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眼万年
第三章一眼万年
“登堂入室”。老者将姬不争和熊二带到以见屋子前，躬身道：“主子，姬不争来了。”透过雕花檀木门，传出一个中正平和的声音：“姬不争，熊仲楚，进来吧。”姬不争不觉整理了一下衣襟，凝神静气，双手推开了那扇门。老者看见姬不争推门的动作，眼中又是精光一闪，却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姬不争推门后，微抬头，看见一个在书桌后写字的老人。“一边站着去。”老人发鬓斑白，贯神于笔。一身清白长衫，袖口稍折，露出白色衬里。扮相儒雅，气质文秀，却扔出了这么句话。姬不争没有出声，直腰微颔站在书桌左前三尺左右的地方。熊二不知所以，看姬不争在那里站着，就跟在姬不争右手后面一个身位站定。两个人就这么看着老人运笔轻缓。直到老人提笔轻放，姬不争才注意到老人写的两个字——不争！
姬不争赶忙拱手弯腰行礼：“小子姬不争，与熊仲楚，前来拜会先生。”老人和蔼微笑道：“可是‘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的不争？”姬不争赶忙说道：“先生误会了，小子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不争。”老人听后大笑：好一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那些什么天道命格的，还是那么个意思。”姬不争听后很奇怪，于是出言问道：“小子愚昧，还请先生解释何谓天道命格？”老人哈哈一笑：“你没听过一句话叫‘天机不可泄漏’吗?”姬不争感觉好像被这老家伙调戏了，忍不住地回应道：“那烦请先生不要做神棍了，我们年轻人正处于求知欲和好奇心旺盛的时候，先生这样吊人胃口，会把我们憋出病的。这是对祖国的未来不负责任的行为。”语气恭敬轻缓，神态谦卑自然，姬不争觉得自己的表现很好。“......”老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手颤抖着指着姬不争说：“这不就说你小子一个人么？”“先生，还有俺，俺也是年轻人！”熊二挺着一张笑容可掬的憨厚大脸凑了上来。
“坐吧，知道你来有什么事儿吗？”“不知道，老头子让我来，我就来了。”“来了，就别走了，我这院子正好缺个洒水扫地的人，你家老头子已经把你给我使唤了。小子，这两个月，我让你干嘛，你就得干嘛！”老人神气地说道。“......”这次轮到姬不争无语了。不过这也是半秒钟的事儿。随后他嘿嘿一笑，“没问题，老头儿，不过我方向感不强，你让我往东，可以，但是我可能找不到东边在哪儿；你让我洒水，可以，不过你这院子里养鱼了可不怪我；你让我扫地，可以，可是你这扫把很像可以丢掉的垃圾啊。”“哈哈哈，无妨，你小子要是啥都不会，我就请你家老头子亲自来教你。”老头一点儿也不受威胁，气得姬不争直翻白眼。正要扯开嗓子准备和老头好好理论理论，却被熊二拉住：“不争，俺觉得这个院子很不一样，你呆在这儿应该是有好处的，那些活计俺来做。”姬不争头一抬，高傲地对老人说道：看在你这么大年纪、有这么诚心的份上，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不过，我不能白白供你使唤，你书房里那套书，我要了。”“不给。”老人直接回绝，还是和蔼地笑着。“那借给我看看。”姬不争退一步。“看你表现了。”老人笑道。“老奸巨猾，熊二，看你表现了。”姬不争没占到便宜，恨恨地对熊二说道。“嘿嘿。”熊二挠头一笑。
姬不争就在小院子里住了下来。每天翻看老头书房的书，顺带着给老头泡杯茶，外加送个白眼，一连几十天都没变。老人也忍不住奇了怪了：这几十天不变，每天早上一个白眼儿，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同一样的动作。真是难为他了。
一天上午，姬不争又翻白眼儿的时候，老头突然问起了一个问题：“什么是‘生产可能性边界’？”“你有只一碗水，是洗脸还是洗内裤？或者用一些洗脸，一些洗内裤。每种方式的用水量的各种配置方案，就反映了‘生产可能性边界’。”姬不争又一个白眼答道。
“......”
