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在劫难逃
无尽海深蓝的海水缓缓涌动着，时而激起一个翻滚的波涛，卷起千堆雪，雪白的水花泡沫“啪啪”地拍碎在这蔚蓝无垠的海面上，海面之下，是千丈深的海渊深域，透过海水隐隐露出漆黑深沉的狰狞模样。
若说无尽海像是一头蛰伏沉潜的深海巨兽，那这飘飘渺渺重重堆叠的海雾云烟就是披在这头巨兽的一件完美隐形衣，一望无际的深雾将无尽海不为人知的恐怖獠牙尽皆隐藏，只待你一着不慎踏入其中，便张开幽深大口一口将你吞下，再小心翼翼地伪装成那副与世无争宁静深远的无害模样。
可今天，无尽海这头怪兽却一反常态地露出了它的铮铮爪牙，无尽海整个海域都在不停地咆哮汹涌，滔天巨浪如水晶墙般高高倾起，再轰然倒塌，激起无数的水箭浪花，数不清的无尽海水族被一个又一个隐藏在暗处的深海漩涡给吸入无尽深渊，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今日的无尽海，就像一头嗅到新鲜血气，自幽深巢穴猛然惊醒，然后奋力出巢贪婪追寻猎物的凶猛巨兽，若是不能填饱肚子，它决计不会善罢甘休。
而新鲜的猎物们，正乌压压一大片分成两拨地伫立在它的头顶，无尽云头之上。
听着下方的怒海波涛，南海大殿下敖启一袭黄金战袍霸气非凡，烈火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英武轩昂的高大身躯犹如一根定海神针，稳住了后方整整一百二十万四海将士面临这场旷世大战的紧张之心。
“无尽海已经觉醒，妖龙四族们，你们准备好葬身在无尽海的深渊之下了吗？！！！”
曜日神枪厉指前方，响遏行云的铿锵之声响透在对面九十万妖龙大军每一个兵将耳边。
虬蛟螭蟠四族龙兵们只觉耳朵轰隆一声，恍然间惊恐震撼地望着对面那个如战神临世的强大男人，叫阵于九十万敌军前而泰然自若面色不改，这是怎样的一种魄力与自信？反观四海龙族一方，士兵们个个眼神发亮无比崇敬地仰望着他们心目中那道宛若神明的身影。
只此阵前一声，两方士气却瞬间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南海战神，向来不是浪得虚名。
妖界龙族最前方的虬龙族兼四军主帅的弑璋脸色微有些难看，敖启的南海战神之名他自然也有所耳闻，只没想到他的威望声名已到如此地步，只大军对阵前的一声叫喊，就已有如此效果，那接下来的大战，又会是何种情况？
“二殿下，您现在可莫要着急上火，这敖启是厉害，可您莫忘了，我们此次大战的目的是什么！”
瞧着这位弑璋殿下因年轻资历浅而有些沉不住气，一位黑衣男子自后方蛟龙族阵营中飘然而出，至弑璋耳边轻轻说道。
弑璋抬眼看向他，看到男子自脖子蜿蜒而上脸庞的黑色龙纹，皱皱眉忍住了心头焦躁的烦意。
“殿下放宽心，就算这场大战落败，甚至哪怕是身后这九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但只要我们少主那边成功了，南海龙族，连带着其它三海，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黑衣男子漆黑的瞳孔里闪烁着阴诡莫测的幽光，声音轻飘阴冷，仿若九幽地狱刮过的阴灵哭嚎，却又隐隐压抑着一份嗜血的喜意，就像即将进食的饿狼，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渗人声响。
即便是弑璋这般性子狠辣，也对此人幽诡难言的模样多少有点膈应，但他所说之言，确实令弑璋心安了不少，哼，也对，他的任务，是只要拖住对面，等这场大战结束，那位南海战神殿下，还有四海龙族就会发现，真正的灾难，可在后头呢！
这样想着，弑璋脸色好看了不少，向对面云头英姿飒爽的敖启冷笑一声，轻蔑之意响荡在这无尽海域上空的层云之中：
“敖启，这般大放厥词，也不怕这无尽海上风大闪了舌头！怎么，如此大战你们那个身份尊贵的三弟都不与你们这两位兄长一起并肩战斗吗？难不成是觉得偷袭我大哥的手段太下作，现在不敢出来见人了？”
敖启赤金龙瞳中闪过一丝嗜血锋芒，四海龙族之威，冒犯者无一不以鲜血和生命和代价，既然凌桀不在，自然由他这位兄长代劳。
“虬龙族小子，希望你在这场大战后依然还能这般伶牙俐齿，不过这不太可能，因为待会儿我会把你的牙齿一颗一颗地拔下来。”
两簇闪耀离火在龙瞳里燃烧跳跃，完美继承南海龙族火属血脉的南海大殿下森凉一笑。
