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海底星夜
夜静无声，蔚蓝的海水在透明的防水罩子外安静地睡在头顶，无声的微光，浅浅的深蓝，恬静得好像一方梦境。青晗躺在花园长长的藤椅上，一头青丝在椅子上披散开来，到处都是，还有不少落了下来，垂到了地面。青晗惬意地躺着，小腹上放着一碟海心糕，时不时拿起一块丢到嘴里，欣赏着头顶静谧而梦幻的海底星空。以青晗的修为通识，可以看到上头深邃的海水里微光点点，那是一些会发光的深海鱼在游来游去，闪闪烁烁，如梦似幻。再往上溯，无尽的深蓝之上，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璀璨星空。青晗可以看见，那些碎钻般温柔闪着的星光，即使是在这深海之下，依旧美得窒息。
“很好看么？”清朗的声音响起，藤椅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青晗稍微侧头，凌桀随意地坐在椅背上边，手搭在弯曲的膝盖上，黑色长发垂在墨色长袍上，抬着头也望着头顶的那片海水。转而又低头望向她，墨瞳如海水之上的夜色一般深邃，指了指上方，问道。
凌桀看着青晗清澈无边的碧瞳，那是最为纯粹的碧色，那么钟情地凝视着它的主人所钟爱的那片星空，深情地好像眼神都融入了点点星光，璀璨闪烁。
青晗瞄到眼角旁边垂落着一片黑色衣角，深重的黑，却暗地里流淌着淡淡的银光，勾勒出繁复玄妙的龙纹。青晗别开眼，复又盯着头顶海水之上的那片星空，丢了块海心糕到嘴里，边嚼边说：
“很美。”
“我很喜欢。”
凌桀微微露出一点了然的神色，抬起头望向那片蔚蓝，
“是么？”
“深蓝的海，发光的鱼，天上的星星，这是南海最美的景色。”青晗碧瞳眨巴着，凝视着头顶的那片星海。
“呵，说得你这个山中之人反倒比我这南海之人还要了解南海似的。”凌桀眼中染上一抹星色，流泻出微微的笑意。
“那是因为我没去过南海其它的地方，只晓得这样的景色，是我见过最美的了。喏！”青晗扶着肚子上的糕点碟子，递了一块给凌桀。她交友不多，但只要接触后性子合得来，她便很快能自来熟起来。“当然，紫桑山上的不算。”
指尖触碰，微微回缩。嘴角微掀，凌桀接过糕点，放在嘴里，海心糕特有的如海水一般的味道在嘴里化开来，清新水润，鲜鲜的甜。他墨瞳含笑，如散发着星光的夜空一般温柔。
“还有更美的，你若想去我便带你去看。”
“好啊！每次来南海都只是在万象宫附近玩玩，姥姥嫌我们修为不够，怕有危险。三殿下你既有唬人的身份，又有逃命的本事，这南海上下肯定是能玩个遍了！”青晗诚恳地拍着凌桀的马屁。
“那是自然，整个南海就没有我去不了的地。你若喜欢在海底看星星，下回我便偷偷带你到龙宫顶上去看，那儿可以看得更清楚。”凌桀黑袍飘逸，神情散漫，活脱脱一个为讨美人欢心而接二连三夸下海口的纨绔子弟。
原先就只当凌桀在说笑的青晗也随意地应承着他，但听到此话，眼神也是微怔了片刻。躺在晶莹剔透熠熠生光的南海水晶龙宫顶上看星星，那是多么伟大新奇的一桩壮举啊！青晗感觉自己现在似乎就躺在豪华大气的水晶龙宫屋顶上，望着头顶更加璀璨夺目的海上星空。想想都觉得真是太刺激好玩了。
不过，也只能是想想而已。这里的海上星夜已经很美了，水晶宫上的那处，其实不是一样的么。青晗看着头顶上的那片星海，人家口头上丢下的几句承诺，用不着，也不可以太当真。青晗在心里这样跟自己说。
“不过，三殿下你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青晗狐疑地拿眼觑着他，这厮，莫不是又来偷东西的吧？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这次来可是有正经事，可莫冤枉了我！”凌桀瞧着青晗对他防贼般不信任的眼神，挑着眉斜着眼瞄她。
