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不可能那麽迅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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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督不可能那麽迅哥儿

  来源@舰娘贴-吧@中间栖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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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还有名为希望的明天

    

    仅仅只是短篇……

    

    我的心分外地寂寞。

    

    然而我的心很平静;没有爱憎,没有哀乐,也没有颜色和声音。

    

    我大概老了。我的头发已经苍白,不是很明白的事么?我的甲板颤抖着,不也是很明白的事么?那么我的灵魂一定也颤抖着,头发也一定苍白了。

    

    然而这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这以前,我的心也曾充满过血腥的歌声:血和铁,火焰和爆炸,修复和报仇。而忽然这些都空虚了,但有时故意地填以没奈何的自欺的希望。希望,希望,用这希望的盾,抗拒那空虚中的暗夜的袭来,虽然盾后面也依然是空虚中的暗夜。然而就是如此,陆续地耗尽了我为数不多的青春。

    

    我早先岂不知我的青春已经逝去?但以为身外的青春固在:星空,月光,僵坠的蛋战五二,暗中的山城,青叶的不祥之言,扶桑的啼哭,榛名笑的迷惘,五航战的出现。……虽然是悲凉漂渺的青春罢,然而终究是青春。

    

    然而现在何以如此寂寞?难道连身外的青春也都逝去,世上的青年也多衰老了么?

    

    我只得由我来对抗这空虚中的暗夜了。

    

    我放下了希望之盾,我听得到洛天依的“非洲之歌”;

    

    希望是什么?是双大一武

    

    她们对谁都蛊惑,将一切都献给给了你无形的恶意

    

    待你牺牲了极多的宝贝——

    

    你无比珍贵的资源——她们仍然对你不屑一顾。

    

    有一位德味的金发御姐,元首家的佼佼者,为了祖国而沉在了冰冷的大洋下,已经七十三年了。然而更可悲的是她的魂至今没有死,还萦绕在那红色的大建按钮上。

    

    但是,可惨的人生!桀骜英勇如雾岛,也终于对暗夜止步,回顾茫茫的西方。她说:

    

    欧洲签证之为虚妄,但正与希望相同。

    

    倘使我还得偷生在不明不暗的这“虚妄”中,我就还要寻求那

    

    逝去的悲凉漂渺的青春,但不妨在我的身外。因为身外的青春

    

    倘一消灭,我身中的迟暮也即凋零了。

    

    然而现在没有照明弹和探照灯,没有僵坠的天山以至笑的诡异的榛名、金刚空虚的呼喊。然而提督们却很平静。

    

    我只得由我来面对这空虚中的暗夜了,纵使寻不到身外的青春,也总得自己来一掷我身中的迟暮。但暗夜又在那里呢?海底没有星,没有月光以至没有笑的榛名和爱的加贺;提督们很平静,而我的面前又竟至于并且没有真的暗夜。

    

    欧洲签证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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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藤蔓先生

    

    欧洲也无非是这样。

    

    海边的鱼群繁盛的时节,远远望去确也像深色的潜艇,但海上也缺不了成群结队的“新米提督”的速成班,头顶上戴着大T字,顶得海军制帽的顶上高高耸起,形成一个大大的铁锤。

    

    也有解散T字,贴脸上的,除下帽来,光芒可鉴,宛如叫吉姆的MS脑袋一般发出光芒,还要将脖子扭几圈。实在可笑极了。

    

    非洲留学生会馆的门房里有几本同人本子书卖,有时还值得去转一转;倘在上午,里面的几间洋房里倒也还可以坐坐的。但到傍晚,有一间的地板便常不免要咚咚咚地响得震天,兼以满房烟尘斗乱;问问精通时事的人,答道,“那是在夜战”

    

    到别的地方去看看,如何呢?

    

    我就往汉堡的造船专门学校去。

    

    从学校出发,不久便到一处车站,写道:新日♂暮里。不知怎地,我到现在还记得这名目。其次却只记得河北省了,那是伟大的元首逝世的地方。汉堡是一个城市,很大;冬天冷得利害;还没有非洲的学生。

    

    大概是物以希为贵罢。

    

    美洲的雪风运往非洲,便用红头绳系住脖颈,倒挂在宠物店头,尊为“祥瑞”;非洲野生着的那珂,一到欧洲就请进工厂,且美其名曰“爱抖露”。

    

    我到汉堡也颇受了这样的优待,不但学校不收学费,几个职员还为我的食宿操心。我先是住在监禁深海栖舰的监♂狱旁边一个客店里的,初冬已经颇冷,蚊子却还多,后来用被盖了全身,用衣服包了头脸,只留两个鼻孔出气。在这呼吸不息的地方,蚊子竟无从插嘴,居然睡安稳了。

    

    饭食也不坏。但一位司令却以为这客店也包办深海栖舰的饭食,我住在那里不相宜,几次三番,几次三番地说。我虽然觉得客店兼办栖舰的饭食和我不相干,然而好意难却,也只得别寻相宜的住处了。于是搬到别一家,离监狱也很远,可惜每天总要吃难以下咽的比睿咖喱。

    

    从此就看见许多陌生的教官,听到许多新鲜的玄学。玄学课是两个酋长分任的。最初是资材学。其时进来的是一个黑瘦的先生,八字须,戴着眼镜,挟着一叠大大小小的书。一将书放在讲台上,便用了缓慢而很有顿挫的声调,向学生介绍自己道:

    

    “我就是叫作藤蔓严⑨郎的……

    

    后面有几个人笑起来了。他接着便讲述玄学在非洲发达的历史,那些大大小小的书,便是从最初到现今关于这一门学问的着作。

    

    起初有几本是线装的;还有翻刻部落译本的,他们的翻译和研究新的玄学,并不比亚洲早。

    

    那坐在后面发笑的是上学年不及格的留级提督,在校已经一年,掌故颇为熟悉的了。他们便给新生讲演每个酋长的历史。这藤蔓先生,据说是配舰队太模胡了,有时竟会忘记带水听暴雷去1-5;2-3则是一艘艘潜艇去,寒颤颤的,有一回缺油去偷油去又只派了168,致使伊姆亚疑心他是故意的,叫司令部的宪兵留心些。

    

    他们的话大概是真的,我就亲见他有一次上演习没有带舰队。

    

    过了一星期,大约是星期六,他使初风来叫我了。到得研究室,见他坐在深海残骸和许多单独的残骸中间,——他其时正在研究着WO酱的头骨,后来有一篇论文在本校的杂志上发表出来。

    

    “我的讲义,你能抄下来么?”他问。

    

    “可以抄一点。”

    

    “拿来我看!”

