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苏堤夜韵
每年路过金陵秦淮河的时候总是不忘记去秦淮楼上听一曲秦淮月,坐临江面,一面是秦淮河上抑扬的灯
盏,一面是秦淮楼中流淌的音律,真的很容易就可以忘记现在是怎样一个年代。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
琴声大作,随后则是锃的一声。心中猛的一颤,手中的剑再也无法举起来了。
抬眼所见的,仍是那位刚刚依栏凭望的少女,只是她怔怔看着断弦的双眸少了一丝寂寥,却更多出几分
伤怀来。“沈公子,谢谢……”琴姑娘叹了一声,慢慢抬起了头,明亮得没有掺杂一丝尘世间烟火的双眸仿
佛想把人透一般,“还有……”她的目光转向了另一边的扶桑武士。后者却没有说一句话,忽然收刀,单膝
跪下,然后投入窗外,瞬间就不见了。
仿佛是被勾起了什么往事一般,琴姑娘对于扶桑武士的走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茫然地盯着他消失的方
向。“他还是这样呢。”她低声地说着,颊边瞬的抹过一丝晕红。
琴姑娘的相貌也许并不能算是国色天香,但是那样的风韵,配合着那双可以看穿秋水的剪眸,却依旧使
人痴了。许久,我才能移开我的眼睛,然后,这才看见一直站在琴姑娘旁边的那位刚刚的少女。她似笑非笑
般的望着我,手中则是一把无剑的鞘。
“谢谢你的剑……”我低声地说着,递剑过去,一边暗暗骂自己不争气。今天是第二次为美女而心动了
,第一次当然就是在春夜的树梢上荡动着小脚的思思了。今天是不是应该找个算命的算算呢,命犯桃花?我
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依旧是最顶楼的那间小屋,窗外依旧是小雨淅然。空中最后一丝血腥早融化在初春的雨滴中,就如同刚
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而那把油纸伞下寂寞的身影也依然停留在那里,仿佛是为了守候苏悦舫的所有
安宁。只是屋里除了我和梅娘以外,还多了两个人。琴姑娘静静地坐在那里,凭望着江面的雨丝。而那个小
姑娘则还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当我的眼光扫及她的时候,会不经意间抹过一丝红晕,然后低下头去
。
“苏悦舫再也不是安宁的家了……”梅娘若有所思般地看着手中的令牌,许久,她抬起头,锐利的目光
仿佛要一直刺进我的心里,“沈公子,有一件事情我想拜托你……”
…………
窗外的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停了,日暮后的河堤两边开始星星般点缀起灯火来。再过一个时辰当
天真的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苏州城内的真正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我有点漫无目的地走在河堤上,回味着白天
所发生的种种事情。然后,我忽然抬起头来,用平常得再不过的声音叫道:“出来吧,别躲躲藏藏的啦。”
好一会儿,从阴影里才走出来一个撅着小嘴的少女。“你怎么能知道我在你后面的啊?”她仿佛撒娇般
地腻声抗议着,“梅娘说我的追踪技术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知道的啊。”不知道是否天黑下来的缘故,白天少
女的一丝含羞和矜持在夜幕下被彻底撕开,这样的变化几乎让我目瞪口呆。
“小……韵姑娘是吧?”我努力回想梅娘告诉我她的名字,“不知道为何跟在我的身后呢?”
“怕你走丢了嘛!”小韵一下子跳过来,站在我的身前。两根调皮的小辫子在黑夜里荡来荡去,不过她
的个子也就刚刚到我的胸口,大概需要再垫一下脚尖,才能够着我的肩膀吧。她好奇地抬着脸望着我,然后
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怎么这么严肃的表情啊,被吓着了啊。”
“我只是想散散步而已啊,梅娘的条件我不是已经答应下来了么?”我无奈地摸了摸鼻子,“莫非小韵
姑娘怕我逃跑啊?”
眼前的少女再一次扑哧笑出声来,“我知道你是大英雄啦,当然不会逃跑了。其实其实……我是有事情
想求你的。”少女的声音一下子变小了很多,话语也一下子仿佛小心翼翼了起来,我好奇地回望着她,良久
之后她才再说出来,“我问梅娘对你的剑法怎么看,她说如果她在你的剑下走也许过不了十招。”
少女的眼神一下子明亮了好多,然后情不自禁地拉住了我的衣袖:“你能教我你的剑法么?如果这样的
话,我就可以一直一直保护琴姐姐了……在你不在的时候。”
没错,白天时候梅娘拜托我的事情就是这个——“苏悦舫再过几天就会解散了,我有一段旧债需要偿还
,希望沈公子能够保护琴姑娘的安全,因为她是萧家仅剩的一点血脉之一。”
这样的要求给我根本无法拒绝,但是直觉告诉我事情并非是这么简单。蒙面人、连云寨、那个写着“剑
神幻明”的令牌。这一切感觉都像一团雾一般萦绕在我的心头。而琴剑山庄,也许正是这团雾的中心。
“可以么?”小韵低声的请求把我一下子拉回到了现实中来,看着她那张稚气未脱却真诚恳切的脸,我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的沈公子其实并不会剑法哦。”银铃般的声音从身侧响起。白皙的赤足轻踏在初春苏堤旁的屋檐上
,给这灯红酒绿的苏州之夜增添了一丝朦胧的色彩。
小韵一下子跳了起来,躲到了我的身后去。这也难怪,任何女孩子深夜看到这样的场景,要么想成是仙
,要么就觉得是鬼吧。
我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白天蒙面人飞落河堤时候的那束白光闪过我的脑海。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是否自
己真有这样一个师妹,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她的飞天御神箭绝对不会在我之下,并且很有可能师傅教过我的
那些她也都知道。而如此在我不觉察的情况下轻易的出没,说不定在其他方面要更强过我……在如此敌友不
知的情况下,头不痛才怪呢!
