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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燥热,会厅内骚动起来。
程希嵘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冯奕身上,也没有实质的点。他好像是在看那个方向,看那个人。但也只是好像而已。他的笑深了一点,越过了某个临界点,显出一阵阴沉。
和着毫无侵犯性的温和五官,交错成一种奇异感。
冯奕差点没绷住,声音都拔高了几个调:“你什么意思?”
程希嵘重复:“他两年前立下的遗嘱,在你手上吗?”
是在冯奕的威亚出状况之后,程希嵘找导演要了当时的录像。他反复看了很多遍,直看到遍体发寒,手抖到端不住水杯。
当时冯奕被拍向墙壁,在他的正前方横穿了一根钢筋。冯奕用膝盖顶住了墙面,停下来的时候,那根钢筋堪堪擦破他胸前的皮肤。
差了一点,冯奕会被那根钢筋洞穿胸膛。
眼睁睁看着冯奕失控地滑向那根钢筋,而自己在屏幕外无能为力。这种焦躁感折磨了程希嵘很长时间。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死神就在身边。无论什么社会地位,无论有多少财富,都抵抗不过死亡。
程希嵘去公证了遗嘱,把自己所有的财产分成两份。一份留给父母,另一份给冯奕。
冯奕不知道。程希嵘没告诉他,或者说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会厅内一片死寂,程希嵘报出一个手机号:“你现在打给他试试。”
冯奕面露抗拒,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刀架在脖子上,所有人都在等他打这个电话,等着一个后续交代。助理送上来一支手,冯奕的手指在屏幕上摩挲良久,才解锁点拨号盘。
手机开了扬声器,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楚,对方是律师。
“程希嵘先生在我司做了遗嘱公证,由我负责登记保管。冯先生,现在需要公布遗嘱内容吗?”
冯奕咽了口唾沫,看看对面的记者,应道:“嗯。”
“程先生的保险受益人是他的父母。同时,他将名下的资产大体分成三类。一,固定资产变卖所得的收入,和他的银行存款放在一起,分两份,一份留给父母,另一份捐给慈善机构。二、投资的股份和分红,百分之五十转给父母,百分之五十用来设立电影奖项,以鼓励新人演员。三、他近几年购买的剧本和版权,留给手持信物的人。”
律师一口气说完,会厅内安静了很长时间。冯奕等了半天,反问:“没有了?”
律师表示:“主要就是这些。出于隐私考虑,我不能在这种场合讲太细。涉及到具体的遗产分配,我会和上述提到的人和机构对接详谈。”
冯奕握着手杖,指节泛出青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手持信物……是什么意思?”
律师关心地问:“请问冯先生,程先生有没有留给你玉器?”
冯奕茫然地摇头,过后才意识到对方看不到,补上一句:“没有。”
律师充满惋惜:“那抱歉,这第三条就不是针对你的。这份遗嘱……和冯先生你无关。”
程希嵘感受掌心那块墨玉貔貅的清凉柔和,声音越发冷静,说道:“现在,你还以什么立场去处理程希嵘的身后事?”
现场大乱。所有的媒体记者都炸开了锅,再也顾不上场合,保持不了肃穆安静。闪光灯频频,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冲着程希嵘来的,甚至有些人扛着摄像机靠近他。
程希嵘无意识地站在原地,回头,看后排的媒体。直到视线被一只细长的手挡住。傅洲单手遮在他眼前,另一只手拉着他的上臂,一边拽着他往旁边走,一边弯腰说道:“闭上,小心闪瞎眼。”
程希嵘才感觉眼睛酸涩,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他没有想哭,能看到冯奕这么狼狈的模样,他笑还来不及。流泪纯粹是生理原因,是那些灯光太刺目。程希嵘抱着这个念头,在混乱之中机械地迈动自己的脚。
会厅有侧门,连着一道走廊,是安全通道,平时没什么人走。程希嵘抓着傅洲的手,在自己眼上抹了一把,咽下一口唾沫,说道:“你等等,你跑什么?”
傅洲浑身僵硬地停下脚步,回头看来时的长廊,闷声道:“哦,我怕你被那些记者撕开吃了——不好意思,我一不小心又当你未成年了……”
程希嵘:“……行了,这没你事儿了。这会场乱成这样,你可以走了。”
傅洲突然转到他另一侧,面朝着来时的方向。程希嵘随着看过去,是冯奕跟了过来。冯奕这个时候的心情……程希嵘不太了解,也没办法做出想象。以前他们从来没有站在对立面上。也从来不存在背叛。
冯奕在三米远的时候加快了步伐,咬着后槽牙叫道:“你别走!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傅洲挡住他,单手推在他胸膛前,低声道:“有话退后说。”
冯奕彻底失控了。他扮演了这么多年的温柔好先生,大度,包容,宠溺。所有的正面形象,终于在那份遗嘱公布之后,自我粉碎了。
傅洲躲了一下,反手拉住他的手杖,迟疑了一下:“我算不算欺负残疾人?”
程希嵘:“……你——”
傅洲自言自语:“是你先动手的。”
他击打冯奕的手肘,轻而易举地把手杖夺了过来。手杖握在手里颠了一下,感觉还挺趁手,接下来就直接抽在冯奕的膝窝——没旧伤的那条腿。动作一气呵成,冯奕应声扑倒。
傅洲把手杖扔回去,很诚恳地表示:“我说了,退后。”
程希嵘目瞪口呆,由着傅洲把他拉走。直到出了长廊,步入电梯,程希嵘才回过神:“你为什么打他?”
傅洲:“我是替你防卫。他会比那些记者把你撕得更碎。”
“为什么替我?”
傅洲一脸理所当然:“你给我邀请函,我跟着你。这不是你的计划吗?”
会有人计划自己挨打吗?这个棒槌……
程希嵘抬手在自己脸上揉了揉,呼出一口气,调整自己的情绪:“那现在开始,没有计划了。”
傅洲耸肩,摘下帽子捋了把头发,又把帽子戴上。结果他刚一转身,程希嵘就看见何乙铭以百米跑的速度冲了过来。
程希嵘一把揽住傅洲的腰:“等等,我还是先跟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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