    

    我交出所抄的讲义去,他收下了,第二三天便还我,并且说,此后每一星期要送给他看一回。我拿下来打开看时,很吃了一惊,同时也感到一种不安和感激

    

    原来我的讲义已经从头到末,都用红笔添改过了,不但增加了许多脱漏的地方,连阵型布置的错误,也都一一订正。这样一直继续到教完了他所担任的功课:玄学、海权论、存在舰队。

    

    可惜我那时太不用功,有时也很作死。还记得有一回藤蔓先生将我叫到他的研究室里去,翻出我那讲义上的一个图来,是航行配置,指着,向我和蔼的说道:

    

    “你看,你将这两条驱逐移了一点位置了。——自然,这样一移,的确比较的对称些,然而阵型不是美术,是拿来打仗的,我们不能随便改动。现在我给你改好了,以后你要全照着黑板上那样的记。”

    

    但是我还不服气,口头答应着,心里却想道:

    

    “图还是我画的不错;至于实战的情形,我心里自然记得的。”

    

    学年试验完毕之后,我便到柏林玩了一夏天,秋初再回学校,成绩早已发表了,同僚一百余人之中,我在中间,不过是没有落第。这回藤蔓先生所担任的功课,是航路截击和猎杀集团学说。

    

    提督实习了大概一星期,他又叫我去了,很高兴地,仍用了极有抑扬的声调对我说道:

    

    “我因为听说非洲人是很敬重偶像的,所以很担心,怕你不肯拆解那珂。现在总算放心了,没有这回事。”

    

    但他也偶有使我很为难的时候。他听说非洲的舰娘是黄和白皮肤的,但不知道详细,所以要问我怎么保养法,皮肤是怎么不会被晒黑,还叹息道,“总要看一看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有一天,本区的宪兵队到我寓里来了,要借我的日志看。我检出来交给他们,却只翻检了一通,并没有带走。但他们一走,邮差就送到一封很厚的信,拆开看时,第一句是:

    

    “你改悔罢!”

    

    这是《新约》上的句子罢,但经托尔斯泰新近引用过的。其时正值铁底活动,托老先生便写了一封给镇守府和深海提督的信,开首便是这一句。报纸上很斥责他的不逊,母港妖精也愤然,然而暗地里却早受了他的影响了。

    

    其次的话,大略是说驱逐舰经常围绕在我身边,我对她们怎么怎么照顾,我预先有目的的,所以才有这样的行为。末尾是匿名。

    

    我这才回忆到前几天的一件事。因为要开大会,宪兵便在黑板上写广告,末一句是“请全数整顿风纪”,而且在“风”字旁边加了一个圈。

    

    我当时虽然觉到圈得可笑,但是毫不介意,这回才悟出那字也在讥刺我家浜风了,犹言我对浜风下手了。

    

    我便将这事告知了藤蔓先生;有几个和我熟识的同学也很不平,一同去诘责宪兵托辞检查的无礼,并且要求他们将检查的结果,发表出来。

    

    终于这流言消灭了,宪兵却又竭力运动,要收回那一封匿名信去。结末是我便将这托尔斯泰式的信退还了他们。

    

    非洲是弱小的洲,所以非洲人当然是笨蛋,舰队战力在60%以上,便不是自己的能力了:也无怪他们指责。

    

    但我接着便有观舰式的命运了。第二年添教栖舰学,栖舰的影像是全用电影来显示的,一段落已完而还没有到下课的时候,便影几片糟糕的片子,自然都是人类战胜栖舰的情形。

    

    但偏有栖姬夹在里边:到岸上做侦探,被宪兵捕获,要惩罚了,围着看的是一群非洲人;在讲堂里的还有一个我。

    

    “欧派!”他们都拍掌欢呼起来。

    

    这种欢呼,是每看一片都有的,但在我,这一声却特别听得刺耳。此后回到北非来,我看见那些闲着看調-教的人们,他们也何尝不酒醉似的喝彩,——呜呼,无法可想!但在那时那地,我的意见却变化了。

    

    到第二学年的终结,我便去寻藤蔓先生,告诉他我将不学栖舰学,并且离开这城市。他的脸色仿佛有些凄然,似乎想说话,但竟没有说。

    

    “我想去学舰娘学,先生教给我的学问,也还有用的。”其实我并没有决意要学舰娘学,因为看得他有些凄然,便说了一个慰安他的谎话。

    

    “为栖舰学而教的拆解学之类,怕于舰娘学也没有什么大帮助。”他叹息说。将走的前几天,他叫我到他家里去,交给我一张公式,后面写着两个字道:“玄学”,还说希望将我的也送他。但我这时适值没有玄学公式了;他便叮嘱我将来出货了寄给他,并且时时通信告诉他此后的状况。

    

    我离开汉堡之后,就多年没有造过船,又因为状况也无聊,说起来无非使他失望,便连信也怕敢写了。经过的年月一多,话更无从说起,所以虽然有时想写信,却又难以下笔,这样的一直到现在,竟没有寄过一封信和一张公式。从他那一面看起来,是一去之后,杳无消息了。

    

    但不知怎地,我总还时时记起他,在我所认为我导师的之中,他是最使我感激,给我鼓励的一个。有时我常常想:他的对于我的热心的希望,不倦的教诲,小而言之,是为非洲,就是希望非洲有新的发展;大而言之,是为未来,就是希望非洲也能遍地彩底。

    

    他的性格,在我的眼里和心里是伟大的,虽然他的姓名并不为许多人所知道。

    

    他所改正的讲义,我曾经订成三厚本,收藏着的,将作为永久的纪念。不幸7年前迁居意大利的时候,中途与レ级冲突毁坏了一口书箱,失去半箱书,恰巧这讲义也遗失在内了。

    

    派遣伊401和伊8找寻,寂无回信。只有他的照相至今还挂在我执务室的东墙上,书桌对面。每当夜间疲倦,正想偷懒时,仰面在灯光中瞥见他黑瘦的面貌,似乎正要说出抑扬顿挫的话来,便使我忽又良心发现,而且增加勇气了,于是点上一支烟,再继续为了更多的後-宮而不懈努力。

    

    ⑨月十⑨日。

    

    END

    

    本篇修订及优化协力:@梅鲁·伊萨卡@syd09hty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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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从乞力马扎罗到阿尔卑斯山

    

    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山峰,相传叫作乞力马扎罗山。现在是早已远在千里之外的土地上了,连那最末次的相见也已经隔了七八年,山下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部落;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

    

    不必说碧绿的五十铃,平滑的龙骧,高大的雾岛改二,入渠的扶桑;也不必说川内在夜晚里嚎叫,吃撑的赤城伏在饭桌上,轻捷的天津风(罕见)忽然从身边直窜向远方去了。

    

