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唐茵提起之前的事儿，问道：“之前不小心压着你了，你还好吧？”
方旭一顿，他不想说自己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火辣辣的疼，醒来之后检查了下，还好没事儿。
只是阴着脸超唐茵的方向递了了副餐具。
唐茵敏感的察觉到他神色有异，突然有些想笑，还好活了这么些年，自制力还是有的。
看着满桌子的菜，虽然色香兼具，可她已经被那块儿饼干撑得不行了，说了句“不用”，拿过自己的化妆包进了卫生间。
方旭没多说什么，那张看着像大男孩儿一样的脸缓和了尴尬，他真的饿了，快速吃了起来，凌厉而不失优雅。
唐茵透过镜子看着自己，脸上依旧挂着幅标准的笑，像假脸一样。
这么多年走来，那个虚伪的自己反而代替了真实的自己，真真假假，连她也认不清自己的样子了，她已经习惯上了扮演那个无论如何都不得罪人的样子，不似苏妙宇的纯真静雅，不似苏夫人的庄重矜贵，也不似师母的和蔼可亲。她是社会的产物，被磨平了棱角，只做那个被人需要成为那个人。
她想起了徐菲，消失在方旭记忆深处的那个他曾深爱过的女人，徐菲变成什么样了？还是四十年前的古灵精怪，机智顽皮吗？像一个会魔法的精灵，她曾为方旭编织了整个世界。
慢慢的，眉毛、眼睛、睫毛化妆的工具一一划过，最后划过嘴唇，她点了淡淡的粉。
是的，她没有棱角，她只是一颗平滑的鹅卵石。
苏妙宇已经醒来了，刚好唐茵出来，苏妙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进去了。
方旭收拾了残局，百无聊赖的样子。
似乎自从见面以来，唐茵看到的总是他的背影，这一次也不例外。透过窗外，飞行器飞快的穿行着，从宇宙中看到的星辰更具迷人的魅力，浩渺无垠，宽广无际，颗颗闪烁着光芒的星球镶嵌在这巨大的黑幕中，宛如夜空里发亮的钻石，只是飞行器中更能领悟到一种动态的美。在这里，也更加感受的到自身的渺小力微，臣服在宇宙中，自己只是不值一提的存在。
唐茵站在方旭背后，轻轻道：“很美，不是吗？”
方旭除了睡和吃，其他时间都花在仰望星空上了，单薄而坚毅，无畏而孤独。唐茵忍不住想那狱中的四十年，他是如何度过的。
帝国零号监狱，于四十年前专门为方旭一个人建立，处在禁岛上，方旭被带到岛上后，全岛封闭，即使是上空也被无形的防护罩罩着，连只鸟都无法停留。
那些无人相伴的夜晚，他是不是也这样，一个仰望星空。
唐茵有时会觉得自己活得太苦，可是跟方旭比起，却不值一提，还有什么能比世界上只剩自己一个人更苦呢，她太懂孤独的滋味了，吃饭时是安静的，散步时是安静的，陷入困境时是安静的，苦苦熬过，又是不足为外人提及的，更难过的是夜晚听着自己的心跳入睡，清晨独自醒来，只能对着镜子问好。
四十年前的方旭生活又何尝不丰富？敬爱的师长、忠诚的战友，他和势均力敌的同伴相互较量，他带领着不离不弃的追随者翻天覆地，可那些都变成了记忆里的枷锁，在那四十年间被困的日子里，想起都是折磨。
那时方旭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罢了，枯燥乏味的囚禁生活终是磨灭了所有激情，唯有末枭成了他所有的支撑。
方旭听到唐茵问他：“好看吗？”
他哑着嗓子答道：“难看死了。”四十年了，早就烦了。
唐茵呵呵一笑，“难看你还看得那么起劲儿。”
方旭没有再回答。
随后苏妙宇过来，又陷入难捱的沉默之中。
苏妙宇本就不是善聊天的人，没人说话，她也可以安静一天。
这样唐茵显得很不自在，面对一个生理年龄二十多岁和一个心理年龄二十多岁的，她身为最年长的人，有责任让这个团队凝聚起来。
亲切的问苏妙宇，“妙宇，你刚起来还没吃东西吧，饿了吗？”
苏妙宇怎么会不饿，只是不好意思提及罢了，听到唐茵的询问，矜持的点了点头。
唐茵：“那你等一下，菜还需要热一下。”她不觉得自己可以请的动方旭掌勺，然而她又不会做饭，只能把冰箱里加工好的食物加热一下，不知道苏将军的千金会不会嫌弃。
唐茵去加热，苏妙宇跟过去，适宜的时候帮帮忙，两人相处的倒也和谐。
饭做好了，苏妙宇有些不好意思当着两人的面用餐，唐茵不想她尴尬，干脆和方旭聊天，说一般的废话，方旭很少会接，她想还是从西北的状况入手比较好。
唐茵在方旭对面的透明瓷砖上踏了三下，一个一模一样的座椅出现在她脚边的位置。
唐茵与方旭相对而坐。
她过来前接了两杯水，递给方旭一杯。
方旭接过，一口饮尽，随手向后一甩，杯子稳稳的落在了苏妙宇就餐的餐桌上，苏妙宇惊了一下，抬头看去，玻璃杯子完好无损，没想到他对力的控制那么厉害，苏妙宇忍不住心下赞叹，只是她忽略了，只是对力的控制，哪能让杯子瞬间失去了速度，这得归功于精神力，然而当今能够精神力外放的人太少了，更多人最多只能做到与机甲匹配，还无法控制外物。
唐茵却是了解这的，军委自副部以上的人，没有不会精神力外放的，只有唐茵是个例外，她本不是机甲战士出身，不能做到这点也情有可原。
唐茵展开话题，“我能有幸随方将军一起去西北，倒不是自己本事有多大，不知道主席有没有跟将军提及我跟来的任务，我......”
