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抱腹
安锦回到清竹院中，玲珑正在正房门前站着张望，看到安锦回来，松了一口气，忙上前来行礼，“大娘子总算是回来了！”
她说完，还不满地朝珍珠瞥去一眼，起身就从珍珠的手中抢过安锦，扶着安锦回房，“侯夫人那边送来了一尾鲤鱼，刚才小厨房的人还在问，大娘子想要怎么烧来吃？”
玲珑从前是母亲看中的丫鬟，据说是官奴出身，祖上做过楚国的大官，战争时没落了，逃难到洛阳，被人辗转从洛阳卖到了长安。年纪只有六岁就进了府，先是在母亲身边服侍，只做个洒扫的丫鬟。母亲看她行事稳重，才让她进了二等丫鬟。
母亲去世之后，弟弟去外家时，母亲陪嫁的那些人跟着去了一半。这丫鬟自是不会跟着去，祖母说是母亲留下来的，才拨到她的院子里。
受过母亲的恩，会时时想着报答，就会对安锦好一些。
安锦一直也是这么想的，她却没有料到，玲珑最后会那样摆了自己一道。前世，祖母原本想把她嫁去齐鲁孔府做宗妇，两家都已经商定好了，下了小定，代王太后却托人来提亲。
这种事来得很突兀，正常人家，提亲之前都会打听一番，免得对方拒绝后会尴尬，也免得让对方为难。代王太后这种行径，实在是少有。
祖母也没有料到，却让安锦更没有料到的是，祖母最后居然向孔府索回了定亲的信物，答应了代王府的提亲。一时间，平阳侯府攀高枝的传闻，满长安城都在传。
安锦觉得委屈，跑去向祖母哭诉，祖母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抱着她流了一趟眼泪。
那时候，珍珠说她的一件抱腹怎么找不到了。安锦并没有放在心上。
等到她嫁去了代王府，无意间在宋恒的书房里发现了一件自己的抱腹的时候，她简直是五雷轰顶。当晚，玲珑投了井，代王太后将她传了去，在院子里跪了两个时辰，说代王府还从来没有虐待过下人，她的贴身大丫鬟，又是陪嫁过来的，为什么会投井？
抱腹的事，安锦有苦说不出。
她才知道，当初她冲进九思堂，责怪祖母，说好了和孔家表哥的婚事，现在又变卦，祖母什么话都不说，只一味地哭，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她和宋恒的婚事，从纳采到迎娶总共不到两个月时间，显得非常匆忙。
祖母怎么会是攀高枝的人，就算是，也绝不会拿她来攀高枝。祖母怎么会不愿意把她嫁去齐鲁孔府，自己的娘家，而将她送去皇室？
她的抱腹，怎么会落到宋恒的手上去了的呢？如果玲珑不死的话，安锦或许还弄不明白。玲珑是掌管她衣服钗环的大丫鬟。
安锦微微偏头，眼睛盯着玲珑看，长得很清秀，鼻梁之上，几点雀斑，却不减其颜色，垂着眼帘，睫毛轻轻颤抖显得很紧张，握着她胳膊的手就松了下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娘子！”玲珑不解安锦为何会如此看她，轻唤了一声。
“可有谁来过？”安锦边说，边往正房里走。
玲珑松了一口气，决计不敢带出来，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路跟着安锦小跑，“春香姑娘来过，说是三娘子要抄《礼经》中的《曲礼》，来借绢帛，奴婢想着大娘子一向都心疼三娘子，就做主把侯夫人才赏下的一卷绢帛给了她。春香姑娘就说等三娘子出来，就亲自来向大娘子道谢！”
玲珑是官家之后，颇认得几个字，每每回起诗书的事都很清晰，为此，祖母还夸赞过她。
安锦朝着榻边走去的脚步就停了下来，玲珑不知有异，依然趋步而前，顺着安锦的目光朝着窗边看过去，见高几之上空空如也，便忙道，“早起，奴婢遵大娘子的吩咐去惠香园里剪了海棠的枝来，就插在那樽细颈缠金纹的玉瓶中，春香说三娘子抄《曲礼》心情不好，玉瓶是侯夫人送的，要是大娘子转送给了三娘子，她必定欢喜，就抱了去。”
安锦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长长的指甲扎入掌心中的嫩肉，她却感觉不到疼。深吸一口气，安锦慢慢地走到榻上，见她的脸色不好，一直显得很紧张的珍珠忙过来，扶着她坐了下来。
“你做得很好！”安锦歪在几上，她轻轻地牵了牵衣袖，眼帘垂落，无人看得见她眼中的神色，“我与三娘子本就是一体的，父亲没有多的孩子，唯有一个弟弟，从小养在永信侯，自小与我就不亲，最亲的姐妹，也就只有三娘子了。”
玲珑听了心头一喜，接过小丫鬟茶盘里的茶，送到了安锦的面前，“大娘子说的是，昨日一早，宁嬷嬷送来了春衫，一共有好几件呢，大娘子要不要挑两件颜色活泼一点的送给三娘子？三娘子受了罚，奴婢听说午饭都没有好生吃呢。”
这才多大一会儿？她的午饭也没有吃呢！
不知为何，珍珠却是一阵提心吊胆，两手紧握，显得格外紧张，却不敢流露出半分来。
安锦越是不动声色，她伸了伸手，指甲上的凤仙已经掉得差不多了，需要重新涂一遍了。祖母惩罚三娘子是她预料到了的，她回来的路上也听珍珠说了一嘴，此时想起什么似的，大惊，“你刚刚说抄《曲礼》是怎么回事？被罚又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玲珑跪了下来，“奴婢只是听说，侯夫人说三娘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让三娘子抄三遍《曲礼》，别的，都不知道，奴婢不该揣摩侯夫人的意思，真是该死！”
《曲礼》记吉、凶、军、宾、嘉五礼仪文，兼及日常洒扫应对进退之法。曲礼第一，就说“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而在九思堂的时候，祖母问三娘子是不是和大娘子一起来的，三娘子是怎么回答的？先说“是”，后又说“不是”。祖母原本看到她很欢喜的，问完这一句后，就什么话都没有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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