    单是周围的短短的山脚一带,就有无限趣味。萨满在这里低声吟唱,祭司们在这里弹琴。翻开历史来,有时还会遇见游吟诗人;还有那陆奥,倘若用手指按住她的第三炮塔,便会轰的一声,从炮塔后窍喷出一阵烟雾。

    

    五十铃和千岁姐妹放在一起,五十铃有优秀的电探,千姐妹有拥肿的胸。有人说,五十铃是有利用价值的,吃了便可以加五对空,我于是常常把她练起来,牵连不断地练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名声,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保护协会跑来进行抗议。如果不怕大井,还可以开北上超市,只需要10级就能改,简单实用,用处比千姐妹的甲标要好得远。

    

    山顶上的雪线是不去的,因为相传这山里有一个古老的疯子。

    

    凤翔曾经讲给我一个故事听:先前,有一个非洲勇士住在部落里办公,晚间,在草地里纳凉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答应着,四面看时,却见一个撑伞美女的脸露在墙头上,向他一笑,隐去了。

    

    他很高兴;但竟给那走来夜谈的老萨满识破了机关。说他脸上有些妖气,一定遇见“官托”了;这是人首船身的怪物,能唤人名,倘若魂被勾去,夜间便要忍不住去大建的。他自然吓得要死,而那老萨满却道无妨,给他一个小盒子,说只要挂在脖子上边,便可高枕而卧。

    

    他虽然照样办,却总是睡不着,——当然睡不着的。到半夜,果然,他起床了!他走进工厂。他正准备按下建造时,却听得喵的一声,一道白光从颈边飞出,界面就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了,那白光也就飞回来,敛在盒子里。后来呢?后来,老萨满说,这是猫吊娘,它能吸官托的脑髓,于是就被她治死了。

    

    结末的教训是:所以倘有出货的家伙叫你跟一发,你万不可答应他。

    

    这故事很使我觉得做人之险,夏夜乘凉,往往有些担心,不敢走去工厂,而且极想得到一只老萨满那样的猫吊娘。走到山脚下的其他部落拜访时,也常常这样想。但直到现在,总还没有得到,但也没有遇见过官托。叫我一起赌船声音自然是常有的,然而都不是托骗资。

    

    沙尘暴来的时候比较的无味;沙一停,可就两样了。拍沙人(将自己的全形印在沙地上)塑沙雕需要人们鉴赏,这是非洲,人迹罕至,所以不相宜,只好去捞船。

    

    前面几张图,是不行的;总须过了2图一两张,走过了3-2的时候才好。打开一张图,配好舰队,用能找到的最好的装备武装起来,下面拜拜那珂,让棒各系一条长绳,提督远远地牵着,看走到位置了,便让主力出击,三下五除二,便抓住了。但所得的是驱逐重巡居多,也有战舰的“金刚”,性子很躁,放置不过夜的。

    

    这是JB旦(吉克·巴里斯·旦尼尔,简称JB旦。见《欧提的归乡之路》)的司令所传授的方法,我却不大能用。明明见电探有反应了,放了侦查,战斗舰队跑去一看,却什么都没有,费了半天力,捉住的不过三四只。JB旦的司令是小半天便能捕获几十只,停在母港。我曾经问他得失的缘由,他只静静地笑道:你太性急,来不及等她们走到战斗点里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司令部的人要将我送去欧洲读书,而且还是欧洲称为最浪费吨位的德国。也许是因为拔种植的五十铃毁了电探罢,也许是因为将三式弹抛到间壁的陆奥家去了罢,也许是因为脸色太白罢,……都无从知道。总而言之:我将不能常到乞力马扎罗山下了。Ade,我的非洲勇士们!Ade,我的五十铃们和驱逐舰们!

    

    出港向北,不上半个月,走过一道宽阔的运河,便是欧洲地界了。从一片不黑的黑海过去,第三天遇到了一座浮塔。中间挂着一块扁道:欧洲地界;扁下面是一幅画,画着几个撑着伞的拿着弩的穿着军装的以及身上裹着绷带的女人。没有详细说明,我们便对着那扁和画敬礼。第一次算是为了别了的故乡,第二次算是为了不认识的舰娘们。

    

    第二次敬礼时,导师便和蔼地在塔上答礼。他是一个高而瘦的老人,须发都花白了,还戴着大眼镜。我对他很恭敬,因为我早听到,他是欧洲提督中极方正,质朴,博学的人。

    

    不知从那里听来的,酋长也很渊博,他认识一种船,名曰“直升驱逐”,似驱非驱,用电探去照,就不见了。我很想详细地知道这故事,但凤翔是不知道的,因为她毕竟只是空母。现在得到机会了,可以问先生。

    

    “先生,‘直升驱逐’这船,是怎么一回事?……”我下了课,将要回去的时候,赶忙问。

    

    “不知道!”他似乎很不高兴,脸上还有怒色了。

    

    我才知道做提督和舰长是不应该问这些事的,只要好好练习操(第一声)船,因为他是渊博的提督,决不至于不知道,所谓不知道者,乃是不愿意说。年纪比我大的人,往往如此,我遇见过好几回了。

    

    我就只远征,正午演习,晚上推图。先生最初这几天对我很严厉,后来却好起来了,不过给我读的攻略渐渐加多,演习也渐渐地加上级去,从一图到三图,终于到五图。

    

    阿尔卑斯山下面也有一个园,虽然小,但在那里也可以做一个提督能做的事,在林里或公园遛夕立。最好的工作是捉了双鹰喂赤城,静悄悄地除了咀嚼没有其他声音。然而同僚们到山里的太多,太久,可就不行了,先生在通讯机里便大叫起来

    

    “人都死那里去了?”

    

    同僚便一个一个陆续走回去;一同回去,也不行的。他有一条RPG,但是不常用,也有罚跪龙骧(搓衣板)的规矩,但也不常用,普通总不过瞪几眼,大声道:

    

    “肝船!”

