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前尘往事2
昊临触目惊心地望着下方那一场猎神之战，握紧的拳头都微微颤抖了起来，谁能想到，这么一个荒山野岭里，却能见着如此一幕呢？
“吼——”
五头血烈虎齐跃而上，被施法限制住的九尾天狐惊慌地窜逃开来，纤盈的身形躲开了锋利的獠牙与利爪，却仍是被那几条长长的血鞭狠狠地击打在身上，痛苦地“嗷呜”一声，重重地摔飞在了地上——
血液倾洒，声音悲鸣，
昊临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呜呜——”
血烈虎睁着巨大虎眸，幽深的光紧紧盯着那只倒下的九尾天狐，迈出的虎爪沉着而有力，再度已包抄之势缓缓向其靠近，
小天狐正倒在昊临攀着的那棵树下，望着越来越近的大老虎，惊慌恐惧地呜呜直叫起来，突然就抬头望向昊临所在的树梢，狐狸眸里渗出晶亮的泪水，哀求地望着他。
“呜呜——”
昊临霎时愣住。
远处，五只血烈虎也停住步伐，虎瞳幽光冥冥地望着他，巨大的血色虎瞳，一眼望去便让人胆寒。
昊临心里头咯噔一声，恐怕下面这几头稀罕的灵兽早就发现了自己，只是一直懒得搭理他这只弱小的抱树鸟人罢了！
受伤的小天狐呜呜哀泣着，柔嫩的叫声凄惨而可怜，昊临着实有些不忍，
尤其是它的眼睛，昊临几乎都无法将目光移开，
清亮得宛如九天瑶池里的圣霖甘露，又如高山雪顶下流出的淙淙清泉，干净明澈得不像话，珍珠般晶莹的眼泪从眼眶滚落，却使得那双眼睛看上去更加柔软而明亮，哀怜而动人，
昊临在黑暗中徘徊已久的心灵，蓦然一震，
他实在没办法看着这么一双眼睛就此沉寂在他眼前。
“唰！”
白影与血风同至，昊临榨干了所有的灵力才勉强抱着那只小狐狸滚出了包围圈，
挨了数鞭虎尾的背脊火辣辣的疼，昊临挣扎着从满是落叶的地上爬起，却蓦然一口鲜血吐在小狐狸雪白的皮毛上，瞬间留下一滩鲜红的血渍，重又倒下，
小狐狸慌乱地去推他，昊临摇摇头，摸摸它的脑袋，望着那双他非常喜欢的眼睛，
“快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你肯定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在没有变得更强之前，再也不要出来了！”
说完，就用力推了一把小狐狸，听着身后极速传来的虎啸怒吼，爬起，转身，凝重御敌。
小狐狸咬着扯着他的衣角，呜呜叫着，怎么也不肯自己一个走，
昊临低头皱眉，眼底悄然染上一丝星光，
“没事的，我也不单是为了你，反正无论怎样，我见到的，永远都只是黑暗。”
它看着那个眉目清隽的少年对它微微一笑，眼中的星光越来越盛，随着震彻山林的虎啸来临，耀眼的星辉从他眼中爆射而出，
小狐狸尖锐地嘶叫一声，巨大的能量瞬间在林间爆发开来————
“砰！”
尘烟散尽，空旷的林地上只剩五头庞大的血烈虎尸。
“叮咚叮咚……”
仿佛有泉水声一直在耳边响起，昊临捂着欲裂的脑袋，从地上坐起，
“你醒了？”
如泉水一般清宁悦耳的声音响起，昊临惊诧抬头，瞳孔剧缩，双目失神地呆呆望着前方树梢上，
那道幻梦一般的雪白身影。
粗壮广茂，犹如一顶巨大王冠的梧桐树上，正悠悠坐着一个纤巧的身影。
雪白的纱裙下面两条雪藕般的纤细小腿轻巧地荡着，风过涟漪，轻轻吹皱梧桐古树前的那一方小水潭，也吹得满树枝叶沙沙作响，晃碎一身的流光碎影。
飞舞的发丝间，一双至清至亮的眼睛，恍惚间，似乎比九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明亮，
宛如一束光，直直照进了他在黑暗中沉寂已久的心灵。
明眸皓齿，在世无双。
“你，你是谁？”
昊临有些失神，有些惊疑地望着前方这个坐在巨树上的素裙少女，梧桐树的枝叶婆娑作响，他完全搞不清面前的这一切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
“你忘了我了啊？”
九条纤长的雪白狐尾在身后轻轻摆动，少女的眸子明亮无尘，轻轻眨动，一副灵动可爱的模样，
昊临怔怔望着那双晨曦一般明亮透澈的眼睛，恍惚间与之前见过的那双流着泪的动人明眸重合起来，瞬间变得难以置信：
“你是那只九尾狐？”
“是啊，你想起来了！”
少女笑颜绽开，浮光潋滟，明亮而耀眼，直直刺进心里，几乎叫人不敢直视。
昊临停住了呼吸。
原来，现在的六界，仍有着他们的存在。
神族。
就站在他面前。
