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身孕
应国公府，陆氏家祠。
长长青石板上，幽暗狭长的屋宇门窗紧闭，雕花窗格后映出的人影，弯腰跪在几盏烛火中央，一动不动。
两个手持木板，膀大腰圆的嬷嬷，左右守在门前。
杨氏的大丫鬟心涟，正神情焦急，在家祠门前的石板上，不停地走来走去。
少女自月光下穿行，停在院前垂花门后，任月光照亮身形。
“心涟。”
“大娘子？”心涟面上担忧不及掩饰，听到声响回头一望，乍然瞧见少女，先是一喜，又是一惊：“夜深露重，大娘子怎么来了？”
“我来见母亲。”
陆明珠见面容秀丽，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女子，匆匆走到面前，神色关切的行礼探问，目光稍有缓和。
“母亲如何？”
“您为娘子来的？”
心涟怔了一怔，见她鬓发梳着，却未插簪，面容在月光映衬下，愈发显得苍白，登时劝道：“大娘子不必担心娘子，娘子她一切都好，还有婢子在此处侍候……反倒是大娘子，风寒刚好，莫不将自己的身子放在心上，快些回去歇着罢。”
陆明珠见她劝慰自己，眼中却仍存担忧，时不时朝家祠瞟去，便知道母亲杨氏，非是她口中全然无事，只是碍于她年纪尚幼，不能也不敢将真话说出。
她不再逼问心涟，转而看向家祠前那见到她之后，两个一动不动视而不见的嬷嬷，陡然问道。
“母亲是否身体不适？”
心涟不想她突然提起这个，见她从自己身边走过，朝着家祠大门快步行去，登时变了脸色，忙不迭要去拉她的手臂，却拉了个空。
“大娘子，莫要……”
见少女已经走到门前，守门的嬷嬷对视一眼，嘴角一撇挡在前面。
一人冷声道：“大娘子，老夫人说了，夫人失礼，要罚夫人跪一日一夜，记一记规矩。”
另一人道：“大娘子不应来此，请回罢。”
“不过是看守家苑的婢子，这般狐假虎威，敢拦府中娘子去见主母。”
少女面容如冰，目光森然，冷冷扫视。
“不知是谁，教你们的规矩？”
她语调嘶哑，又拖得极长，夜色之中，那张娇媚夺目的脸，半明半暗，犹如厉鬼。
心涟慌忙跑上来，本想护着陆明珠，谁知脚没站稳，便听到她这般讲，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大娘子……”
两个嬷嬷被少女的神色震慑，对视一眼，正要接着辩驳，便听少女又道。
“我来，是知晓母亲如今，身怀有孕。”
少女的话脱口而出，心涟瞪大了双眼。
陆明珠懒得多费口舌，见两个嬷嬷已变了脸色，只道：“家祠夜中冰寒，若因罚跪滑了胎，父亲归家不会饶了你们，我与母亲更不会为你们求情，难道你们要等祖母或陈氏，出言将你们保下不成？”
两个嬷嬷又惊又疑。
“这——”
“大娘子这话可不能乱说——”
少女不曾再言，抬手将面前阻拦的两只手，重重一推。
家祠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骤然开启。
“心涟。”
隔窗望着家祠内听到声响，风姿绰约的年轻妇人，陆明珠垂下眼帘，转身走回台阶下，吩咐看到这一幕，有些呆愣的心涟道。
“去扶母亲出来。”
心涟见两个嬷嬷犹疑站在原地，想拦又不敢拦，忙不迭应了，几步跑进家祠内将杨氏扶起，见杨氏面容苍白满头冷汗，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仿佛十分不适，心头一沉，凑到她耳边道：“夫人，大娘子来了。”
杨氏听到她的话，陡然睁大眼：“……明珠？”
“母亲身体不适，有什么话，不如回去再说。”
陆明珠察觉杨氏正朝自己看，指尖微微一颤，无声偏转面容，转身朝外走去。
“我与母亲同行。”
两个嬷嬷不敢拦陆明珠，见杨氏浑身瘫软，只凭丫鬟的步子挪着，想到陆明珠所说有孕，一时间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放任杨氏被心涟扶着离去，转头前往老夫人郑氏院落禀告。
杨氏在祠堂内跪了一个时辰，早觉不适，不仅小腹隐隐作痛，全身还提不起气力来，被心涟一路扶回芝兰院，服侍洗过脸又换了衣衫，汤婆子捂得热了，才缓缓松开一口气，朝着屏风外看了一眼。
“让明珠……进来说话。”
心涟见杨氏皱起的眉头松开，低声应了，脚步绕过屏风。
少女正端坐桌前，手中端着刚进门时，自己端的那碗热茶，眉眼被白雾氤氲，无一丝以往的娇弱。
心涟不等开口，陆明珠已放下茶盏，问道：“母亲如何？”
心涟忙道：“夫人换了衣衫歇息片刻，如今已经好多了，正要唤大娘子进去说话。”
陆明珠颔首起身，对她摆了摆手。
心涟见她神色淡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那神态做派，竟与前几日过来，一见杨氏就撒娇的人全不相同，忍不住立在原地愣了，片刻后才柔顺垂下头，无声退出屋内，抬手紧紧阖上了大门。
她甫一阖上门，有道身影飞速靠近，重重拍了她肩膀，小声道。
“姐姐。”
心涟转头见来人，正是与她一起，从小侍候杨氏左右的心漪。
心漪被留下守着院子，一直担忧杨氏受罪，夜了也睡不着觉，谁知三个时辰过去，杨氏便被心涟扶了回来，还带着大娘子一起。
她虽欣喜主子回来，却也对此满心疑惑，若非因杨氏身体不适，陆明珠又在一旁坐着，方才在屋中侍候，就差点问了出来，此刻见心涟独自出来，忙不迭上前打探。
“夫人这么快就回来，可是老夫人想通了，又不为难夫人了？”
“不是。”
心涟听她这般问，想到陆明珠在家祠内，对那两个嬷嬷说的话，脸色微微一白：“是大娘子……”
心漪不解其意。
心涟无声攥紧帕子，喃喃说道：“大娘子，仿佛与往常……大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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