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重见光明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好歹是天帝身边的传令灵官，怎么老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昊临很是瞧不起游奕这般咋咋呼呼的模样，真是越来越跟那朵胖云相像了，说到那朵胖云，不知道又到哪里浪去了，他沉睡的那些漫长时光，它就自个儿满世界地去撒欢，完全算不上一朵尽忠职守忠诚护主的合格祥云。
昊临那明显的轻慢蔑视挫伤了游奕灵官那略微有些脆弱的白云心，他登时就很是气愤兼委屈地控诉道：
“殿下您这话可过分了啊，我怎么就没见过世面？这九州八荒四海泽川仙岛灵山，哪处我没去过？哪一处仙家府邸我未进入传召过？哪一位籍名在箓的仙君道友我未拜访过？我顶着如此繁重的事务还抽空来探望您，殿下您却如此伤我心，真真是，令我痛心！”
游奕灵官作出一副痛心疾首泫然欲泣的锥心模样，面对他如此矫揉造作的浮夸表演，昊临只能以彻底的无语以及默默在心底翻上天的白眼应对。
“吩咐你的事别忘了，之后随你去哪处温柔仙乡找哪位志同道合的道友厮混。”
昊临面不改色，略微一笑，很是光明正大地对游奕灵官说道。
“殿殿下，你你，你当真是无耻！”
游奕灵官甩着衣袖急急和羞走，昊临清逸眉眼上头浮现一层明朗笑意，低头对着怀中的小狐狸说道：
“小九你看游奕他这么会唱戏，怎么不去跟西秦王爷和田都元帅管唱戏呢？是吧，天天就知道在我们跟前聒噪，就像那朵胖云一样，讨嫌！”
昊临一边像个小孩那样嘟嘟囔囔地跟小九说着“是吧是吧”，一边握着它那两只小爪子“咿咿呀呀”地哼唱起来，还捏着那只小肉爪在空中妩媚销魂地划了个兰花弧线，
昊临沉迷得全然未察觉到，去而复返的某人硬梆梆僵在那里的身形。
嗯哼？还是被摆弄得毫无反抗之力的小狐狸嗅到了那股之前离开的味道，扭着身子转了个方向，而昊临随之转头，看到了游奕灵官那呆张着，快要掉下来的下巴。
昊临眼神顿时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但随即便恢复正常，面色亲切温和，只语调中带着一丝做着某件偷偷摸摸的畅快事正在兴头却猝不及防被发现中断的，不悦及怒气：
“你，回来做什么呀？可是听到了什么吗？”
“我，我，”在昊临帝君那一双清澈如镜的明眸紧盯下，游奕灵官觉着自己仿佛被剐了衣服的小姑娘站在了天下顶顶有名的采花大盗面前，弱小的心灵顿时溃不成军，一张俊秀小脸被憋得通红酱紫：
“我，我方才，是，是想问帝君，除了醒神香，帝帝君还，还想再问三，三公主些什么么？我，我只听见，有，有仙鹤飞过的，的声响。”
很好，昊临帝君对游奕灵官的回答和反应感到十分满意，他也不再用那双堪称杀招的眼睛紧盯着游奕灵官了，挥挥手放过他了，
“没有了你安心回去吧，记住不要再这么去而复返突然出现了。”
游奕灵官整着一张憋笑憋成猪肝色的脸庞一步一步像个僵尸一样地回去了，昊临摸摸小九的脑袋，眼神中也难得露出一丝微微的狼狈之色，但转瞬即逝，眨眼间昊临神色便已恢复如常。
嗯？
他低头望向下方，之见一个白云脑袋自厚厚云海中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发出蚊子一般尖细的声音问道：
“主人，我，我也听见了仙鹤的声音，可是它的翅膀发出的声音实在太好笑了，就像哮天犬唱戏一样，请问，请问我可以笑吗？”
昊临脸色瞬间全黑。
接着便是疯狂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呃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圆滚滚的白云胖子发了疯似的满云海打滚，中途笑得噎住打了两下嗝，继而又是肆意疯狂的大笑，甚至还“刷刷刷”地笑出了几阵泪雨。
当着昊临的面嘲笑他的后果便是，小祥云被昊临滚了几滚，压干了它至少储存了两百年的仙霖，再施了定身法将它插在了极宸宫后苑里一株才几尺高的轩辕柏上，说等到它什么时候将这株轩辕柏浇灌到百丈高，就什么放它下来，已经干瘪得如同一团烂棉絮的祥云听到这句话时狠狠打了一个哆嗦。
随后也不再管鬼哭狼嚎的浇灌专仆，抱着小狐狸小九施施然地走掉了。
之后的日子倒也安生，小九已不再怕他，相反还很是依赖他，基本上每时每刻都要窝在昊临怀里闻着他的味道才会安心，这虽然是昊临十分欣喜所看到的，但想着游奕从三姐那儿讨来的醒神香也不是长久之计，他也不能一直拖着迟迟不进入那最后一步，父皇临终前的叮嘱他还记忆犹新，可现在小九的出现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本来是打算完成那一步再去找它的，谁想它竟然会出现在这九重天上，还恰巧给他遇上，这实乃天注定的缘分，他无论如何也得想个法子求个圆满。
