨肌肉扯动了一下，拉起了纤薄的唇角，道：“你好，艾伦，真是好久不见。”
但是这里就不是友秦路开口答话了，就像之前在阿得雷德安斯伯利学院展开调查到时候一样，一个人影从秦路的身体里分离了出来，那是这个碎片所记录的故事中真正的主人公艾伦·斯图尔特，他一脸错愕地望着眼前的故友，惊讶地说：“路易你不是在那场意外……”
“不是意外！”路易突然面露狰狞地打断了他的声音，但随后松开了攥紧的手心，恢复了平稳的语调：“艾伦，我还以为你去了学校之后，已经回想起来，结果为了保护你那份脆弱的人格依旧尘封着自己的记忆吗……真是令人失望。”
这么说着的路易叹了口气，吊高了眉梢：“还是说你在回忆起来之后，还坚持这么认为吗？”
“听着，路易，对于那件事我很抱歉，但是……”
“但是？”路易摇了摇头，哂笑道：“没有但是，我的朋友，看来你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恢复，或者说为了掩藏你们肮脏自私卑鄙的行为，所以产生了某种自我保护的臆想，啊，这是常有的事，让我来帮你回想起来你所做过的事吧，艾伦。”
路易墨绿色的眼睛一瞬间变成了血红色，他的笑容也变得格外的狰狞。
不仅仅是站在秦路他们前两步的艾伦·斯图尔特脚步一阵踉跄，就连与之相连的秦路也跟着眼前晃荡了一下，照理说他的这双眼睛是不会受到任何幻觉支配的，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秦路现在看到的正是艾伦·斯图尔特所看到的东西。
流动的画面很快很模糊，而且是单色调的，就像是在看一部剧烈晃动的黑白电影。
禁闭室，被打开的通道，围绕在他身边的三个少年，还有出现在他们眼前深不见底的洞穴……
在一阵恍惚之后，秦路的眼中恢复了色彩，而周围的景象也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艾伦，喂，艾伦？”在他前面的男孩攥住了他的胳膊，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你还好吗？”
“嗯……里根？”秦路叫了对方的名字。
和那具悬挂在房檐上的尸体相比，这个时候的里根两颊两侧的肌肉还没有凹陷进去，虽然身型颀长，但是并不显瘦，他把秦路从踉跄的姿势拉了起来：“你可差点栽了跟头。”
“谢了，老兄。”秦路伸手在他的胸口捶了一拳。
“喂，这边！”
在他们前方更远一些的地方，传来了一个年轻人的呼声，他是之前由秦路在地下仓库的墙壁里找到尸体的费奇，毫无疑问，现在的他也是少年人的模样，留着中规中矩的中分头，不过那健硕的体魄和灵动的眼睛，勾勒出了他未来的样子。
呼。
秦路吐了口气，看来自己确实是来到最初故事发生的时间，他回过头，看到了另一张脸。
路易·怀特。
相比起其他人，他的体型过于瘦小，也没有什么特别显眼的特征，但秦路确实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招呼了他一句：“嘿，你怎么样，路易？”
“我没事，我可以的。”对方的声音里透露出明显是在逞强的痕迹，拔高了半个声调，但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他的执着。
没有多余的废话，他们一同朝前走去，而站在最前方的费奇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你们这些家伙可真磨蹭。”
“好了，算你行，勇士，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路易得意地吹了声口哨，朝前扬了扬下巴：“看呐，哥们，咱们看来像是找到非常不得了的东西了。”
“哇喔。”走到他身边，顺着他视线望过去的李根也跟着应了一声。
接下来的这一幕，秦路在之前的碎片空间里已经见识过了，那正是掩藏在学院地底深处的秘密，异教徒用来聚会的场所，心头或许有种悚然感，但和这个相比，还是好奇占据了上风，尤其是有其他同伴在场的情况下，谁也不愿意表现出害怕的样子。
“真没想到学校底下竟然藏着这样的地方！”
“我可是查过资料的，据说学校的前身是某个伯爵的公馆，他专门吸食人血，然后被国王处刑了。”
“酷，那他岂不是吸血鬼！”
其他人都在兴致勃勃的讨论着，除开他们这个年纪本身酷爱冒险的因子以外，还有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一直生活的这所阿得雷德安斯伯利学院，是非常古板教条化的老式寄宿制学校。校规很严，也保留了包括体罚和紧闭的处罚方式，就算是周末，学生也不能离开学校，能够离开这里的只有一年的寒暑假而已。在这个失去自由的地方，年轻人就堪比束缚在牢笼里的囚徒一样，他们渴望新鲜和刺激的东西，如果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说不定还可以报复一下他们厌恶的教师和学校。
想想看吧，如果把这个可怕的地方暴露出去的话——阿得雷德安斯伯利学院地下竟然藏着异教徒的遗迹这样的内容刊登在报纸上，那一定非常有趣。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对这样的状况感到兴奋的，譬如说更像是被友人强行带来的路易，此刻就显得分外的紧张，他瞪大着眼睛，面色苍白，抖动的面肌下面，是浮动的喉结：“那个，大家，我说咱们就这样过去会不会有点儿不妙？”
他的话逗乐了里根还有费奇，尤其是后者，毫不掩藏自己语气中的轻蔑，摊手道：“拜托，那个老掉牙的故事都是几个世纪以前了，难道你真的担心被砍掉脑袋的吸血鬼会从这里跳出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路易低声地含糊道。
秦路在这个时候擅自开口替路易说了句话：“行了，费奇，路易他只是提醒我们要更加地谨慎一点，这没什么错，就算没有吸血鬼，但也有可能会有突然冒出的水坑，还记得我们上次去翻墙的那次吗，我可不希望一直穿着湿的内裤回去，我今天刚把内裤洗了，已经没有替换的了。”
“噗。”里根好不容易憋住了笑，而路易也忍不住露出一口白牙大笑了起来，因为艾伦借着秦路的口说出的正是他们曾经一起犯过的糗事。
然后“秦路”转过头，拍了路易的肩膀一下：“走吧。”
这句话里包含了很多的意思，一方面是给路易鼓劲，一方面也有要求他这么做的意思。
仅仅通过这段影响，秦路已经基本搞清楚了这四人组的关系和地位了。
艾伦·斯图尔特无疑是四人小组的中心人物，他有一个声名显赫的政治家父亲，因为对他从小要求和习惯各种社交场合的缘故，他在这方面有着过人的表现，而里根一直就是他的死党，自然无条件挺他，至于费奇，因为个性跳脱，所以显得有些毛躁，但也很勇敢，他喜欢新奇的冒险，喜欢跟艾伦他们一起追求刺激的事，而路易给人的感觉相比其他人就要有些逊色多了，有一种被其他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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