    

    于是大家放开喉咙一阵部署,真是人声鼎沸。有下“死库水大队马上集合去2-3”命令的,有喊“马路油!马上到第一舰队报道”的,有吼“上九七来反潜”的,有念“这次演习失败是因为我们的种族”的……先生自己也推图。后来,我们的声音便低下去,静下去了,只有他还大声下令:——

    

    “俾斯麦,担任主力,带两座46炮;前方金皮潜艇,用三式套炸翻她,别给她们翻身机会……”

    

    我疑心这是极难的地图,因为每到这里,他总是皱起眉来,而且将头仰起,闭起眼,头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

    

    先生推图入神的时候,于我们是很相宜的。有几个便用纸糊的战舰在桌面上演习。

    

    我是画画儿,用一种叫作“草纸”的,蒙在本子的画像上一个个描下来,象习字时候的影写一样。读的书多起来,画的画也多起来;书没有读成,画的成绩却不少了,最成片断的是《荡海志》和《移民记》的绣像,都有一大本。

    

    后来,因为要赌大凤用,卖给一个有钱的同僚了。他的司令是开铝土店的;听说现在自己已经做了大将,而且快要升到dalao的地位了。这东西早已没有了罢。

    

    本篇修订及优化协力:@断雷天闪

    

    (三)观舰式

    

    我在倒数上去的二十年中,只看过两回观舰式,前十年是绝不看,因为没有看观舰式的意思和机会,那两回全在后十年,然而都没有看出什么来就走了。

    

    第一回是圣诞活动我初到镇守府的时候,当时一个同僚对我说,岩川观舰式最好,你不去见见世面么?我想,看观舰式是有味的,而况在战神遍地的岩川呢。

    

    于是都兴致勃勃的跑到什么港,开幕的对空演示已经开场了,在外面也早听到40高射冬冬地响。我们挨进场,红的绿的曳光弹在我的眼前闪烁,便又看见看台下满是许多头,再定神四面看,却见中间也还有几个空座,挤过去要坐时,又有人对我发议论,我因为耳朵已经喤的响着了,用了心,才听到他是说

    

    “战神的位置,不行!”

    

    我们退到后面,一个麻花辫子很长头发很乱的却来领我们到了侧面,指出一个地位来。这所谓地位者,原来是一条长凳,然而他那坐板比我的甲板要狭到四分之三,他的脚比我的甲板要长过三分之二。

    

    我先是没有爬上去的勇气,接着便联想到私刑拷打的刑具,不由的毛骨悚然的走出了。

    

    走了许多路,忽听得我的僚舰的声音道,“究竟怎的?”

    

    我回过脸去,原来她也被我带出来了。

    

    她很诧异的说,“怎么总是走,不答应?”我说,“加贺,抱歉,我耳朵只在冬冬喤喤的响,没有听到你的话。”

    

    后来我每一想到,便很以为奇怪,似乎这观舰式太不好,——否则便是我近来在战场上不适于生存了。

    

    第二回忘记了那一年,总之是募集活动的资材。

    

    两块钢买一张票,可以到第一观景台去看观舰式,参与的多是主力,其一就是大凤。我买了一张票,本是对于提督要求敷衍的,然而似乎又有好事家乘机对我说了些东山大法不可不看的了。

    

    我于是忘了前几年的冬冬喤喤之灾,竟到第一看台去了,但大约一半也因为重价购来的宝票,总得使用了才舒服。

    

    我打听得大凤出-台是迟的,而第一看台却是新式构造,用不着争座位,便放了心,和爱宕到九点钟才去,谁料照例,泊位都满了,连立足也难,我只得挤在远处的草丛中看一个那珂在水上唱。

    

    那那珂嘴边挂着一个奇怪的麦克,旁边有一个神通,我费尽思量,才疑心她或者是出来打酱油的,因为后来又出来了一个大和。

    

    然而我又不知道那大和是谁家的,就去问挤在我的左边的一位胖“绅士”。他很看不起似的斜瞥了我一眼,说道,“你家镇守府的!”

    

    我深愧浅陋而且粗疏,脸上一热,同时脑里也制出了决不再问的定章,于是看大和唱,看武藏唱,看六驱唱,看不知什么角色唱,看一大队船乱打,看两三个战舰互打,从九点多到十点,从十点到十一点,从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从十一点半到十二点,——然而大凤竟还没有来。

    

    我向来没有这样忍耐的等待过什么事物,而况这身边的胖绅士的吁吁的喘气,这台上的冬冬喤喤的射击,红红绿绿曳光弹的晃荡,加之以十二点,忽而使我省误到在这里不适于生存了。

    

    我同时便机械的拧转身子,用力往外只一挤,觉得背后便已满满的,大约那弹性的胖绅士早在我的空处胖开了他的右半身了。我后无回路,自然挤而又往外挤,终于出了大门。街上除了专等看客的拖船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了,大门口却还有十几个昂着头看排表,别有一堆人站着并不看什么,我想:他们大概是看散戏之后出来的舰娘们的,而叫大凤还没有来…

    

    然而夜气很清爽,真所谓“沁人心脾”,我在横须贺遇着这样的好空气,仿佛这是第一遭了。

    

    这一夜,就是我对于观舰式告了别的一夜,此后再没有想到过,即使偶而经过演习场,我们也漠不相关,精神上早已一在天之南一在地之北了。

    

    但是前几天,我忽在无意之中看到一本提督的书,可惜忘记了书名和着者,总之是关于观舰式的。其中有一篇,大意仿佛说,观舰式是齐射,弹幕和大声放BGM,使看客头昏脑眩,很不适于剧场,但若在远海开阔的所在,远远的看起来,也自有他的风致。

    

    我当时觉着这正是说了在我意中而未曾想到的话,因为我确记得在远海看过很好的演习,到新镇守府以后的连进两回去,也许还是受了那时的影响哩。可惜我不知道怎么一来,竟将书名忘却了。

    

    至于我看那次演习的时候,却实在已经是“远哉遥遥”的了,其时恐怕我还不过刚下水。

    

    我们吴港的习惯,本来是凡有出嫁的空母,倘自己还未当家,夏间便大抵回到去消夏。那时我的母亲凤翔虽然还康建,但我也已分担了些家务,所以夏期便不能多日的归省了,只得在报到完毕之后,抽空去住几天,这时我便每年跟了我的母亲住在空母专用的宿舍里。

    

    那地方叫佐世保,是一个在海边,极偏僻的,临河的小宿舍;住户不满三十家,都吃铝,练弓,只有一家很小的食堂。但在我是乐土:因为我在这里不但得到优待,又可以免练“顺风战时起降舰载机”了。

    

    和我一同玩的是许多小驱逐,因为有了远客,他们也都从提督那里得了减少工作的许可,伴我来游戏。

    

    在小港里,一家的客,几乎也就是公共的。我们年纪都相仿,但论起吨位来,却至少是重巡,有几个还是战舰,因为我们都在一个镇守府,是本家。

    

    然而我们是朋友,即使偶而吵闹起来,打坏了炮塔,负责维护的妖精们,也决没有一个会想出“玩坏”这两个字来,而他们也百分之九十九不在乎。

    