“你，你，”他艰难地张嘴，甚至都不知道应该要如何称呼，望着那张无瑕的少女容颜，实在吐不出什么“神族前辈”的字眼，喉咙耸动，终于问出了口：
“你是神？”
“神族？”少女轻轻侧头，灵动的眼珠飞快地转了一圈，秀丽的眉尖蹙起，“算是吧！树爷爷说我爹爹和娘亲都是远古神兽，所以我应该也是个小神兽喽！”
眼波流转，笑颜明亮。
神兽！
昊临真倒吸一口凉气，竟给他瞧见了真正的活着的神兽！
“不过，我成长的日子还不长，身上的神力还没有觉醒，不然也不会被那几头大老虎骗出灵境差点丢了命，哦，对了，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肯定拖不到树爷爷来救我，好心人，说吧，你来这里想要做什么呢？我一定满足你的愿望！”
少女唇齿初绽，灿若朝阳。
昊临喉咙耸动，双手握拳，望着坐在树上的少女，终于明白了三位仙尊送他来此的用意。
“我，”眉目俊逸清朗的少年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晃动，“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名字？”少女睁大眼睛，随即又轻灵一笑，“当然可以啊，我叫，呃，”少女突然又停下，貌似不解地转头望着旁边那棵粗大树干，歪着头，微微蹙眉，状似在聆听什么，后又有些无奈道：“好吧。”
昊临不知道发生何事，只是惴惴不安地望着树梢上的少女，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知道她的名字。
“好心人，树爷爷说，我现在还不能把名字告诉你，因为名字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被外面其他生灵知道的话可以用来做很多事，就像之前那几只老虎在我身上玩的把戏一样，我还不够强大，不能告诉你。”
“可是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昊临急道，根本就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他怎么能连名字都不知道呢？
“呃，树爷爷说，你可以叫我九尾狐奶奶。”少女轻轻眨着明眸，纤长九尾轻盈摆动，微笑道。
昊临：“……”
少年沉默良久，少女以为他生气了，有些不安，于是乘着清风，玉足轻点水面，来到他面前，
“你不高兴了吗？”
少女倾着身子，明亮的双眼注视着他，昊临低着头冷不防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惊到，蓦然抬头，就望见一张近在咫尺的绝世容颜，
心顿时就跳到了嗓子眼里。
“啊，你干什么，不要乱摸啊！！！”
少女满脸通红地叫起来，少年紧紧抓着她的一条狐尾，目光灼灼地瞧着她。
“原来是真的，我还以为你使了个幻象骗人呢！”
“没有骗人，你，你不可以随便摸，摸我们的尾巴……”
少女使劲地想把尾巴抽出来，脸色红得要滴血，少年抓着手中油光水滑的大狐尾，不解道：
“为什么？”说着还撸了两把，蓬松柔软，手感相当不错。
“你，你……”
少女眼泪都几乎要流出来了，脸上红霞漫天，终于一把将自己的尾巴从魔爪中扯了出来，小脸红彤彤，眼角还挂着委屈巴巴的泪珠。
“你太过分了……”少女委屈道，怎么外面的生灵都如此德行，不是凶恶，就是无耻，怎么能摸九尾狐的尾巴呢？
“我怎么过分了？我救了你的命，你却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现下只不过摸了一下你九条尾巴中的一条，就被你如此指责，难道神族都如此无礼吗？”
少年得了便宜还卖乖，立马用言语胁迫挤兑，以期来达到自己心目中那一点不为人知的隐秘念头。
“那你换个要求吧，名字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好吗？”天真的少女擦干眼泪，有些歉意地说道，少年望着这个如初雪般纯洁无瑕的美丽少女，觉着自己不动些什么脑筋，真是枉费来了这么一遭。
少年：“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总得称呼你，那我叫你小九好吗？”
少女不知所措地回头看看树：“……好吧。”
少年：“我救了你，都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就算你是神族，但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有恩报恩这个道理，六界众生应该都是相通的是不是？”
