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过去
“云菲，我来了。”
“嗯。”
梦婷走进病房，将手中的百合放在病床床头，随即朝着背对着她站在窗口的人儿温温地笑着，“我买了你最喜欢的百合哦。”
“嗯。”
看着云菲依旧背对着她，连头也没回，梦婷嘴微动了动，却终究没什么。她走到云菲的身边，朝着窗外看去。“外面的风景很漂亮么？”
“嗯。”
梦婷猛地转头，瞪向身边的人儿，想要冲口说些什么，却在看到她眼神的刹那失了言。
她的心狠狠一抽，移开眼，不再说话，只陪着云菲看着窗外的景。
窗外，只有一面白色的墙壁。
翌日清晨，梦婷如往常一样走进病房。她笑着开口，“云菲，我……”声音戛然而止。
病房内空无一人。
云菲不见了！
梦婷惊慌起来。她跌跌撞撞地冲出病房。
“云菲！云菲！”
她狂奔着，到处寻找着云菲。
云菲，云菲，你在哪里？不要丢下她啊！
眼睛被薄雾迷蒙住，她赶紧擦干，怕错失了云菲的身影。
终于，她发现了云菲。
云菲坐在草丛上，身子蜷缩起来，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
梦婷冲上前去，紧紧抱住她。
“云菲，云菲！”她哭喊道。
云菲怔怔地抬头，看着满脸泪痕的梦婷。
“……姐姐，别哭。”她干涩地开口。
梦婷依旧流泪。
云菲轻叹口气。抬手，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痕。只是那眼泪，似乎总擦不完。
过了会，梦婷的情绪总算平静了下来。
云菲拍了拍她身边的草地，示意梦婷坐在她身边。“姐姐。我们聊聊吧。”
“嗯。”梦婷轻声应允，在她的身边坐下。
云菲眨着眼，看着清晨的太阳。“……姐姐，今天天气很好呢。”
“嗯。”
“姐姐总爱哭。”
“……嗯。”那声音隐隐又有了哭音。
“……姐姐。”云菲犹豫了会，才又开口。“我是不是……很脆弱呢？”
“……云菲一向不哭。”
“我……”身边哽咽的声音传来，云菲神色变得有些温柔。“姐姐，我都明白的。”
梦婷紧紧抱住云菲，又开始大哭起来。
云菲轻拍着梦婷的背，有些想叹气，“姐姐怎么那么爱哭。”
“我就是要哭！”梦婷埋在云菲的怀里，声音有些闷闷的，“我要连云菲的份一起哭出来。”
云菲怔了怔，眼睛漫上了些许迷雾。她眨了眨，将欲弥漫出的眼泪眨回心底。
“过些日子，我想……回学校去看看。”
“……”怀中的人开始捶打她。
明知梦婷看不见，云菲仍然笑了笑。“只看最后一次。以后……我会忘记的。”
“……”怀中的人儿没了动作。只是那抽泣声，一直在持续。
云菲依旧在笑。
平凡的五官仿佛添了些许光彩，双颊的酒窝衬得她极为可爱。只是那苍白的脸色，额上的伤，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出院的那一天，云菲拉着梦婷去学校。
“……真的要去么？”梦婷轻声问道。
“……嗯。”云菲淡淡地笑着，神色之间，有着些许的不安。
“……”梦婷鼻头一酸，想要流泪，终究忍住了。她柔声道，“云菲一向坚强。”坚强到为自己的姐姐撑起一片天，坚强到她以为她自己什么都能独自承担。
“……嗯。”
“云菲不是一个人。一直都不是。我们一起承担。”说着，紧握住云菲的手。
“嗯。”云菲笑了。觉得自己不再那么害怕。
看着校门口，云菲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毅然地拉着梦婷走了进去。
学校不大，只有两栋教学楼，一前一后，中间用着一座小湖隔着。一条小小的通道横亘在小湖的中央，通道两侧没有遮拦的东西，显得极为简陋。小湖周围种着几株月季和杨柳。
云菲走到小湖边上，轻轻抚摸着月季。
“这是我跟他认识的地方呢。”云菲淡淡地笑着。神色既痛又喜。
“……”