所以在他陷入无边的沉睡之前，他怎么也得让小九恢复正常，起码，起码得睁开眼看他一眼。
三十三重离恨天上，兜率宫炼丹房。
“你要炼一双眼睛？”
鹤发童颜的老君捻着垂至胸前的雪白长髯，望向身前那个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情被他和两位师兄自幼扶持长大的上任天帝幼孤，现在的昊临帝君。
“是的，道祖。”
昊临恭恭敬敬地躬身作礼，以太上老君的仙龄地位以及他对昊临的教化抚育之情，他自然是当得住昊临这般礼的。
“何故？”
太上老君捻胡皱眉道。
“救一双该救之眼。”
昊临俯首作揖，他不愿欺瞒师长，更不愿多言，毕恭毕敬地说了这一句后便默了声，只垂首站立一旁。
目光深邃如九天星辰的老君却是慧眼如炬，只眼中微微闪过几缕明光便倏忽熄灭，弹指间便是心中明悟，一声叹息：
“你甚少有所求，这回如此坚决，我自不好拒你，但命势难料，老君我自幼看你长大悟道，也少不得提醒你两句，万事莫强求，你虽不是走我这清心寡欲的无为道，但凡事谨记，因缘际会，来之安之，你既有这双天赐慧眼，便更要好生利用，切莫被那心障浮云遮了眼，望不清那掩藏在后的忠洁人心同峰回坦途。”
“昊临谨记，多谢道祖提点。”
昊临知眼前这位众圣之师万仙之祖可能早已掐指算得他那点微薄小事，甚至已经窥见了隐藏在他身前的飘浮命运，所以才有这几句警言提醒。
但天机难泄，世事更难料，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遵从自己本心，真心诚意地沿着这条雾气纵横的漫漫仙途走下去。
望着昊临同这九重天上诸多仙家相比显得十分稚嫩的眉眼，老君巍巍叹了一口气，知天命诡异多变，实难揣测，他再如何窥测提点，未来终究是要他幼嫩的肩膀独自承担，便不再提这不得掌控预知的诡谲命势，就着两尊巨大的金银炼丹炉转而与昊临探讨起了他先前所求之事。
“小九，”
流泉般清越的嗓音响起，小狐狸伸出鼻子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清和檀香，便顺从地任由那双温暖的大手抱起，咕噜咕噜地滚到了那个舒适的怀抱里。
有点儿像少年的清冽声音继续在小狐狸的耳边说道：
“我从太上道祖那儿讨到了两枚丹药，是昆仑山别有洞天那处瑶池圣境中的圣水掺杂着这九天星辰中最明亮的星尘所制，你乖乖抹上，很快便，便再能见着我了。”
一向清和的声音今日似乎有些不稳，微凉的指尖像是捻着什么缓缓揉在小九那双深陷紧闭的眼窝上，虽然那几条纵横脸部划过双眼的巨大伤疤已经好了不再作痛，可是被这番触碰揉捻，依旧是令小狐狸的身躯都有些恐惧得微微颤抖。
“没事，不痛啊，乖，不怕……”
温润清澈的嗓音一直很是耐心地安慰着它，小狐狸只觉着两股凉凉发痒的液体渗进了它那干涸闭塞的眼窝，随即不久便有什么亮亮的东西刺了进来，使它十分难受地睁开了早已封住的干涩眼睛……
入眼的，先是刺得它难受的明亮白光，它十分不适应地别了别脑袋眨了眨笨拙的眼珠子，再缓缓见着了那道清润嗓音的原形。
那是世上最好看的一双眼睛。
小狐狸愣愣地想。
虽然它早已忘了它是谁从何而来以前见过什么人，可是它就是知道，这双眼睛一定会是它以前，现在，以后看到过的最好看的一双眼。
即使是现在它重获光明，能再有机会去看那百里流霞蒸蔚千里波光潋滟，都抵不过它现在睁开眼看到的这一双万千星流破夜万丈雪顶流泉浩渺无穷的眼眸。
“看到了么，我是昊临，小九。”
他绝代风华尽入一双眸的眼睛紧紧凝视着它，伸出右手轻轻覆上它的脑袋，声音微微颤地道。
小狐狸却是呆呆傻傻发愣，后突然在那双无双明眸中望见了自己那张伤疤纵横的丑陋脸孔，登时就惊得呜咽一声，惊慌失措地缩到了一边埋着脑袋发抖着。
昊临却是未料到它的反应，也不知它认出没认出，心下着急，又不明事由，只得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轻软着嗓子喊：
“小九，小九……”
看能不能唤醒它什么。
小狐狸却只是埋着脑袋缩成一团，再也不愿抬起头望他一眼。
这是怎么了？昊临纳闷而焦急地想，却怎么也想不到，
原是爱美的小狐狸受不了自己破了相，还是这般明晃晃地露在那样一双令天地失色的好看眸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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