    我们每天的事情大概是钓螃蟹,钓来穿在钢做的铁锚上,伏在海边悬崖上去钓イ级。イ级是海底世界里的呆子,一旦咬住就绝不会松嘴以逃脱的,所以不半天便可以钓到一大堆。这イ级照例是归我吃的。

    

    其次便是一同去看潜艇,但或者因为高等舰艇了的缘故罢,ソ级ヨ级都欺生,敢于欺负我,因此我也总不敢走近身,只好远远地跟着,站着。这时候,驱逐舰们便不再原谅我会用“开幕空袭”,却全都嘲笑起来了。

    

    至于我在那里所第一盼望的,却在到横须贺去看演习。横须贺是比起自家是的较大的港口;镇守府太小,自己排不起演习,每年总付给横须贺多少资源,算作合做的。当时我并不想到他们为什么年年要观舰式。现在想,那或者是比赛,是演习了。

    

    就在我刚学会起降舰攻时候的这一年,这日期也看看等到了。不料这一年真可惜,在早上就叫不到船。镇守府只有一只早出晚归的客轮,是大船,决没有留用的道理。其余的都是小船,不合用;招呼出本体罢,航路太挤,航线早都给别人定下了。

    

    提督很气恼,怪秘书舰不早定,絮叨起来。凤翔便宽慰伊,说我们吴港的观舰式比小港口的好得多,一年看几回,今天就算了。只有我急得要哭,凤翔却竭力的嘱咐我,说万不能装模装样,怕又招提督生气,又不准和别人一同去,说是怕提督要担心。

    

    总之,是完了。到下午,我的朋友都去了,观舰式已经开场了,我似乎听到礼炮的声音,而且知道他们在看台上买燃料喝。

    

    这一天我不出击,东西也少吃。凤翔很为难,没有法子想。到晚饭时候,提督也终于觉察了,并且说我应当不高兴,他们太怠慢,是从来没有的。吃饭之后,看过演习的友军也都聚拢来了,高高兴兴的来讲。

    

    只有我不开口;他们都叹息而且表同情。忽然间,一个最调皮的舞风大悟似的提议了,他说,“大船?隼鹰不是回来了么?”十几个别的驱逐也大悟,立刻撺掇起来,说可以坐了这航母和我一同去。我高兴了。

    

    然而提督又怕都是驱逐,不可靠;凤翔又说是若叫战舰一同去,她们白天全有任务,要她们熬夜,是不合情理的。在这迟疑之中,川内可又看出底细来了,便又大声的说道,“我写包票!船又大;赤城向来不乱跑;我们又都是会夜战的!”

    

    诚然!这十多个驱逐轻巡,委实没有一个不会打捞船员的,而且两三个还是雷击的好手。

    

    提督和凤翔也相信,便不再驳回,都微笑了。我们立刻一哄的出了门。

    

    我的很重的心忽而轻松了,身体也似乎舒展到说不出的大。一出门,便望见月下的港口泊着一只长长的航母,大家跳上船,舞风左舷,夕立在右舷,年幼的不能召唤本体都陪我和隼鹰坐在舰桥,较大的聚在甲板。凤翔送出来吩咐“要小心”的时候,我们已经拔起主锚,启动了主轴,在拖船牵引下,即又上前出了港。于是开起2只螺旋桨,放出侦察机,一次一机,有说笑的,有嚷的,隼鹰坐在船头喝着酒,夹着潺潺的船头激水的声音,在黝黑的一望无际的大海中,飞一般径向横须贺前进了。

    

    近岸的仓库和海底的海草所发散出来的清香,夹杂在水气中扑面的吹来;月色便朦胧在这水气里。淡黑的起伏的连山,仿佛是踊跃的铁的兽脊似的,都远远的向船尾跑去了,但我却还以为船慢。他们用了四台锅炉,渐望见依稀的横须贺的灯光,而且似乎听到歌了,还有几点火,料想便是演习台,但或者也许是海雾。

    

    那声音大概是海雾的摩耶,宛转,悠扬,使我的心也沉静,然而又自失起来,觉得要和她弥散在含着淡咸蕴藻之香的夜气里。

    

    那光接近了,果然是海雾;我才记得先前望见的也不是横须贺。那是正对船头的海雾基地,我去年也曾经去游玩过,还看见过傲的高雄倒在床上碎碎念,一个奇怪的日向蹲在蛋里呢。过了那基地,船便弯进了叉港,于是横须贺便真在眼前了。

    

    最惹眼的是屹立在港外临海的空地上的一座看台,模胡在远处的月夜中,和空间几乎分不出界限,我疑心画上见过的仙境,就在这里出现了。

    

    这时船走得更快,不多时,在场上显出人物来,红红绿绿的动,近场的海里一望乌黑的全是看的人家的船。

    

    “近场没有什么空了,我们远远的看罢。”隼鹰说。

    

    这时船慢了,不久就到,果然近不得台旁,大家只能下了锚,比那正对演习场的看台还要远。其实我们这大型的航舰,本也不愿意和那些商的船在一处,而况没有空地呢……

    

    在停船的匆忙中,看见台上有一个大个子的头上戴着一副眼镜,捏着麦克,和一群扮演栖舰的人正打仗。舞风说,那就是有名的铁头雾岛,能连发八十四个三式弹,他日里亲自数过的。

    

    我们便都挤在船头上看打仗,但那铁头雾岛却又并不用三式弹,只有几个没改过的驱逐打,打一阵,都进去了,接着驶出一个小豆丁来,咿咿呀呀的发射鱼雷。川内说,“晚上看的dalao少,铁头雾岛也懈了,谁肯显本领给闲人看呢?”我相信这话对,因为其时台下已经不很有人,肝帝们为了明天的计划,熬不得夜,早都睡觉去了,疏疏朗朗的站着的不过是几十个本港和邻区的休闲。商船里的那些dalao的家眷固然在,然而他们也不在乎看演习,多半是专到演习场来吃铝饼弹药和重油的。所以简直可以算闲人。

    

    然而我的意思却也并不在乎看发射三式弹。我最愿意看的是一个船蒙了白衣,两手在头上捧着一只水母的头的栖舰,其次是套了睡衣的院长。但是等了许多时都不见,小豆丁虽然进去了,立刻又出来了一个很小个的弥生。我有些疲倦了,托吹雪买冰激凌去。他去了一刻,回来说,“没有。卖冰激凌的间宫也回去了。日里倒有,我还吃了两碗呢。现在去舀一瓢重油来给你喝罢。”

    

    我不喝重油,支撑着仍然看,也说不出见了些什么,只觉得场上出现的脸都渐渐的有些稀奇了,那舰装渐不明显,似乎融成一片的再没有什么高低。

    