南海大殿下敖启，现今修炼三千七百二十一年，在六界战记中记录在册的大小征战五百六十三场，无一败绩。
若非此战针对南海，凌桀因伤无法亲自上场洗耻，约战地点恰在他驻守的无尽海，这种种条件限制之下，让敖启无法置身事外，不然以他的赫赫功绩，对面那几个初出茅庐的妖龙小子根本就不值得他这尊战将出马。
泱泱大军立于绵延无际的云头之上，云海苍茫间一眼望不到铁甲精卫的尽头，只风鸣浪起间闻得金戈利刃裂风破空的铮铮呼啸，战意悄然而疯狂地蔓延，只待一声令下，眼前这个诡异的安静局面便会瞬间被战火点燃！
不知为何，敖顼心底却一直有些隐然的不安。
天生异于常人的敏锐直觉同那颗无比慧黠的九窍玲珑心使得他直觉有哪里不对，但又暂时未能发现这个令他不安的源头在何处。可实际上，论将，对面那几个妖龙小子领兵作战的本事绝对比不上他大哥敖启；论兵，妖龙四族九十万兵将也敌不过己方的一百二十万雄师；论天时地利，大哥长年驻扎在这无尽海中，早已对此地情况熟悉不已；
天时地利人和，自己这方全占了，断无不胜之理，那这不安，又到底是从何而来呢？
敖顼二殿下俊眉紧锁，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不思其解的焦灼之感，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观望着敌军前方那四道主将身影，敖顼突然眼神一凝，
蛟龙族的主将，不是傲擎？
黑袍森森，龙纹诡异的男子站在蛟龙族阵营前方，同另三位惹人注目妖龙少主比起来，不甚起眼。
临场换将，发生什么事了？傲擎去哪儿了？敖顼神色陡然间慎重起来，直觉此事有蹊跷，脑子里便连轴转地迅速思考起此事来。
虬龙族少主伤重垂危，四族联合起兵，或为报仇或为得名，这一战自己这方优势这么大，妖龙族不会看不到，虬龙族或是为报仇冲昏了头不顾后果，那其它三族呢？本来一直认为蛟龙族是喜挑争斗所以会乐得插一脚，可这场五龙族大战规模如此之大，如若战败，损失绝不会是一星半点，那，
蛟龙族，还有其它三族，又是怎么会答应参与到这场与他们无直接利害关系的大战中来？
除非，他们有法子将这场毫无优势的战争转败为胜，或者是，有办法，败了这场战仍然能赢得了他们四海龙族！
敖顼眼神一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疾掠而出，灵力暴起，
为时已晚。
“杀！”
那一声号令已无可避免地响起在了这方天地之间，将此地片刻间就转化为了一片修罗战场。
“回去！回南海去！”
那一道急切嘶吼的声音已被冲天的厮杀淹没得片甲不留。
南海海底，龙宫深处，极冰寒狱。
青晗像只紧紧卷起的小虾蜷缩在极寒刺骨的冰狱地上，满身散开的青丝，修长浓密的睫毛，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她已没有任何力气动弹，哪怕是稍微抬一下眼皮都觉得眼睛瞬间就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寒气刺瞎了，十八根极冰寒链穿身，身下冻魂侵骨的冰寒之气源源不断冒出，她早就没有任何力气任何机会作任何挣扎了。
居然还没有死……也快要死了吧……，等大战结束，或许都等不到那一天了，自己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了。
结满霜花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零星的冰花落下，被汹涌的寒气瞬间结成冰凌，落地，咔嚓破裂成无数细微的冰粒，兀自晶莹。
这样也好。
她想。
南海龙宫各处。
“殿下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没呢，龙后昼夜不息都守在跟前，妙婧公主也是一步不离地伺候着，就连陛下，都亲自来了好几趟了！可是殿下的情况，怕是不妙啊！”
“到现在都没醒吗？咱们殿下这是出什么事了？前阵子就一身的伤还被陛下那么罚了一顿，连龙骨鞭都用上了，这怎么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呢？”