“什么事？”
“还记得上次你表姐同御承将军的大婚吗？”御承将军，便是那位鲶鱼将军。“御承是我大哥座下首将，可他大婚时我大哥受诏在外行事不能赶回，一直抱有歉意。恰逢我小侄儿破壳出世办酒，大哥便亲下请帖送入御承洞府。既为表诚意，自然要表得周到，表得全面。而最能表示诚意的，莫过于连御承的新娘子的娘家都来亲送请帖了。所以，作为我大哥的亲弟，我义不容辞地揽下了给新娘子娘家送请帖的重担。也就是，我此刻出现在这里的缘故。”
凌桀详细地解释道。
瞧着这位闲得蛋疼半夜送帖的南海三殿下，青晗无语片刻，方才说道：“哦，那你送了帖子，便走吧。”
凌桀微微摇头：“不急不急，你姥姥他们怕是早就睡了，明个儿再送。”
青晗又默了半晌，这才出声：“那你又何必现在跑过来？”
“这个嘛，”凌桀摸着自个儿的下巴，“是因为我听说祥华仙母家后园子里的夜景特别好，特别是躺下来看头顶上的星海时。”
青晗这下，当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幽幽的蓝，碎碎的光，凌桀微微含笑，夜色正好。
第二天，青晗在藤椅上醒过来时，凌桀已经不在了，自个儿身上却盖着一件墨色长袍。长发散乱，衣带宽松，青晗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抓着身上的袍子，抬起眼皮睡眼惺忪地望着上空的那片海，深蓝的海水透着海上渗下来的白光，迷蒙的景象不禁让人想起昨晚星星格外亮的海底夜色，以及，某人比星星还要亮的眼睛。
青晗微怔，有些不解，莫名地又有些不安，但是很快她便垂下眼眸，将那一点点冒头的异样小心思给悄悄掐灭，若无其事地收起袍子拍拍屁股起身吃早饭去了。
吃早饭时，青晗得知，凌桀确实一大早就送了帖子，不过却推脱有事送完帖子便走了，使得居然劳烦三殿下亲自送帖过来而受宠若惊的姥姥一家因未能进行好生招待而心生种种遗憾惶恐不安失望。
青晗一边喝着海米粥，一边听着小姨同小舅他们讲着南海龙王一家的八卦。
大殿下敖启乃一条五千年的七爪赤龙，实力强悍，骁勇善战，战功赫赫，素有“南海战神”之名；二殿下敖顼是一条三千年的七爪青龙，手段高明，温文儒雅，智计无双，享有“南海智囊”之誉。而三殿下敖凌桀，虽现今才七百岁只身怀六爪，明面上比两位兄长要弱上不少，可出世即现的五爪金龙血脉，却让他一生下来就被预言，是整个南海甚至四海之内最有希望重获九爪金龙荣光，在下界飞升神籍的第一人。
所以说，这任的南海龙王确实是个有福气的主，生的儿子个个都了不得，想必四海龙王族进行家族聚会拿自家孩子相互比较时南海龙王一定挣得不少面子心里是极其骄傲得意的吧！谁叫人家有三个这么出色的儿子呢，唯一的遗憾恐怕就是没能生一个如花似玉的小龙女在女儿这项上也比过其他几位龙王吧。
几位南海殿下都如此出类拔萃，自然引得无数南海少女以至是四海龙女九天仙姬都心怀仰慕，真乃是一众仙女的梦中情人中意夫婿。故而几位殿下的妻妃之位，不知是多少春闺少女的渴求向往之物。而坐在这仙界怀春少女梦寐以求的位子上的人，确实也是身份地位容貌本事声名都堪当此位的出名大美人！
大殿下敖启之妃，是东海龙王的大女儿，东海最为耀眼的明珠，大公主敖清心；二殿下敖顼的未婚之妻，乃三岛十洲仙翁东华大帝君最宠爱的小女儿：云絮帝姬。而三殿下敖凌桀，尚未定亲。前两位殿下都已是花落别家，这唯一剩下的无主名草，敖凌桀三殿下，自然是无比抢手。这明面上暗地里不知被多少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盯着。不过看其兄长的妻妃架势，三殿下的龙妃，怕是只有九重天上六御大帝之女，五岳帝君之姬，或是四圣真君之妹堪与匹配了。
青晗捧着粥碗，整个脑袋都要埋进去了，好像今天的粥比昨天的不知要美味多少倍。