那是初二，开学的第一天。她被分在了实验一班。他们班级早早的放了学。她便坐在这湖泊上等着她最好的好友——小薰。
她等了好久，看着月季花开，一时玩心起，站起身子，收集起地上的花瓣。
“哟，这人真傻，在这儿收花瓣呢！”一个男孩的声音传来。
云菲怔了怔，侧头看向那名男生。
短短的头发在头上翘来翘去，显得极为不安分。一双大又灿亮的眼睛瞧着她，眼神略显鄙视。嘴唇有些薄，微微上翘，勾勒出讥讽的弧度。
云菲不太会分辨美与丑，至少这男生在她看来，还算是好看的。她转过头，不愿搭理。不过一个陌生人。
“哼，真幼稚。”嘲讽地笑声传来，云菲猛地抬头，瞪住那男生。
那样嘲讽地声音，那种语气。她有些颤抖起来。
“怎么，说你幼稚你还不承认么？”男孩不屑道。
“不准，不准你这样说。”云菲咬牙切齿，一股深沉的痛袭上心头。恍惚间，她听到了扑通的一声，再清醒时，发现那男生已被她推入湖中。
“你杀人啊！”男孩怒叫道。
云菲怔了怔，有些愧疚。但想到他的口气，又有些理直气壮道，“谁叫你要惹我。”
男孩怒瞪着她。
“云菲。”试探的声音传来。
云菲转头，看着站在她身后的女孩。
她顿时眉开眼笑。“小薰，放学啦？”
“恩，不过……”她见小薰看向湖内的人，脸有些微热，坚决不承认自己闯了祸。“他喜欢游泳。”复又画蛇添足般说道，“他自己跳下去的。”说完才发现至始至终小薰都一直在瞧着那个男生。而那个男生竟也不吭声，直勾勾地瞧着小薰。
她微微疑惑。有什么好瞧的？想着便上前拉住小薰。
“走吧。”她笑道。
小薰回过神，“啊，但是……”
“什么但是，回家啦。都好晚了说。”
“很傻的开头是不是？”云菲轻笑道。
“哪有。”梦婷有些哽咽地摇头，又赶紧擦了擦眼睛。她说过，这次不哭的。
“我们去教室看看吧。”说着云菲又拉过梦婷的手，朝着教室走去。
（三）
教室的门被反锁着。
云菲微微遗憾。也是，毕竟是暑假呢。她指着第三排的桌子，笑着道，“我们坐在这里呢。”
她也没料到，她跟那名男孩的缘分竟然有如此之深。不但是同一个班级，竟然还成了同桌。
云菲心下有些惴惴，怕他报复她。毕竟昨天的她有些过分。他见了她，只是面无表情道，“我叫沈承。”
云菲讷讷道，“我是许云菲。”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他不但没有报复她，甚至还对她开起了玩笑。不知是她对他改了观，亦或是他开朗的性格，不知不觉间，他们两人竟然玩在了一起，打打闹闹。
什么时候开始，这份感情变了质？
见到他是好高兴，和他一起时好开心。见不到时，又有些想念。
她一直以为这是朋友间的感情。
直到初二下半年，他与她不再是同桌，直到她的视线一直在追随着他。随着他欢喜，随着他悲伤。她才忽然明白。原来自己喜欢上了他。
喜欢啊。她有些喜悦。又有些恐惧。她那样不堪的过去，真能有资格喜欢一个人么？
她不知道。她将心事告诉了小薰。
小薰讶异地看着她，眼神莫名地让她害怕。
“怎么了？”云菲笑道。
“不，没什么。”当时的小薰。仿佛心事重重。
如果她知道，如果她知道。她就不会开口了。
原来。那时候，沈承和小薰，已经是一对了。
她一直不曾开口。
她怕被拒绝。她只任由自己的视线追随着他，并且暗自欣喜。即使只是看着他，她也觉得很好。
只要看着就好。
她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直到有一天小薰来找她。
她说要帮她写情书。云菲讶异，小薰一向很羞怯的，怎么会想到帮她写情书，传情书呢？
当时的她没有多想。她一口应允，以为以小薰的性格，那封信是绝对寄不出去的。
她深深以为。
然后。突然的某一天开始，沈承见到她，不再是笑眯眯的。而是一脸痛恨，开始对她恶言相向。
她心疼，也有些疑惑不解。然后，他嘲笑她的相貌，嘲笑她丑，嘲笑她，不要脸。
从初开始的疼痛到后来的麻木。