从那以后，老头隔几天就问问姬不争一些一句话的小问题，不过都是些经济学的基础原理知识。这让姬不争很是好奇，这么简单的小问题，凡看过一些经济学基础知识的人都可以答得出来啊。不过，老人一直没解释。还有一个让姬不争很奇怪的问题，老人一直没有告诉他自己的高姓大名。只让姬不争叫自己先生。可以是姬不争也从来，没叫过，都是一直叫老头子。用他的话说，就是，“子”是对圣贤高师的尊称，为了表达对先生的尊重，特意叫老头‘子’......”
“......”先生无言以对。
姬不争好像有进入了另一种生活状态，就像河里的的水进入了另一条河，又像承载着水的河，每天都以不变的样子看着水流过去。每天起床吃饭，读书扯淡。先生也乐于跟他扯淡。没事的时候，跑去捶两下一天被先生要求站桩七个小时的熊二。不过让姬不争不爽的却是，先生每天早上非得让他五点钟起床。然后到旁边公园跑步，这还不算，还让他站一种不同于熊二练的那种太极桩。一站至少一个小时。这也就算了，这一套程序下来，还得跟先生学太极拳。姬不争其实打心眼儿里看不起那些老头老太太们的健身慢动作。不过拗不过先生，每天苦着脸跟先生学。有一次姬不争跟先生提议：“老头子，你看啊，人的记忆力在早起的时候是最好，一天之计也在于晨。这个时候你应该让我在屋里好好读书，计划计划一天要做的事情。干嘛老是拉我出来啊？”先生什么话也不说，就是望着姬不着笑而不语。姬不争一开始还腆着脸看着先生，慢慢地、慢慢地，那张脸开始变化，直到委屈得快要拧出水来。可是先生还是那一幅千年不变的笑脸。得了，不装了，太累了......姬不争拍拍屁股揉揉脸上僵化的肌肉，嘀咕着：“就这样笑，小心腮帮子抽筋......”可是这么多天了，也没见哪天先生的腮帮子是不抽筋的。“真是奇了怪了。”姬不争摆起太极起手式的时候还在嘀咕。
起手式，“两臂前搓松下肩，与肩同高变下按，右手抹眉两臂展，同时腰带右脚开。屈膝下蹲两手起，头顶松肩手变按，右手抹眉右脚开，两手翻转抱球来”；揽雀尾左朋，“重心右移腰右转，两手抱球在胸前，提起左脚再左转，胯托左腿向前迈。重心前移蹬后脚，上下分手左朋生，面向正前眼远视，呼吸自然顶头悬。”......收势，“收势不能马上散，稳住心情意不乱，要做几次深呼吸，放松调整各道关。”“合太极，“重心右移收左脚，两脚并拢立正站，含胸拔背神不散，意气仍在内里转。合太极来放松站，精神内含意念转，呼吸引导归自然，自然呼吸内外连。从零到九两极限，从静到动又两端，行云流水内里转，九九归一浑然间。”
先生边做边吐露每一式的口诀要义，姬不争听一次就记得了，先生却还每一次都要重复一遍。刚开始姬不争还不是很理解先生这么教的意思，慢慢似乎了然了一些。这重复，不单单是为了牢固记忆。很多东西都是在不断的重复当中，慢慢让愿意的人领悟其中的规律奥义。每一种事情的做法，都蕴含着这世界共有的一些规律，深切体会到了一个动作，就把握到了那些本质。人如果处心积虑想把握这些可以改变世界的规律而去做一些事情，先不说他能否坚持，即使他坚持了下来，他的心，也已经被欲望蒙蔽，无法探查这世界不经意间露出的微妙；以及上天不经意间施放的幸运神力，当然，如果她存在的话。这些东西，先生在某一天也跟姬不争聊起来。他讲了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一个卖油的老头子几十年卖油倒油，不用眼睛看着瞄准就可以把油从铜钱的方孔中穿过倒进葫芦。那就是在长时间的重复与思考中完成的对隐秘规律的体察和利用。卖油翁没有瞄准铜钱的孔，到他随手牵引的气机却带着油往该去的地方去。
这隐秘的气机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从天地伊始、万物生发时候就有。若可以参透这隐秘，看破万年时光也不过一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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