“姐姐，你说那位了不起的南海三殿下，到底要娶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仙姬啊？”紫妍凑近小脑袋眨巴着水灵灵的淡紫大眼睛问道。
一口气将一大碗海米粥喝得精光的青晗放下碗，直矗矗地盯着空空如也的粥碗，“也许他认为那些仙姬都没那么了不起，哪个都不娶。”
“啊？那些帝姬仙子，他一个都看不上吗？那，那位三殿下看得上谁呀？”紫妍淡紫色的眼睛睁得大大圆圆的。
“管他看得上谁！反正不关我们的事，好好喝你的粥吧！那些龙子龙孙九重天上的事，还轮不到我们操心呢！”青晗的视线终于离开了那只空碗，柳眉挑起，美眸上勾，舞指纤纤，散漫而随意地说道。又似平常那般，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也是！等到他哪天成亲了，我们不就知道了嘛！”紫妍美目流转，眼波灵动，一副了然的神色。
青晗眼神微顿，微微垂眸。
碧玉簪子挽起的长发娇媚而恬美，黑如鸦羽的额发下一双碧色灵眸碧澈无双，一袭水碧色罗裙逶迤席地，精致淡雅，既不过分华丽也不显小家碧玉，恰到好处地烘托出少女明媚出挑的线条和清新灵动的气质。
青晗如一朵水中青莲，在晨曦中清纯而妖娆地绽放。
“嗯，这般打扮，才像个端庄知礼的南海仙姬。”祥华仙母满意地点点头，又瞧瞧一旁着一身紫色长裙的紫妍也是娇俏可人，清丽无双，当下脸上便浮出一抹笑意：
“你们姐妹俩的模样，在整个南海都可算得上顶尖的了。这次去龙宫喝小龙孙的百日酒，一定能遇见不少优秀的青年仙家，你们趁此机会好好露露脸，给人家留下个好印象，最好姐妹俩都在咱们南海钓上只金龟婿，那便最好不过了！”
祥华仙母将自个儿嫁外孙女的急切心情展露无遗。紫妍只睁着大眼睛不知要怎么在这宽阔的南海里钓上一只金色乌龟当夫婿，青晗脸色无异，碧眸深处却倏忽闪过一丝不豫。对于姥姥这种千方百计想把自己同紫妍嫁给南海里的咸鱼或乌龟的想法，青晗向是打从心底里抵触，却又不好拂姥姥的面子。
“不过也要记得，这次龙宫摆宴，来的都是仙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姥姥这次把你们也带去，就是要你们多多认识一些仙界中人，让别人忘掉你们以前的身份，使你们融入到南海水族甚至是仙界当中去。所以，你们的一言一行，都要守礼有度，切不可露出一丝的妖风野气，丢万象宫的脸，明白了么？”祥华仙母郑重提醒，紫妍呐呐不知所措，青晗却像嗓子眼里堵了块东西似得，极不舒服。
停在南海龙宫的殿门前，即便是住在姥姥家算得上华丽气派的万象宫中，青晗依旧被这南海水晶龙宫的磅礴大气给震撼了一刻片刻。
通体璀璨晶莹的水晶宫今日装扮得喜气洋洋，喜庆耀眼的红色水灯与洁白莹润的水晶墙壁琉璃瓦相互映衬，使得今日的龙宫仿若一颗海底突然拱出的红色明珠，熠熠生辉，分外抢眼。
“万象宫祥华仙母到！”面无表情的青晗同局促不安的紫妍跟在拄着蛇头杖、面露喜色又不失威严的姥姥身后，迎接着大殿内令人头皮发麻的目光。
姥姥一家作为南海的仙家贵族，其到来自是引起了不少关注。很快便有一些仙人陆续过来打招呼。
“好久不见仙母，您老依旧是如此精神矍铄，身体康健呐！”一位样貌俊俏形态风流的仙官有礼地冲祥华仙母拱着手，笑眯眯的桃花眼显得格外平易可亲。
“游奕灵官有礼了，只是老身未曾想到事务繁忙的灵官大人也会来参加小龙孙的百日酒。”祥华仙母拄着蛇头杖，也是客气地回应着。
一副英俊青年模样的游奕灵官笑呵呵地说道：
“仙母说笑了，在下区区一传令小官，哪有什么太多事务需要繁忙的！倒是这次南海龙王陛下添了个小龙孙的大喜事，小官肯定是要替陛下来恭喜龙王陛下的。”
同为仙界霸主，分地而治，为表敬意全礼仪，天帝自然也要派人来恭祝南海龙王喜得龙孙。
祥华仙母又是一番客套回应。
“咦？这两位美人怎么瞧着如此眼生，可是万象宫之人？”游奕灵官一早就注意到了祥华仙母身后两朵娇花似的青晗与紫妍，却现下才开口提及。
