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0 如果你能听得见
自从南樱一行人来到蓬莱岛以来，连续几天都是晴朗的天气，可就在他们即将离开的这一天，却下起了雨，对于大海来说，气候原本就是变化无常的，尤其是夏天，一不留神就是恶劣的台风，让人猝不及防。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仅仅是场普通的雨，虽然雨点密集，但还不至于到暴风雨的程度，要不然南樱一行人的返程计划，就得被搁浅了，天刚刚亮，所有人都朝着沐家主宅北面的小树林过去，那里鲜有人至。
但今天，这里却站满了人，不仅是沐家包括沐绅夫妇在内的所有人，连来访的客人都齐聚一处，所有人都撑着伞，神情肃穆，当他们抵达那片安宁的墓地的时候，却已经有人先一步抵达了，陆卫站在墓碑前。
天空很低沉，雨淅沥沥的下着，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浸得湿透，通常情况下来说，清晨的雨不足以让他淋到这个程度，实际上在离他不远的位置，雾月千隐正在守着，她依然穿着昨天的衣服，脸上有些疲倦。
因为她昨天夜里就带着陆卫来到了这个地方，一夜都没有归去过，这也解释了为何陆卫比所有人都更加的早，他在这里站了一夜，淋了一夜雨，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背影有些落寞，和两年前如出一辙。
“所以说，两年前沐歌她转学，并不是因为要换更好的学校，而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吗？”陆卫虽然没有回过头，但他知道有人接近了，他站在原地轻声的询问着，他的嗓子有点哑，大概是受了点风寒。
“是的，小歌她身体一直不怎么好，本来医生都劝了她不要去上学的，可是她不听，她一定要在生命最后的时光，和别的孩子一样体验校园的生活，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固执，真是个傻孩子。”沐绅叹了口气。
他的身体微微的颤抖，苏音在旁边为他撑伞，试图上前扶住他，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她帮忙，他的手里捧着一束雏菊，他的妻子也站在他的旁边，和他的喟然长叹比起来，中年美妇人的眼圈红红的。
“非常抱歉，我们夫妇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是因为小歌她交待过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你关于她的消息，她宁可让你相信她去了国外，去了很远的地方不再回来，也不想你知道她已经……已经……”
中年美妇人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她以为自己早就接受了这个现实的，这两年来她每次来到这个地方，都尽可能的克制着情绪，没有哭出来，因为她认为这样会让自己的女儿很担心的。
“原来如此，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下雨天，那个时候她晕倒在了地上，我只当她是普通的风寒感冒，并没有太当回事，后来她也经常晕倒，她说是贫血，其实那个时候我就该有所察觉的。”
陆卫时隔两年以后，回想起当年沐歌的一举一动，开始攥紧拳头，懊恼自己怎么没早一点发现呢？
“姐姐她是一个倔强的人，她不希望别人因为她的身体原因，而同情她，看轻她，她只是想和普通人一样，一样的去上学，一样的去经历那些青春中应该经历的东西罢了。”沐笙同样撑着伞走了过来。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墓碑，今天的她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连衣裙，不是为了配合这里的肃穆气氛，而是因为小时候她总是喜欢穿黑色的，而她的姐姐沐歌总是穿白色的，她们姐妹两人从小到大总是形影不离的。
“是的，她是个要强的人，是个坚强的人，是个从来都只有温柔笑脸，不会哭泣的人，是个即便有着满腹委屈，也总是选择自己一个人承受，从来不让别人为她担心的人，这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陆卫轻声的说着，他的记忆里浮现出沐歌的轮廓来，她和眼前的沐笙一模一样，仅仅是外表层面，但倘若将她们姐妹进行对比，沐歌要更加的温柔，更加的乐观，身上有股如同百合花一样的气质。