少女揪揪衣袖蹙蹙眉：“……是吧。”
少年：“既然如此，我现在想在此多停留一些时日，我们好生商讨一下你报恩的方式，完全也是可以的对吗？”
少女茫然地望着坐在地上的少年：“……对吧。”
少年灿然一笑，瞬间从地上站起，拍拍衣上的灰，镇定自若地对少女道：“既然如此，走吧，带我去看看你住的地方，再在旁边给我找个住的地方，我觉着这里的环境很不错，就是多逗留一些时日应该也没有问题，这里除了你和那棵树还有其他灵物吗？”
少女懵懂地摇摇头，少年笑容更加灿烂：
“那真是最好不过了！”
少女明眸疑惑，不明所以，俊朗的少年笑容狡诈得比狐狸还狐狸。
符泽山，琉璃幻境。
巨大的梧桐树上，少年少女并排坐在树梢上，临风飘衣，容颜倾世无双。
“你不要回家吗？你在这里已经待了不少时日了，你爹爹和娘亲不会担心你吗？”一袭白色轻纱的少女晃着九条纤长的大狐尾，眨巴着明眸对昊临道。
“不会，”少年轻轻摇着头，“我爹爹和娘亲不在这世上了。”
“这样啊……”少女轻轻眨着水灵的大眸子，随即有些好心地安慰道：“没事的，我爹爹和娘亲也很久以前就不在了，都是树爷爷把我养大的，我连他们的面都没有见过呢，但树爷爷说，这天上的星光，林间的风，还有山间的泉，都有着他们的存在，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看着我，陪着我，我相信，你爹爹和娘亲，也一定一直陪在你身边！”
少女眼神柔软而明亮，笑容温暖而动人，昊临那颗孤寂已久的心宛如干涸的裂土涌进一股甜美的清泉，瞬间活络了起来，隐隐有种子在内心深处落下生根，亟需要少女芬芳的话语与美丽的笑容滋润成长。
“小九，你跟我回九重天好不好？”
少年轻轻问道，目光中带着期待与渴求，她是他不经意间遇见的光，如此意外，如此美好，如此难得，是他这几百年的黑暗时光中唯一觅得的光，唯一带给他温暖与慰藉的存在，既已相遇，就绝不放手。
“九重天？是哪里？你的家吗？”少女眨巴着清亮的眸子，容颜若雪，好奇问道，“可是树爷爷说我还不能出去，外面很危险的。”
“我会保护你的！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让别人碰你一根毫毛的！”彼时少年还很青涩，尚不知道被欲望驱使的心灵到底能有多丑恶，只依着自己心中那股纯真无邪的美好感觉拼命争取着。
少女有些犹豫，一方面，她当然也很想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而且面前的少年也很让她安心，可是，她犹豫地看着旁边的树杈，梧桐叶沙沙作响，犹如某位长者睿智的话语。
“不行，现在还不可以，等以后，我可以出境了，我再去找你，好吗？”少女温柔地说道，眸子里闪着明媚的光，
昊临握着拳，怔怔望着这张容颜，怎么舍得离开一刻？
“树爷爷说，你是注定在黑暗中行走的人，这双眼睛，对你来说，既是福泽，也是不幸，星盘重启的那一日，你也将迎来一个命运的转角，它给予你这份梧桐心，不止是因为你救了我，更是因为你身上背负的沉重命运，梧桐心能护持着你的眼睛，让你即使是在无极黑暗中依旧不会迷失，可是那命运的转盘，万象的天仪，终究还是需要你自己去开启。”
“昊临哥哥，这缕光，是我送你的礼物，我希望，无论何时，在你漫长的孤旅中，它都能陪着你，一直走下去。”
柔软的光晕进入他的心脏，少女明亮的容颜逐渐在他眼前模糊，消逝……
随后五百年的光阴里，他再也未见到那张纯净无瑕的容颜。可是，那柔和的一点白光，总是在他最混沌，最沉寂，最泥足深陷的时候，在他心口亮起来，照亮了他身前的无边黑暗，也驱散了他心里无尽的阴霾，
是这点光，那张记忆中的明亮笑颜，支撑着他走过一段又一段的苦寂暗旅。
我总会找到你的，
无论多久，我们总会再次相遇。
“树爷爷，你说我们还能再见到他吗？”清灵的少女侧头轻轻问着身旁的古树，苍老的神木无声无言地矗立在幻境中央，美丽的梧桐叶在和风中沙沙作响，似是古老的呓语，在诉说着关于一个命运，爱情，与缘分的奇幻故事。
无数次的时光流转，被命运注定的缘分，总会来临。
不论何时何地，我们依然会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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