方旭扯了下嘴角，头轻轻歪了一下，似笑非笑，“还用他提吗，你本事确实不大，不过一个搞监视的，要那么大的本事做什么，一双眼睛一张嘴足够了。”
之前方旭虽说也不把她放在眼里，可是大男孩儿的形象往那一摆，她总觉得方旭的举止里还有一丝客气的成分。
然而这句话下来，就算唐茵的脾气再好，面子也挂不住了，是不是吃饱了，方旭的脾气也回来了？
唐茵不会跟他争吵，她最擅长的压抑住自己，把那些难听的话当成耳旁风，所有的委屈都是一时的，逞一时之能倒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仍旧笑道：“帝国相信将军才委以重任，若是对我有这种误会，日后对帝国心存芥蒂，那便是我的罪过了。”
方旭嗤笑：“这样最好，既然我才是西北军区的总指挥，那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最好别和中央单独联系报告，否则我可能还会误会。”
唐茵的任务里自然有随时报告方旭举动的一项，他这样提出来，唐茵自然不会应他，只是接着说：“网络方面是我的专长，到时我会尽力辅助将军，另外我曾专门负责西北军区与中央的联系的任务，并曾数次到西北探访，对西北颇有了解。资料都一并带来了，在航程中会一一介绍给将军。”
方旭没有再呛她，只是问：“你叫什么？”
唐茵在他吃饭前刚做过的自我介绍，而且她不信出发前主席没跟他说过自己和苏妙宇会帮他的事。
唐茵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我叫唐茵，那边吃饭的女孩叫苏妙宇。”
方旭随口接道：“我知道她叫苏妙宇。”
唐茵一阵憋闷，心里不是滋味儿，感情人家只是无视自己，幸好之前没管太多，现在也还没那么自作多情，否则这会儿就更下不来台了。
方旭这几天有些回不过神来，自己要离开那座将他困入绝境的监狱了吗？他一直没有这种真实感。
帝君亲自来狱中见他，他记忆深处告诉自己，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是自己的父亲。
有些记忆会在时光里日久弥新，也有些会尘封大海，慢慢遗忘。
对于这个男人的记忆，已经模模糊糊，猜不出真假来了，他有些想不起自己怎么成了多陀帝君的儿子，他明明是在卡斯境内长大，或许是记错了吧。
然而那个男人却不止一次的重复，自己确实是他的儿子，可是他想不通，为什么一个父亲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如果不是自己足够坚韧，恐怕早就feng在了这里。
那个男人的条件是“留下末枭，让他离开。”
方旭觉得可笑，他怎么会丢下末枭呢。
西北军区苏将军去世的消息他是知道的，实际上并不是严格的与外界隔离，那些帝君想让他知道的消息，总会第一时间传过来，但也仅限帝君乐意让他知道的。
小岛的设施听说是完全模仿着帝国军校来的，只要帝国军校系统与设备进行了升级，那他这里也必定会被升级，他想那个男的可能真是他父亲，否则他何必下那么大的成本，来培养自己呢。
可是，他太渴望自由了，太渴望再感受一次战斗了，一想到能重回战场，全身血液便活了起来。
他答应了。
直到在睡眠仓中醒来，直到饱餐一顿后看清了处境，他才真正回到现实，勾起一丝冷笑，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那张宛如大男孩儿一般的脸，卸去了呆萌，仿佛一瞬间成长了的样子，被唐茵敏感的捕捉到了。
方旭拿出气势来，唐茵倒无法再以长者自居，拾起了本分，按耐住将要产生的悸动，真真正正把自己放在下属的位置上。
她突然懂了为什么上级一定要苏妙宇来了，也是，以她的魅力要是能拿下方旭也不会单身到现在了。
她清醒的意识到，自己不会成为那个能够抑制方旭的人，忽略掉心中的一丝怅然，或许，应该给苏妙宇多创造一些机会才是，她笑的越发灿烂，尽管笑意不达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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