“为什么你不愿意留下来呢？就算是为了姐姐也好，姐姐肯定也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你的吧？”沐笙转过身来看向陆卫，再度质问，这个问题她在昨天夜里就已经问过一次了，却没有等来想要的答案。
“小笙，不要任性，我们已经给小陆添了足够多的麻烦了，非常抱歉，是我们夫妇以及小女的任性，给小陆你带来了困扰，在看到你的时候，我们夫妇都很惊讶，没想到时隔两年以后居然来到了蓬莱岛……”
沐绅示意沐笙不要再纠缠，轻轻的摇了摇头，并且向陆卫诚恳的道歉，说到底也是他理亏的。
“是的，我们看到你的时候既惊喜也害怕，惊喜的是你的到来难道不是命运的指引吗？竟然能够看到对小歌她来说最重要的一个人，小歌她肯定会特别欣慰，害怕的是，怕你得知小歌她的事情……”
中年美妇人抽了抽鼻子，虽说她有一瞬间的情绪失控，但她还是很快调整过来，耐心的解释着。
“对了，我想起来了，她走下楼的时候，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我的。”陆卫回想起了他们初到沐宅的场景，彼时沐绅夫妇认出了他，神情震惊，但沐笙从二楼下来的时候，却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只不过当时陆卫沉浸在再次见到沐歌的震惊和喜悦当中，忽略了太多东西了，再次回想起来全是破绽。
“我没有见过你的照片，虽然姐姐在最后的那段时间，跟我说了很多事情，关于你和她之间的事情，但是她并没有留下一张你的照片，因为她说这样会让她多出很多怀恋。”沐笙点了点头认可了陆卫的说法。
她是从她父母的反应，以及陆卫喊出来的那声“沐歌”，判断出了陆卫的身份，并且在第一时间在脑海中浮现出了，让她的姐姐“沐歌”继续活下去的念头，所以配合陆卫，演绎了一个时隔两年的美梦。
“难怪我和沐歌的事情你知道得那么清楚，原来都是她告诉你的吗？”陆卫低着头自嘲一通，他埋怨自己应该早点发现端倪来，而非像个傻瓜一样，迟迟才搞清楚事情的始末，又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来接受。
“我和姐姐从小就一起长大，我们俩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而且我清楚她的生活习惯，加上她告诉的你和她之间的事情，我就想，就让我来代替姐姐好了，这明明是最好的结局，为何一定要戳破呢？”
沐笙的话里颇有几分怨恨的意思，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释怀的事情，因为这不止是陆卫的梦，也是她的梦，陆卫在戳破了自己的梦的同时，也让她所怀有的那份眷恋，也一并烟消云散了。
“这是你想要的结局，你确定这是沐歌她想要的结局吗？”陆卫轻轻的摇了摇头，他始终看着冷清清的墓地，从昨天夜里有萤火虫相伴的时候，一直看到下雨的时候，再直到现在，他一直都这样孤独的看着。
“这个……”沐笙一下子让陆卫给问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他。
“你只是凭借着你的意愿在做罢了，并没有考虑过沐歌她的感受对吧？你说你们两个人在一起长大，你了解她所有的生活细节，可是你真正了解她的内心吗？”陆卫再次提出疑问，他的声音越发沙哑。
“我们两姐妹的感情，你这家伙又懂得什么？”沐笙有些急了，她抬高了自己的声调，并且将伞丢掉，大雨冲刷着她的发丝，很快她的发梢就有雨珠，沐绅试图上前阻拦她，但被旁边的美妇人拦住了。
“是的，你们两姐妹的感情，我是不懂的，可是我和沐歌之间的感情，你又懂得什么呢？”陆卫惨淡一笑，他攥紧拳头，浑身不断的颤抖，从昨天夜里到现在，他都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的一身已经让大雨给淋得湿透了，不断有雨珠顺着他的头发丝滴落下来，鞋子里也满是积水，他在说这话的时候重重的咳了一下，有鼻涕喷了出来，和雨珠，眼泪都混合成一处，缓缓的落在了地上。
“你和姐姐之间的感情……”沐笙再次愣住了，她颓然无力的坐在了地上，哪怕地上有小水洼，满是被大雨冲刷下的落叶和淤泥，她也坐倒了下去，洁白的袜子被淤泥弄得脏兮兮的，她也顾不了这些了。
“是的，你是不懂的，我也不懂的，沐歌，那你又是否懂得呢？如果你听得见的话，就快回答我呀……”陆卫的声音出现了严重变形，他无法控制的眼泪从眼眶中飚了出来，他仰起头表情痛苦。
大雨冲刷着他的脸颊，周围传来了小声的啜泣的声音，可是和狂风骤雨比起来。
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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