    年纪小的几个多打呵欠了,大的也各管自己谈话。忽而一个红衫的那珂被绑在台柱子上,给一个花白胡子提督的用马鞭打起来了,大家才又振作精神的笑着看。在这一夜里,我以为这实在要算是最好的一折。

    

    然而撸爷终于出场了。撸爷本来是我所最怕的东西,尤其是怕他坐下了演讲。这时候,看见大家也都很扫兴,才知道他们的意见是和我一致的。那撸爷当初还只是踱来踱去的讲,后来竟在中间的一把交椅上坐下了。我很担心;舞风他们却就开始头晕目眩。我忍耐的等着,许多工夫,只见那撸爷将手一抬,我以为就要站起来了,不料他却又慢慢的放下在原地方,仍旧说着。全船里几个人不住的吁气,其余的也打起哈欠来。川内终于熬不住了,说道,怕他会说到天明还不完,还是我们走的好罢。大家立刻都赞成,和开船时候一样踊跃,三四人径奔舰桥,拔了锚,唤来了拖船,回转船头,启动轮机,骂着撸爷,又向那海雾基地前进了

    

    月还没有落,仿佛看演习也并不很久似的,而一离横须贺,月光又显得格外的皎洁。回望演习场在灯火光中,却又如初来未到时候一般,又漂渺得像一座仙山楼阁,满被红霞罩着了。吹到耳边来的又是摩耶的提琴,很悠扬;我疑心撸爷已经进去了,但也不好意思说再回去看。

    

    不多久,海雾基地早在船后了,船行也并不慢,但周围的黑暗只是浓,可知已经到了深夜。他们一面议论着演习,或骂,或笑,一面加紧的侦查。这一次船头的激水声更其响亮了,那航舰,就像一条大鱼背着一群孩子在浪花里蹿,连赶路去夜战路过的几个老提督,也停了舰队看着喝采起来。

    

    离宿舍还有一里模样,船行却慢了,护航的都说很疲乏,因为续航力,而且许久没有东西吃。这回想出来的是野分,说是玉米田正旺相,柴火又现成,我们可以偷一点来煮吃。大家都赞成,立刻近岸停了船;岸上的田里,成片的都是结实的玉米棒子。

    

    “这边,舞风,这边是你家的,这边是北上家的,我们偷那一边的呢?”由良先跳下去了,在岸上说。

    

    我们也都跳上岸。由良一面跳,一面说道,“且慢,让我来看一看罢,”他于是往来的摸了一回,直起身来说道,“偷北上的罢,她家的大得多呢。”一声答应,大家便散开在北上家的玉米田里,各摘了一大捧,抛上甲板。青叶以为再多偷,倘给大井知道是要吃鱼雷的,于是各人便到舞风家的田里又各偷了一大捧。

    

    我们中间几个年长的开始去招呼妖精,回收侦察机,几个到厨房里去料理,年幼的和我都剥皮。不久玉米熟了,便任凭航舰浮在海面上,都围起来用手拿着吃。吃完玉米,又开船,一面洗器具,玉米棒子和酒瓶(隼鹰的)全抛在海里,什么痕迹也没有了。舞风所虑的是满身酒气的隼鹰,飞鹰很细心,一定要知道,会骂的。然而大家议论之后,归结是不怕。她如果骂,我们便要她说出去年空母宿舍全裸惨案的真相,而且当面叫他“死傲娇”。

    

    “都回来了!那里会错。我原说过写包票的!”舞风在船头上忽而大声的说。

    

    我向船头一望,前面已经是港口。站着一个人,却是我的母亲凤翔,舞风便是对伊说着话。我走出前舱去,船也就进了泊位了,停了船,我们纷纷都上岸。母亲凤翔颇有些生气,说是过了三更了,怎么回来得这样迟,但也就高兴了,笑着邀大家去吃羊羹。

    

    大家都说已经吃了点心,又渴睡,不如及早睡的好,各自回去了。

    

    第二天,我向午才起来,并没有听到什么关系隼鹰喝多了事件的纠葛,下午仍然去钓イ级。

    

    “赤城,你们这班小鬼,昨天偷了我的玉米了罢?又不肯好好的摘,蹋坏了不少。”我抬头看时,是雷巡北上降低航速,卖了玉米回来了,甲板上还有剩下的一堆玉米。

    

    “是的。我们请客。我们当初还不要你的呢。你看,你把我的螃蟹吓跑了!”舞风说。

    

    北上看见我,便停了船,笑道,“请客?——这是应该的。”于是对我说,“赤城,昨天的演习可好么?”

    

    我点一点头,说道,“好。”

    

    “玉米可中吃呢?”

    

    我又点一点头,说道,“很好。”

    

    不料北上竟非常感激起来,将大拇指一翘,得意的说道,“这真是大港口里出来的吃货识货!我的玉米种是粒粒挑选过的,提督不识好歹,还说我的玉米比不上别人的呢。我今天也要送些给大井亲尝尝去……”她于是就继续过去了。

    

    待到凤翔叫我回去吃晚饭的时候,桌上便有一大盆煮熟了的玉米,就是北上送给凤翔和我吃的。听说她还对凤翔说“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胃口,将来一定要成大事。凤翔桑,你的福气是可以写包票的了。”但我吃了玉米,却并没有昨夜的玉米那么好。

    

    真的,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玉米,——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演习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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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欧提的归乡之旅

    

    我冒着酷热,回到相隔二千余里,别了许久不曾回的故乡去。

    

    时候既然是酷暑;渐近故乡时,天气又阴晦了,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舱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港口,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

    

    啊!这不是我二十年来时时记得的故乡?

    

    我所记得的故乡全不如此。我的故乡好得多了。但要我记起她的美丽,说出他的佳处来,却又没有影像,没有言辞了。仿佛也就如此。于是我自己解释说:故乡本也如此,——虽然没有进步,也未必有如我所感的悲凉,这只是我自己心情的改变罢了,因为我这次回乡,本没有什么好心绪。

    

    我这次是专为了别他而来的。我们多年聚族而居的老帐篷,已经卖给别姓了,交地的期限,只在本年,所以必须赶在正月初一以前,永别了熟识的草棚,而且远离了熟识的故乡,搬家到我在谋食的欧洲去。

    

    第二日清早晨我到了我家的门口了。帐篷上许多枯草的断茎当风抖着,正在说明这草棚难免易主的原因。部落的本家大约已经搬走了,所以很寂静。我到了自家的房外,凤翔早已迎着出来了,接着便飞出了年幼的驱逐吹雪。

    

    凤翔很高兴,但也藏着许多凄凉的神情,教我坐下,歇息,喝茶,且不谈搬家的事。吹雪没有见过我,远远的对面站着只是看。

    