她冷眼瞧着他丑陋的嘴脸，仰着头，宣誓着她的骄傲。
她发呆的时间开始变长。
她从不哭。
不过是多了一个人讨厌他而已。反正，她早就习惯了。反正，反正，到最后，没有人喜欢她而已。
云菲微微颤抖起来。
梦婷见了，心疼痛起来。她紧紧抱住她，哽咽道，“云菲，不想了好不好？我们回去好不好？”
云菲咬牙，摇了摇头。想笑，却发现自己已经笑不出来。
她哑着声道，“还有一个地方没去。”
梦婷依旧紧紧地抱着她。
云菲温柔地抚着梦婷的背。“你说过不哭的。”就知道她不会遵守承诺。
“我不哭。但那个地方，别去了好不好？”
“梦婷。”
梦婷微微一怔。随即苦笑。每次云菲叫她的名字，就代表了她的决心。“你早就下定决心了是不是？即使我不肯，即使我不在，你依旧会来是不是？”明明很痛啊，明明很痛很痛啊，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嗯。”
“好。”梦婷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泪。松开她，别过身去。
“我知道你不想我看见。我会在校门口等你。早点回来。不然我会立刻冲过去。”
“……好。”
云菲慢慢地走着。来到学校的隔壁。一家略显破败的公司。
（四）
这家公司存在了多久，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里人好少。那时候，她和小薰，总爱把这里当成秘密基地来玩。
一个月前。
小薰约她来这儿，说是有事要谈。
云菲缓缓进了公司。依旧没有多少人。
那一天，这里，人有多少呢？她不知道。
她来到这儿的时候。看到了一群人。她微微一怔。
她听到沈承的声音。她听到他在读着一封情书。听到了内容。她怔住。
她呆呆地看着那一直垂着头的小薰。
耳边传来嘲讽的笑声。
她听到他说，“许云菲，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丑八怪，也有资格喜欢我么？”
说着又听到他恨声道，“你不过是个杂种。杂种你懂么？被你这种人喜欢，真令人厌恶。”
杂种。
她呆呆地看着小薰，难以置信。
她和姐姐，是私生女。自母亲生病去世后，便被送进了父亲的家里。
她想到了小时候，天天便被那个女人打骂以泄恨。
姐姐身子骨弱，又爱哭。总是她顶在前面，替她挡着。她总是仰着头。骄傲地不肯垂头。
她顶着所有的伤害。甚至有一次被打得住院了一个多月。自此以后，她的左耳便不太能听清楚声音。
但她依旧不哭。
她一直以为那个女人说的，都是假的。
原来都是真的。
她说她这样的野种，所有人都会唾弃。
耳中传来一声声不堪的鄙夷声和辱骂声。
她呆呆地垂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她为了保护姐姐，去学习法律，去学习她不喜欢的东西。让那个女人得到了应有的罪。
她听到那个女人绝望中对着自己尖叫的诅咒。
“你这个杂种！你这个人渣！你不得好死！”
云菲浑身颤抖起来。
她总是保护别人，她以为自己很坚强。
但是她也会受伤的啊。她不是不会痛的啊。
谁来保护她？谁来保护她啊！
“啊！啊！”云菲捂住耳朵，失声尖叫。
泪流满面。
良久。她缓缓起身，擦干了眼泪。
慢吞吞地走出了公司。梦婷已经在外面等候。
“走吧，姐姐。”
“……嗯。”
两人缓缓走着。在夕阳的照射下，拖出长长的影子。
“……姐姐。我会忘记的。”
“……嗯。”
远远地，一阵轻叹传来。“姐姐，别哭了。”
“……嗯。”
－－－－－－题外话－－－－－－
@首次尝试。写的似乎不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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