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小鬼
他每次来，都站在那个地方，一动不动地守着她。这一切，少女并不知道，而她却是知道的，这样深厚到千年不变的感情，怎么能不让她动容？
孟婆想起自己心爱的人，也许，他们都是一类人，为了所爱之人可以奉献一切。她在帮凝汐的同时，就当是帮了心中那个一直蠢蠢不安的弱小的可怜的还在期盼着什么的傻傻的自己。
浓浓的雾将凝汐完全笼罩起来，天色灰蒙蒙的看不清晰，而三米之外的事物一点则是也看不清楚。凝汐只得慢慢向前摸索，这地方诡异到了极点，寒冷阴森。
凝汐对鬼的了解很少，在九重天她就是众神眼里最可怕的存在，能夜止小儿哭声。她自认为自己根本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在以讹传讹，夸大事实外加添油加醋。
传闻和现实是两码事，凝汐心道，她不害怕。
“嘎吱——”长长的尖锐的声音从脚下穿出来，凝汐不由心跳加速，低头定睛一看，原来只是一截枯枝，被她踩断了。
凝汐心道，不慌不慌，只是一节枯枝。
周围安静的要命，一点声音都没有，她看不到远处究竟是个怎样的情况，也听不到声音。凝汐忽略掉自己飞快的心跳，深吸几口气，准备再往前走走。
“呦，这有个人！”一道尖尖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还带着些回声，透着无尽的阴森。凝汐握了握拳，一回头便看到一张黑绿色的干枯颓丧的脸，红色的眼睛仿佛随时都会流出来——
凝汐直觉浑身血液逆流，汗毛倒竖，说不怕是假的，说不慌也是假的。她好歹也算个上神，就算在人间轮回了几千年也没见过这样恐怖的画面。凝汐感觉自己的双脚仿佛灌了铅一样沉重，原本白皙的脸在这样的环境下更显苍白。凝汐没什么表情地站在原地，张了张口，喉咙里像是梗了什么东西一样，竟然没说出来一句话。
那鬼倒是先说话了，尖细的声音听得凝汐头皮发麻，他语气里带了点惊奇，“你怎么不怕我呀？”
“咳咳，”凝汐缓了几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她定睛看着那鬼，直到自己对他的容貌不再感到害怕惊恐，道，“我怕你什么？”
那只鬼说，“我自己都怕我自己，我每每那个河里照镜子都看到自己的样子，太可怕了。你竟然不怕？”
凝汐心说，我一开始也怕，但好像看多了就会好一点。她措了措辞，试探道，“这怎么就你一个？”
那鬼一脸疑惑的表情比他面无表情的时候还要惊恐，“你真的不怕我呀？算了，你找那些家伙干什么？我每次看到他们我都忍不住发抖。”
凝汐莫名有点想笑，可事实上她一点也笑不出来，凝汐抬手揉了揉自己有点僵硬的脸，道，“你不也是鬼么？怕什么？”
“他们有时候会发疯，疯起来会互相撕咬。”那只鬼抱着自己的胳膊道，“太可怕了……”
凝汐打量了一下他，道，“你生前做了什么坏事才被赶到这里来？”
“我可什么坏事也没做过，哎，生在贫民之间本来就是百般不容易，又生逢乱世。”那只鬼慢慢说着，尖利的声音被放慢好像就没有那么刺耳了，“我虽胆小怕事，倒也有个姐姐护着。没有粮食，她挨家挨户地求，衣服破了，她给我一针一线地缝。父母都死了，我只有这一个好姐姐相依为命。”
“这样的姐姐，我怎么能看着那些可恶的官兵把她抓走？我偷偷地跑到那些官兵的军营里，想去看姐姐一眼，却看到那些可恶的家伙在欺负姐姐。我疯狂地冲了上去，却被他们发现，死于他们的刀剑之下。我看到姐姐看过来，我本来觉得自己死之前还能见到姐姐已经很满足了。可是，我看到她眼里充满了绝望。我到了鬼界，发现这里有一些出卖灵魂的交易，我放弃转世的机会，只为了让姐姐忘掉我的死，然后能过得幸福。”
“我刚来这个地方的时候，对自己的模样充满了恐惧，我害怕看到这样的自己——不人不鬼不能转世，在这个地方等待着理智消磨，沦为他们一样的没有感情，只知杀戮。”凝汐竟然从他难听的声音里听出了惊恐忧虑，“可是，我想，为了姐姐也值得了。”
凝汐本来想说，生死由天富贵由命，这本就是她的命数，你又何必为了这一世的恩情搭上自己的生生世世？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自己都在与命运抗争，哪怕最终飞蛾扑火，她也心甘情愿。然而，此时此刻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好，他们来了！”那只鬼尖叫道，“快跟着我！”
凝汐虽不知他口中的“他们”是什么，但也知道肯定是些什么不好的东西，当即跟着小鬼跑了起来。湿沉的雾气扑在脸上分外难受，凝汐也知道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似乎跑了老远，那只小鬼才停了下来，望着气喘吁吁的凝汐道，“变成鬼以后好像真的就不会累了。”
凝汐回头，只看到茫茫的雾海，“刚刚那些是什么？”
小鬼没回答她，反而咯咯地笑起来，尖利的声音格外刺耳，令人发毛，“你怎么会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呢？”
凝汐，“……”
“你是不是叫凝汐？”小鬼本来就令人惊悚的面部此刻更加狰狞，“你就是那个被称为妖女的郡主对吗？人人都说你是妖女，祸国殃民。”
凝汐看着他，眉头深深锁起，此刻眼底却是完全没了恐惧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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