    但我们终于谈到搬家的事。我说外国的母港已经建定了,又买了几套家具,此外须将家里所有的杂物卖去,再去增添。凤翔也说好,而且行李也略已齐集,澡堂不便搬运的,也卖去了,只是收不起钱来。

    

    "你休息一两天,去拜望部落本家一回,我们便可以走了。"凤翔说。

    

    "是的。"

    

    "还有,巴里他每到我家来时,总问起你,很想见你一回面。我已经将你到家的大约日期通知他,他也许就要来了。"

    

    这时候,我的脑里忽然闪出一幅神异的图画来:漆黑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上的波涛,有着一望无际的深蓝的海水的,其间有一个精黑的少年,项带铁圈,手捏一柄鱼叉,向一匹雪风尽力的刺去,那雪风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这少年便是吉克·巴里斯·旦尼尔,简称JB旦。我认识他时,也不过十多岁,离现在将有三十年了;那时我的飞鹰还在世,家景也好,我正是一个少爷。那一年,我家是一件大祭祀的值年。这祭祀,说是三十多年才能轮到一回,所以很郑重;正月里供那珂,供品很多,祭器很讲究,拜的人也很多,祭器也很要防偷去。友军只有一个长月,忙不过来,她便对凤翔说,可以叫她的提督JB旦来管祭器的。

    

    司令部允许了;我也很高兴,因为我早听到JB旦这名字,而且知道他和我仿佛年纪,六生的(J),部落正举行拔河比赛(B),但(旦)她的母亲却忘记给他起名,所以他的司令部叫他JB旦。他是能用第一舰队捉小驱逐的。

    

    我于是日日盼望新年,新年到,JB旦也就到了。好容易到了年末,有一日,母亲告诉我,JB旦来了,我便飞跑的去看。他正在厨房里,紫黑色的圆脸,头戴一顶小毡帽,颈上套一个明晃晃的铝项圈,这可见他的赤城,没有饿着,但怕他逃去,所以在那珂面前许下愿心,用圈子将他套住了。他见人很怕羞,只是不怕我,没有旁人的时候,便和我说话,于是不到半日,我们便熟识了。

    

    我们那时候不知道谈些什么,只记得JB旦很高兴,说是进3图之后,见了许多没有见过的东西。

    

    第二日,我便要他捞船。他说:

    

    "这不能。须活动开了才好。欧提整好队,探好路,归纳出一套攻略来,用舰群打出一套最佳配置。照着样配,待打活动图时,我远远地将拿在手上的碗只一丢,那船就罩在碗里了。什么都有:那珂,摩耶,苍龙,陆奥……"

    

    我于是又很盼望活动。

    

    JB旦又对我说:

    

    "现在不行,你夏天到我们这里来。我们日里到海里检航母去,金的彩的都有,双鹰也有,搓衣板的RJ也有。晚上我和司令管海港,你也去。"

    

    "管贼吗?"

    

    "不是。路过的船饿了求一点资源吃,我们这里是很慷慨的。要管的是赤城,加贺,WO。月亮底下,你听,啦啦的响了,WO酱在咬资材了。你便拿了鱼叉,轻轻地走去……"

    

    我那时并不知道这所谓WO的是怎么一件东西——便是现在也没有知道——只是无端的觉得状如水母而很凶猛。

    

    "她不咬人么?"

    

    "有鱼叉呢。走到了,看见WO了,你便刺。这妮子很伶俐,倒向你奔来,反从身边窜了。他的衣服是油一般的滑……"

    

    我素不知道天下有这许多新鲜事:海上有如岛般的栖姬;母港仓库有这样危险的经历,我先前单知道资源在明石店里卖罢了。

    

    "我们部落里,潮汛要来的时候,就有许多驱逐只是跳,都有青蛙似的两个脚……"

    

    阿!JB旦的心里有无穷无尽的稀奇的事,都是我往常的朋友所不知道的。他们不知道一些事,JB旦在海边时,他们都和我一样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

    

    可惜正月过去了,JB旦须回家里去,我急得大哭,他也躲到厨房里,哭着不肯出门,但终于被他司令官带走了。他后来还托他的父亲带给我一包石斧和几支很好看的吹箭,我也曾送他一两次东西,但从此没有再见面。

    

    现在凤翔提起了他,我这儿时的记忆,忽而全都闪电似的苏生过来,似乎看到了我的美丽的故乡了。我应声说:

    

    "这好极!他,——怎样?……"

    

    "他?……他景况也很不如意……"凤翔说着,便向房外看,"这些人又来了。说是买家具,顺手也就随便拿走的,我得去看看。"

    

    凤翔站起身,出去了。门外有几个女人的声音。我便招吹雪走近面前,和他闲话:问他可会写字,可愿意出门。

    

    "我们去欧洲去么?"

    

    "我们去欧洲。"

    

    "港呢?"

    

    "是大港口,……"

    

    "哈!这模样了!个子这么长了!"一种尖利的怪声突然大叫起来。

    

    我吃了一吓,赶忙抬起头,却见一个包子脸,薄嘴唇,五十年船龄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前,两手举着一门主炮,全身都是武器,张着两脚,正像一个吸满了炮塔的磁石。

    

    我愕然了。

    

    "不认识了么?我还帮过你咧!"

    

    我愈加愕然了。幸而凤翔也就进来,从旁说:

    

    "他多年出门,统忘却了。你该记得罢,"便向着我说,"这是隔壁港口的伊势,……第一舰队的。"

    

    哦,我记得了。我孩子时候,在隔壁母港里确乎终日坐着一个伊势,因为没有钱,副业是豆腐店,人都叫伊"豆腐伊势"。但是没有这些武装,颧骨没有这么高,嘴唇也没有这么薄,而且终日坐着,我也从没有见过这磁石的姿势。那时人说:因为伊,这豆腐店的买卖非常好。但这大约因为年龄的关系,我却并未蒙着一毫感化,所以竟完全忘却了。然而磁石很不平,显出鄙夷的神色,仿佛嗤笑法国人不知道拿破仑,美国人不知道华盛顿似的,冷笑说:

    

    "忘了?这真是贵人眼高……"

    

    "那有这事……我……"我惶恐着,站起来说。

    

    "那么,我对你说。提督困,你阔了,搬动又笨重,你还要什么这些破烂41炮,让我拿去罢。我们小户人家,用得着。"

    

    "我并没有阔哩。我须卖了这些,再去……"

    

    "阿呀呀,你移了欧洲了,还说不阔?你现在有三页的婚舰姨太太;出门便是5对负重轮的,还说不阔?吓,什么都瞒不过我。"