“不太清楚，最近这接二连三发生的大事太多了，先是咱们殿下一身伤的回来还被陛下重罚，然后咱们又莫名其妙地跟妖龙族那边开战，接着殿下又不知何故地倒下，哦，还有前些日子那个龙宫动荡，我到现在都不甚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种种大事扎堆发生也太巧了！妖龙族那边居然说是咱们殿下偷袭他们的少主？哼！咱们殿下是何等身份，怎么可能做出如此下流之事，这摆明了就是污蔑！定是妖龙那方为了开战而编出的荒唐理由！真是可怜了我们殿下，身受如此重伤还要被泼如此污水！我现在只盼着殿下能够早点醒来，至少能听到这场大战的凯旋之音！”
“唉，时运不济，也是无可奈何，不过听说殿下倒是醒来过。”
“醒了？此话当真？可是伤要痊愈了？”
“伤倒是应该没那么快好，不过咱们龙后日夜守在跟头看护，龙宫里的仙丹灵药又潮水般堆上去，醒好像醒了几次。不过，只是，殿下醒了就，就好像有些不大，不大正常……”
“不大正常？这是何意？殿下醒了之后怎么了？”
“好像要去找什么，发了疯地想要离开，被龙后拦着也死活要去，闹出的动静还挺大，不过毕竟身上有伤，扛不过那一整殿的人。”
“誒，这当真是奇怪，殿下要去找什么？可有消息？”
“没呢！落云殿里没有任何消息传出，龙后好像下了严令，禁止任何落云殿中人走漏一点儿风声，所以现在也不知殿下到底是中了什么魔怔……”
“唉，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
“谁说不是呢？估计殿下是想寻大殿下和二殿下参战也未可知，毕竟此战算是因他而起……”
“也许是吧……”
类似这样的对话现在基本天天都能在龙宫的各个角落里听到，不怪龙宫水族八卦，只是现在属于非常时期，龙宫外头五族开战打得热火朝天，战事军情紧报如雪花片般一封又一封地飞入南海龙宫，南海水族无一不在密切关注大战详情；龙宫内部王殿重伤王族内乱，前门有鬼后院失火这等等机缘巧合之事也禁不住人不八卦不讨论不暗议。
可谁都没有注意到，在所有水族王室都忙里忙外被其它事情拖住精力时，一大团如水中幽灵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侵入南海深处，潜伏在水晶龙宫的各个阴暗角落里，酝酿着滔天的阴谋，毫无预兆地毁灭了南海所有生灵寄托和希望的一切。
落云殿，大殿主卧。
凌桀捂着胸口站在床榻前，手指缝里不断有汨汨闪着淡金光的血液流出，浸在贴身护体养灵的雪蚕中衣上，血色斑驳，带着腥味的甜，惨白得无任何血色的脸上那一双平时璀璨生辉的琉璃夜瞳此时已燃烧起了两团巨大的怒火烈焰，他整个人都如同出鞘的剑，在场谁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暴烈戾气。
“凌，凌桀，桀儿……”
即使作为生母的龙后也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颤声叫唤着他，神色姿态早已不复往日的雍容华贵。后边站着的妙婧公主更加恐惧，双眼间水光烁烁，牙关发颤，全身绷紧，紧紧抓着龙后的胳膊，无比胆寒地望着前方如恶鬼一般的凌桀。
床前大地上横躺了十几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凌桀左手捂伤，右手持剑，沉重地喘着粗气，双眼发红，神色间全是欲要暴起杀人的疯狂与暴戾，重伤在身失血过多导致整个脑袋重如千钧，一片昏沉，可那片昏沉的混乱中那道令他失智发狂的声音却一直轰然响起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妖女早就被你父王处死了！！！你不要再发疯了！！！”
“我……不信……不信……”
凌桀沉重地喘着气，龙渊抵地，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从苍白的脸上划过，大脑一片眩晕，断断续续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睛里的血色亮得刺眼，一直都未消散。
他现在就像黑夜里一匹失了同伴受了伤的独狼，都不愿稍微舔舐一下伤口，只愿把眼前一切都狠狠撕碎，来发泄自己心中那股毁天灭地的杀意。
有恶龙自地狱来，吮血，撕肉，裂骨，噬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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