“哦，这是我的孙女儿青晗同紫妍。青儿紫儿，还不上前来拜见灵官大人！”姥姥一个眼风扫过来，青晗同紫妍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按照先前姥姥教她们的仙姬礼仪，对着那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劳什子灵官大人恭谨地行了一个礼：
“见过灵官大人！”
游奕灵官瞧着这两位千娇百媚的陌生美人，暗自惊艳间又心思百转起来：
祥华仙母膝下共有二子三女，四个孙子五个孙女，身为九重天上传令灵官的自个儿，无论是儿子女儿孙子孙女都见过，就连祥华仙母的儿媳女婿孙媳孙女婿什么的也是一清二楚，可眼下号称祥华仙母孙女的这俩美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难道？凭借多年游走于六界传令的丰富经历与见识，游奕灵官立马就从脑子里搜出来关于万象宫祥华仙母一家所有的八卦。
这两位美人，怕是姬垣仙姬的女儿吧！
游奕灵官瞬时就将青晗紫妍的身份猜得差不离。想到当年巴蛇族那位出名的美人姬垣同妖界修岩在南海闹得沸沸扬扬的事迹，游奕灵官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抹思索的神色。祥华仙母既然敢把已脱离仙籍的姬垣之女带到这种场合，想必是已为她们求得了南海水姬的身份了吧！不过，当年的事，闹得那么大，加之俩美人的来历，这两位，怕是得遭受不少非议吧！
唉，可怜了这两位花容月貌的大美人咯！
游奕灵官眼神一转，当下手一伸，将青晗同紫妍虚托了起来：
“两位水姬多礼了，从前未见过两位，却不曾想仙母家中还藏有两位如此如花似玉的美人，当真是仙母爱护得紧啊！”
青晗瞧着这位本职便是嘴皮子工作的传令官大人十分麻利官方地说着漂亮话，眼中却不带任何轻蔑鄙视或其他异样神色，反而心中减下一分厌烦与不耐。
这位游奕灵官，倒不是个虚情假意的势利之辈。
“灵官谬赞了，以后还得拜托大人多多关照我这两位不晓事的孙女呢！”祥华仙母竭力地为青晗紫妍扯着关系拉着人情，作何心思昭然若揭。
“哈哈，仙母客气，青晗小姐同紫妍小姐可是万象宫的水姬，瞧瞧这通身的气派，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您的亲亲孙女儿，加之两位小姐生的如此美貌，怕是用不了多久，小官便是要来万象宫传令贺喜了吧！”
这位游奕灵官当真不愧是传令灵官，一席话说得比他那张脸还要漂亮，直哄得祥华仙母是笑逐颜开，喜上眉梢，连连说“哪里哪里”。
“姐姐，这位游奕灵官大人是个挺好说话的人呢！长得也很英俊呢！”紫妍悄悄同青晗咬着耳朵。
“会说话长得好有甚用！顶多不过一个传令灵官，无半分实权在手，且这位游奕灵官贪杯又好玩，性子也忒不沉稳了，不堪为你俩的良配！女孩子家的夫婿，就得找你们御承表姐夫那样的！”祥华仙母听到了她俩的咬耳朵，在游奕灵官走后，方才的一张笑脸转眼便翻了，一板一眼地教诲道。
不堪为良配？
青晗心底冷笑一声，姥姥真是看得起自己同紫妍，以她们俩这么个身份，在仙界之人眼里，莫说御承表姐夫那样南海大殿下手下首将的身份，就是刚才那位传令灵官便也是看不上的吧！姥姥还是介意当年娘亲嫁给了爹爹这条妖蛇，所以想在她们身上找回当年的遗憾吧！可是让自己同紫妍这般逢人就笑，四处求关照，搞得自己同紫妍就像人间小贩摆在摊子上的萝卜白菜一般，上赶着摊开来让别人挑挑拣拣，待价而沽。
青晗觉着这座水晶龙宫真是让人堵得慌，十分憋人的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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