    

    我知道无话可说了,便闭了口,默默的站着。

    

    "阿呀阿呀,真是愈有钱,便愈是一毫不肯放松,愈是一毫不肯放松,便愈有钱……"磁石一面愤愤的回转身,一面絮絮的说,慢慢向外走,顺便将凤翔的一副22水探在兜里,出去了。

    

    此后又有近处的酋长和萨满来访问我。我一面应酬,偷空便收拾些行李,这样的过了三四天。

    

    一日是天气很冷的午后,我吃过午饭,坐着喝茶,觉得外面有人进来了,便回头去看。我看时,不由的非常出惊,慌忙站起身,迎着走去。

    

    这来的便是JB旦。虽然我一见便知道是JB旦,但又不是我这记忆上的闰JB旦。他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黑色的圆脸,已经变作炭黑,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皱纹;眼睛也像他父亲一样,周围都肿得通红,这我知道,在海里打猎的人,终日吹着海风,大抵是这样的。他头上是一顶破军帽,身上只一件极薄的棉衣,浑身瑟索着;手里提着一个纸包和一支长烟管,那手也不是我所记得的红活圆实的手,却又粗又笨而且开裂,像是松树皮了。

    

    我这时很兴奋,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是说:

    

    "阿!JB旦,——你来了?……"

    

    我接着便有许多话,想要连珠一般涌出:大和,俾斯麦,大鲸,武,……但又总觉得被什么挡着似的,单在脑里面回旋,吐不出口外去。

    

    他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道:

    

    "dalao!……"

    

    我似乎打了一个寒噤;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说不出话。

    

    他回过头去说,"弥生,给dalao敬礼。"便拖出躲在背后的孩子来,这正是一个若干年前的稀有,只是瘦了些,手指上没有银圈罢了。"这是第五个银底,没有见过世面,躲躲闪闪……"

    

    凤翔和吹雪下楼来了,他们大约也听到了声音。

    

    "太太。信是早收到了。我实在喜欢的不得了,知道dalao回来……"JB旦说。

    

    "阿,你怎的这样客气起来。你们先前不是哥弟称呼么?还是照旧。"凤翔高兴的说。

    

    "阿呀,太太真是……这成什么规矩。那时是中佐,不懂事……"JB旦说着,又叫弥生上来敬礼,那孩子却害羞,紧紧的只贴在他背后。

    

    "他就是弥生?第五个?都是生人,怕生也难怪的;还是吹雪和他去走走。"凤翔说。

    

    吹雪听得这话,便来招弥生,弥生却松松爽爽同他一路出去了。母亲叫JB旦坐,他迟疑了一回,终于就了坐,将长烟管靠在桌旁,递过纸包来,说:

    

    "冬天没有什么东西了。这一点干青豆倒是自家晒在那里的,请dalao……"

    

    我问问他的景况。他只是摇头。

    

    "非常难。第六个马路油也会帮忙了,却总是吃不够……又不太平……什么地方都要资源,没有玄学……收成又坏。建出东西来,拿去拆,也拆不出什么资源,折了本;留着,又只能占着母港船位……"

    

    他只是摇头;脸上虽然刻着许多皱纹,却全然不动,仿佛石像一般。他大约只是觉得苦,却又形容不出,沉默了片时,便拿起烟管来默默的吸烟了。

    

    凤翔问他,知道他的家里事务忙,明天便得回去;又没有吃过午饭,便叫他自己到厨下炒饭吃去。

    

    他出去了;母亲和我都叹息他的景况:赌船,大建,装备,肝,捞,练,猫,都苦得他像一个木偶人了。凤翔对我说,凡是不必带走的装备,尽可以送他,可以听他自己去拣择。

    

    下午,他拣好了几件装备:两条4联酸素,四个10cm,一副水探和暴雷,一杆46。他又要所有的蛋战52,待我们启程的时候,他用龙骧来载去。

    

    夜间,我们又谈些闲天,都是无关紧要的话;第二天早晨,他就领了弥生回去了。

    

    又过了九日,是我们启程的日期。JB旦早晨便到了,弥生没有同来,却只带着一个五级的女儿管船只,这怕是他最好的空母了罢。我们终日很忙碌,再没有谈天的工夫。来客也不少,有送行的,有拿东西的,有送行兼拿东西的。待到傍晚我们上船的时候,这老帐篷里的所有破旧大小粗细东西,已经一扫而空了。

    

    我们的船队向前走,两岸的青山在黄昏中,都装成了深黛颜色,连着退向船后梢去。

    

    吹雪和我靠着船窗,同看外面模糊的风景,他忽然问道:

    

    "提督!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你怎么还没有走就想回来了。"

    

    "可是,弥生约我到他家玩去咧……"他睁着大的黑眼睛,痴痴的想。

    

    我和凤翔也都有些惘然,于是又提起JB旦来。凤翔说,那豆腐伊势,自从我家收拾行李以来,本是每日必到的,前天她在蛋战挂仓里,掏出十多个三式弹来,议论之后,便定说是JB旦藏着的,他可以在运蛋战的时候,一齐搬回家里去;伊势发见了这件事,自己很以为功,便拿了那3联副炮,飞也似的跑了,亏伊装着这么多的主炮,竟跑得这样快。

    

    老帐篷离我愈远了;故乡的山水也都渐渐远离了我,但我却并不感到怎样的留恋。我只觉得我四面有看不见的高墙,将我隔成孤身,使我非常气闷;那海上的铝项圈的老“司机”的影像,我本来十分清楚,现在却忽地模糊了,又使我非常的悲哀。

    

    凤翔和吹雪都睡着了。

    

    我躺着,听船底潺潺的水声,知道我在走我的路。我想:我竟与JB旦隔绝到这地步了,但我们的后辈还是一气,吹雪不是正在想念弥生么。我希望他们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来……然而我又不愿意他们因为要一气,都如我的辛苦展转而生活,也不愿意他们都如JB旦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愿意都如别人的辛苦恣睢而生活。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

    

    我想到希望,忽然害怕起来了。JB旦要香炉和烛台的时候,我还暗地里笑他,以为他总是崇拜偶像,什么时候都不忘却。现在我所谓希望,不也是我自己手制的偶像么?只是他的愿望切近,我的愿望茫远罢了。

    

    我在朦胧中,眼前展开一片前来护航的恢宏的舰队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我想: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海上的航路;其实海上本没有航路,走的船多了,也便成了航路。

    

    晒船可以有,但请注意他人的感受

    

    2014.9.11于“凤翔”舰桥

    

    END

    

    本篇修订及优化协力:@狂人啊不@punio600(干青豆终究还是又忘记修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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