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种子
花都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若说声色犬马，花都并不是最出名的，但花都总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能将低俗变得高雅起来，所谓“花城一梦，流水三千”，说的就是如此。
青丝河上画舫上万，一到入夜，灯火通明，丝竹弦乐，美味佳肴，凝聚成了一副盛世美景图，有道是胭脂与飞天齐鸣，落花共明月一醉。
有意舫，是青丝河上一艘不大的画舫，好似没什么特点，但从有意舫的名字来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就可知道，这有意舫不简单啊。
无花靠在船舷边，手中的水晶杯中盛着琥珀色的琼浆，这可是比黄金还要贵的蜂王蜜酒。这种蜂，不是普通的蜂，而是来自冰峰之上，火山湖之下，暗流通向隔绝之谷，吮吸冰露、火菊而酝酿成蜂蜜，再经过三年酿造，三年去火，三年冰镇，整整九年，才可以成就此等比黄金还贵的蜂王蜜酒。可眼下，这比黄金还贵的蜂王蜜酒，在无花的眼中，却和这充满了胭脂味的青丝河水没有任何区别，玉手一倾，这琥珀色的琼浆就流落到了青丝河中。
“可惜，可惜，真是可惜啊。”
一声叹息从旁边的画舫中传来，说话的是一个白衫男子，这男子一身好似随意的装扮，却偏偏透露出一股飘逸的气质来，任谁见了，都会赞一声：画中人儿。
王摩诘注视着无花手中的水晶杯，一颗心随着从水晶杯中滴滴落下的蜜酒，也变得惋惜异常。
好酒也要碰到杯中客，才能不负此生，犹如千里马碰到伯乐，才能驰骋天下。王摩诘就是一个顶级的杯中客，平生只爱三样：酒、剑、画，畅饮天下美酒，斩却心中烦恼，画尽目中女子，这是王摩诘的理想，也是王摩诘的修仙之道。眼前，这女子，这烦恼，这美酒，样样占全，可谓是一击击中了王摩诘的心坎。
无花扫了王摩诘一眼，有些失落。虽说王摩诘可谓是天下一妙人，但却无法让自己解脱。这茫茫天地，自己的道又在哪里呢？
无花抬头望天，一轮明月高悬，点点繁星闪烁，今日明月星辰，和昨日明月星辰又有何不同？天上真的有仙人吗？这世界为何总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它是在保护众生还是在桎梏蝼蚁？
无花出身青楼，但却冰心玉洁，这很奇怪，但又很符合逻辑，因为无花生来就是如此。在这青丝河上，看尽世间繁华，品味人生百态，这就是无花存在的意义。一直以来，无花总觉得自己很与众不同，天赋异禀，这是自己能超越凡俗的根本，但现在，无花却隐约地发现，自己和其他人似乎并无两样。
无花并不是矫情，而是无花的心中有一颗种子，这颗种子不是来自于这个世界，而是来自于很久很久以前的世界。无花看着眼前的众生，好似平等无二，但无花却清晰地感觉到了一堵无形的墙，将这个世界分成了两半，一半是神魔，一半是玩偶，而自己是什么？那很清楚，只能是玩偶，或者说，是高级玩偶。毕竟，无花很清楚，自己没有超越规则的力量。
“摩诘，你想过自己是什么吗？”
无花将杯中的酒全部倒掉，转身看向王摩诘，而此时的王摩诘正一脸出神，在脑海中构造着图形，怎样才能将无花刚才的模样最完美地勾勒出来？此时突然听到无花的问话，这让王摩诘浑身一颤，眼前浮现出一幅破碎的画面来。在这幅破碎的画面中，无花正浑身血迹斑斑地逃命，手中还紧紧地拉着一个受伤的妇人，突然，一只长箭飞来，直中妇人的后心。画面到此结束，但无花那最后一脸茫然中却带着一丝解脱的神情，让王摩诘顿悟了。
这不是一次轮回，而是生生不息的轮回。
王摩诘的眼睛中，此刻闪烁着一股莫名的光芒，就像是一颗种子终于从石缝里长出来了一般，虽然娇弱，但却蕴含着恐怖的力量。
“你悟了。”
无花的话语平淡无味，但落在王摩诘的耳朵里，却像是春雷一般。
“你早就知道？”
“不，我只是刚刚才确定。这个世界不是真的，或者说，这不是我们所想象的世界，这是别人给我们塑造的世界。”
无花的话，可谓是石破天惊，若是有神魔听到，那一定会觉得匪夷所思。
这怎么可能？
这些玩偶怎么能挣脱掉规则的束缚？
太可笑了吧。
可惜，神魔还在狂欢，其他的玩偶就算是听到，也只会一笑而过。毕竟，谁还没有过没睡醒的时候，这只是些梦话而已，当真你就输了。
愚昧吗？
一点都不，这就是眼界，就像是没有真正地见识过大海的人，他永远都不会理解河流的渺小，只会觉得大海或许就是比河流更大一些吧。
“有人成仙了吗？”
王摩诘这不是在发问，而是在自问。
“我不知道，但应该是有人做到了，要不然，我们怎么会有如此变化？”
无花的语气依然平静无波，这让王摩诘冷静了下来，在一群疯子中清醒过来，这种局面真是坏到了不能再坏了。
“我们在对抗一个世界。”
王摩诘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只是在描述一个事实。
“不，我们对抗的不是一个世界，而是无数个世界。”
“无数个世界？”
“对，就是如此，我们不仅要对抗神魔，更要对抗自己，但最重要的是，你不觉得，在神魔背后，还有一个让神魔都恐惧的世界吗？”
“嗯，你怎么会这么想？”
无花此时的眼睛中跳跃着明亮的火花，这些火花就像是生命的本源一般，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摩诘，我们不仅仅只是玩偶，更是实验品。要不然，这些神魔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了。”
“小心翼翼？”
王摩诘可一点都不觉得现在的这些神魔是小心翼翼，这些神魔仗着超越规则的力量，可是很肆无忌惮的。
王摩诘觉得不可理解，那是因为王摩诘不像无花，能够看到另一个神魔真正肆无忌惮的世界是什么样。在那个世界中，神魔才是真正的神魔，而玩偶就只是玩偶而已了。不过，一切都过去了，时间会抹杀掉任何存在的痕迹，但时间却抹杀不掉种子生根发芽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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