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祸从天降
很多年后，阿约依然会回忆起初见那个人时的情景。
正午的日光下，女子低垂着头，一缕发丝露出包着头发的发巾，从耳边自然垂下。一身旅人打扮，风尘仆仆的样子。微敛着眼眸，局促地站着，双手不安地绞着衣摆，低声向阿约询问
“请问附近有歇脚的地方吗？”
声音倒是极好听，阿约想。
为了尽量显得礼貌一些，阿约站起了身，于是也大概看清了这姑娘的面貌。
好像......除了脸色苍白，神色不安以外，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但是嗓音倒是分外好听的。
“你的眼睛.....”一旁的苏子忽然压低了声音，身子向前凑了过去。
“啊......”陌生人似乎吓了一跳，一边向后退，一边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话，可能是方言吧，阿约一个字也没听懂。不过她觉得苏子刚刚有点不礼貌，但其实冒冒失失才是她的作风。她看向苏子，发现她的眼神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兴奋。
等等，人家刚问了什么来着？
“哦，那个......离这里远了些，从这里一直张东走，转过街角，再......再向北....就在那个，当铺旁边。”阿约不明白自己怎么变结巴了。
“啊好的！好的！谢谢你们！”陌生人再三道谢，转身向阿约指的地方去了，步履匆匆，头似乎低得更低了，阿约有些担心她会不会撞到人。
“你看见了吗？她的眼睛！”苏子拽了拽阿约的袖子。
“没注意啊，有什么不对的吗？”
“是金色的啊！眼珠像猫一样呢！”苏子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藏一般两眼放光，“声音那么好听，是鲛人啊！绝对是鲛人啊阿约！”
猫的眼睛......长在，咳咳，人脸上？岂不是有点可怕？阿约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喵喵叫的猫脸人，不禁一阵恶寒。
不过，鲛人的眼睛据说真的是异色的。一开始他们被当成妖邪，后来慢慢的，从阿约七八岁的时候开始，每年都会有一支鲛人的礼官队伍从南面而来，穿过地宝镇前往中京向天子进贡。起初，凡是这一队奇异的人经过的地方，人们纷纷四散逃开，关门闭户，后来见他们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抢女人吃小孩，再加上这些鲛人大多长相俊美非凡，也就放松了警惕。
不过历来都只有那么一队鲛人，形单影只的倒是不曾见过。
“不会吧？鲛人不都是很漂亮的吗？她.....她还没有镇守的千金好看呢。”
镇守的千金算是阿约到目前为止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当年镇守携家眷到地宝山踏青，只有十二岁的阿约与那千金小姐也算有过一面之缘，当时镇守的女儿并没有摆架子，也没有像其他富贵人家一样呵斥她为野丫头。
从此，这位千金就成了阿约心中的女神一般的存在。
“你不知道，她一定是易了容了的！她一定是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实际上她是个公主！有倾城之貌，国破家亡以后，她的杀父仇人欲除之而后快，她......”
“你快得了！”阿约赶紧制止住滔滔不绝的苏子，难道读书人的脑子里都装着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吗？
“我还没说完呐，或许她是一个杀手！她的仇人追杀她，欲除之而后快，但是她武功高强把敌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哎阿约！你等等我啊！”
于是阿约有些郁闷地推着车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个喋喋不休的苏大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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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约其实不想回到这个叫做家的地方。
她有时甚至想到这个词，就好像喉咙里卡了一根鱼刺一样难受。
对于爹娘，阿约是没什么印象的，所以有时被别人说三道四的倒也没什么感觉。只是姐姐，每次听了都会暗自落几滴眼泪。
姐姐阿语长阿约三岁，却是阿约在这个家里唯一的温暖。
有时候阿约也会想，舅舅舅母已经仁至义尽了，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毕竟家里也不是太富裕，能养在家中十几年已是不易。
不过，姐姐要出嫁了......唯独在这件事上，阿约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舅舅他们了。
姐姐要嫁给那个姓王的地主做小老婆。因为是小老婆，所以无需大操大办，等着明日午后，他们便来把姐姐放在一顶小轿子中抬走。一直照顾她的，对阿约而言像娘一样的姐姐，最后会被一帮强盗的一样的人偷偷地抬走......
而阿约对此毫无办法，一想到这儿，她的心就会一抽一抽的疼。
“记住了，等你进了府里，接济咱们是不可以少的。”舅舅是这样嘱咐姐姐的。
阿约忽然感觉背脊一阵发凉，好像这话也是对她说的一样，她几乎能在姐姐身上看见将来的自己！被人像物什一样随意利用摆布......，她忽然羡慕起苏子来，更羡慕苏子那个未曾谋面的姑姑.......
夜里，阿约忽然被一阵响动惊醒。
姐姐累极了，阿约没有叫她。她扒着门缝向外瞧，大门是开着的，门口似乎又几个人在压低声音说话，他们手中的火把照的院子通红。舅母站在院子中间，舅舅正和那几个拿火把的人说着什么。
“跳起来咬人.......”
“眼睛红的不对劲......谁也都不认识了......他们按不住他......”
“皮肤不像人的......”
“从前几天开始.....发烧....不认人”
“村西的也一样，大概六七个了吧？”这是舅舅的声音。
那些人待了一会也又走了，临走好像嘱咐了一两句。舅舅关上了门，舅母跟在他身后。
“这是怎么回事呢？怎么竟触怒了山神？”
“谁知道！”舅舅似乎有些不快，也不愿再多谈“挖地宝么，我也挖过！怎么不见有事？”
“咱们的阿琪.....一直烧着.....”舅母欲言又止
“不是一回事，你个妇道人家不要多想！”
“那要不要看看郎中.....”
“你蠢吗？！”舅舅大声呵斥了一句，马上又向阿约的屋子这边瞟了一眼，随后马上压低了声音“你知道他们把那五个人怎么处置吗？如今......”
他又朝阿约这边看了一眼，索性拉着舅母进了屋“如今我们只好......”
只好什么？....阿约又没有听见，她之知道，一件她想象不到的大事发生了。
隐藏在她心中的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不管怎么样，让它明天见分晓吧。阿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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