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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希嵘恹恹地走回去,正是三伏天,傍晚也闷热得要命。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想到父母会放松下来,再想到其他人又跟着紧张,以至于他进小区大时候差点和一辆三轮车蹭到一起。
开三轮车的是个年轻人,暴躁地骂了一句“怎么走路的”,才开着车继续往外走。程希嵘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车斗后印着一个家具城的广告。福至心灵,他脑子闪过一点诧异。
回到家里的时候,门是开着的,傅洲正在里边忙活。程希嵘暗自叹气,刚刚的三轮车还真是来给自己送东西的。他进门在客厅站了一会儿,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傅洲正跪坐在床垫上,把塑料薄膜往下扯,闻声回头看了一眼,算作打过招呼了。他自顾自地继续收拾那个床垫,程希嵘干咳一声,随便问道:“说买床垫还真买床垫啊?”
傅洲这才转过来,坐在床垫边缘,屈膝撑臂:“那买沙发?”
好歹收拾成榻榻米之类的吧!光秃秃一个床垫放在这里,他的审美真得没有问题?而且这样不会潮吗?腹诽归腹诽,程希嵘呼出一口气,略过刚刚的话题:“我去洗澡。”
实在是太尴尬了。早上是揍了他一顿走的,那点微妙暧昧的气氛戛然而止,并没有散完。回来就要接上断层,续上去。路上还想今晚该怎么面对他,再睡在一起就更窘迫了。
另一方面,程希嵘的包还在身上,没办法像以前那样,直接到卧室里放起来。他现在再进卧室就不合适了,但他包里放着最重要的东西,也不愿意扔在光秃秃的客厅里。
傅洲的客厅像是别人家的地盘,因为什么都没有,他平时也不关注,东西随手丢在角落里。而且邻着门,程希嵘一直认为这里并不安全。
其实全都是心理作用。入室能进客厅,那进卧室也是轻轻松松的,差别只在前后几秒钟。程希嵘知道自己是有点犯怵了,对于到手的东西太谨慎太紧张,已经不能用理智去调控了。
已经丢了一块儿玉,还没拿回来。如果包里的东西再失手,那所有的设想全都推翻,只能从头开始——从一个真正的新人开始。
程希嵘捏着背包带,手指用力,强迫自己把包放下。
傅洲换了个坐姿,仰面往后撤,手臂撑在身体后方。他态度自然,伸长了双腿,随意地晃了两下:“你睡里边。”
程希嵘刚要松开的手指有握紧了,他皱眉反问:“你要睡这里?”
傅洲把一只脚架在膝盖上,做出吊儿郎当的样子,表情还是蛮严肃的:“你身体那样儿,睡这儿不行。”
平白直叙的一句话,撞进耳朵里,引得心头轻轻颤抖。激荡顺着血液蔓延开,一层一层的涟漪拨出去,久久不能停息。程希嵘一贯能言善辩,居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自己身体已经好很多了?还是说他是房子的主人,他才应该优先使用卧室?还是说,他不用这么刻意地……宠让自己。
自己和他不过是合作关系。在工作之余,他不用这么细心,也不用这么体贴。他不用拿那一套来对待现在的自己,他没能在过去实现的柔情,可以留下来藏刀心里。不用放在现在的自己身上。
自己已经不是程希嵘了,承受不了他这么大的善意和柔情。
傅洲察觉到一丝僵硬,拍了拍床垫,坐直保持端庄:“医嘱。这有可能会潮湿,你不行的。心脏不好就别逞强。”
路上自己还讲到这个词,一转头,被人用同样的口气给还了回来。程希嵘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去:“好。”
程希嵘把包放到卧室,照例在没人的时候,检查了内袋的钥匙。确认还在,他拿了衣服出去洗澡。出来的时候,傅洲已经把客厅收拾好了,浑身让汗打得湿漉漉的,难得把头发扎了起来。
傅洲的头发并没有长到过分。刚刚盖住脖颈,扎起来就像兔子尾巴,支楞地撅着。还有几缕绑不起来的,贴在耳边。
跟他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天,还没见过他这副形象。程希嵘好奇地多瞅了两眼,这次真看到他后颈上的纹身了——一个黑色的舵盘,和他的头像一样。客厅的吊灯洒下明亮的光,照在他皮肤上,居然投出一些细微的阴影。
光影和纹身交错在一起,让那个舵盘看起来有些扭曲变形,显得诡异瘆人。
程希嵘往傅洲那边走了两步,阴影就更明显了。不过没等他能看清楚,傅洲突然回过头:“洗完了?怎么走路不出声的。”
傅洲一边说,顺手把发圈拽了下来,在脑后的头发中揉了揉。头发又散下来,把脖颈给遮住。他去洗澡,程希嵘坐在餐桌的小板凳上,摸出手机登录微博。
他找到自己和夏懒懒的私信列表,琢磨着口气:“傅洲脖子上的伤,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等了两分钟,夏懒懒就回复过来了:“???”
程希嵘也是猜的,随口一问,就当是投石问路。撞上了就可以继续问下去,没猜对也没什么影响,至多就是被当成神经病。以前夏懒懒一直装死,不管怎么戳她,她都当没看到,根本不回复。这次回得这么快,说明这个问题是戳中点了。
所以,这是猜对了?纹身真得是为了遮挡伤口?
程希嵘继续打字:“不舒服的话怎么办?”
夏懒懒:“什么伤?”
程希嵘:“他脖子后边那个,纹身那里。”
这次,夏懒懒等了一会儿才回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她是不是也担心自己被人套了话,防备得紧呢!
程希嵘假设她是知情的,顺着这个反应往下问:“你怎么会不知道?当时你不是在场?”
夏懒懒这才慌了:“你怎么知道?”
这句居然这么精准地撞对了?程希嵘自己先愣了一会儿,才有点瞎猫撞上死耗子的幸运感,也替对面的姑娘感到无奈。他要是知道,也就不会去这样模棱两可地试夏懒懒的态度了。所谓“在场”,也不知道是哪个现场。他这么笼统地一说,夏懒懒自己对号入座,先回忆起某件具体的事件。
程希嵘在手机背面摩挲指尖,斟酌着筛选语言:“我不能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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