仔细看过以后,大概发现对方并不是什么索命女鬼之类吧,小韵悄悄从我身后伸出脑袋来,望着屋檐上
漫笑着的白衣赤足少女,低声地再确定一句:“你……不是鬼吧?”
屋檐上的少女扑哧一下也笑了出来,然后顽皮地站起来,左右走了两步。“你觉得我像鬼么?”她指着
自己小巧的鼻子面朝着我们问道。虽然看起来她面向着小韵,不过那双春水般的眼睛却一直看着我。
我耸耸肩膀,决定对这样的问题无视好了。“思思大小姐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出现了么?”
少女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好大,似乎在眼角一下子闪出了一丝晶莹的光。“你……难道想抛弃我吗?那天
……那天你明明说要娶我的,我才会千山万水地来找你……”
“沈公子,你……”小韵一下子离开了我的身边,脸上的表情也变了又变,“你怎么会这样……”
“你要是信她的话,天都会塌下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只好转过去望着思思,“喂,你不要
吓人家小姑娘好不好。”
“开个玩笑都不可以么?”思思撅着小嘴从屋檐上跳了下来,“师傅老是夸你天分多么多么的高,所以
我想气气你嘛。”她就这么赤足轻盈地走到我的面前,挽住了我的手臂,“不过我喜欢你的话可一点也没有
掺假呢。”
我真想闭上眼睛,享受一把温香软玉满怀的感觉。不过一想到这块软玉曾经拿一根银针来刺我,那一点
幸福的感觉就可以立马打上个折扣了。“我说啊,思思大小姐,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还是快说出来对大
家都比较方便点吧。”
思思叹了口气,不过丝毫没有放开我的意思,“真是个没良心的呢!”她伸出一只春葱般的手指使劲点
了一下我的脑门,“其实我是来提醒你一声,关于那个扶桑武士的身份啊……”她斜着眼睛看着那边一直目
瞪口呆着的小韵,然后又是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那个扶桑武士的来历谁也不知道。他不是随最近这次遣唐使的船只过来的,但是他现在中原可是大大
的有名,过去两年光是被他挑过的帮派不下二十个,甚至金陵燕子门堂主铁剑锁江邱月横也被他一刀劈下了
右臂。不过三个月前失去了消息,没想到忽然在这里出现了。”耳边吹来她带着淡淡清香的软言碎语,如果
不知道的话,大概还以为她正亲热地说着情话呢。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消息的?”我低头冷冷地看着她。江湖中的这些消息虽然满天飞,但是要整理出个
头绪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我不相信凭她一个女孩子就能够有如此能耐。
“我为了你打听的嘛!”思思娇笑着,一下子放开我的手臂,如同轻盈的飞燕般轻轻一弹,白衣飘飘着
再次落在了屋檐上,“信不信由你好了。”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之后,她再次飞起,瞬间便在十丈开外了。
我向小韵作了一个快回去的手势,然后也飞身而起。几个起落之间跟在了思思的身后。这个女孩实在太
神秘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她相处总有种玩火的感觉。白色的身影在前方二十丈开外,仿佛正在游览着夜
暮下的苏州城般,轻盈地飘滑过一个个屋檐。我相信她肯定已经知道我跟在她的后面,否则不可能故意这样
作着优美的动作施展着轻功。
忽然之间,前方的身影一下子跃落屋顶消失在下面的巷道里。我只好忙跟着跳了下来,前后左右都是黑
漆漆而又狭窄的小巷,而白衣飘飘的思思早已不知道消失到哪里了。正胡乱猜测着,前方的拐弯处一下子闪
出几个人影来,吓得我赶忙贴到了墙头。
人影越走越近,借着他们手中的灯火可以看见一共有四个人,打扮基本都差不多,上衣的右边袖子上刺
着慕容二字。白天时梅娘曾经告诉过我,苏州城有三大武林势力,城北慕容世家,城南的竹花帮,还有城西
阊门外十里的寒山寺。寒山寺现任主持梅晓禅师乃僧希迁的亲传弟子,禅功心法源于北少林,不过方外之人
少言世事,这次的江南大会虽为其主持,却不参与。竹花帮兴起于大唐开元年间,至今已十代帮主,主要经
营南北货运中转。而慕容世家据说为前朝后燕王的遗族,不过已不可考,江南盟主大会之所以召开并且已然
坚持了五年,慕容家至少可以占一半的功劳。这次所见的应该就是慕容家的下人了。不过从他们走路的气势
步伐看来,沉稳而不虚浮,武功底子应该也相当不错。可想而知,慕容世家的实力该是如何了。
“喂,听说连云寨今天在苏悦舫丢了不小的脸哦。”其中一个下人好像有点幸灾乐祸般地嘻笑道,“不
知道苏悦舫为琴大家的请来了什么保镖,连铁扇花雨独孤平出手也没能占道好处。”
“这件事情大当家的好像也相当注意呢,好像为此二公子还特地从西蜀独尊堡赶了回来。连云寨最近势
力越来越大,赶敢在姑苏城内动手摆明了不把我们慕容家放在眼里嘛。”另一个下人愤愤地说着。
“对啊,我们都很奇怪呢,姑苏城四大家的名头叫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连云寨来
找琴大家的麻烦呢?不过听说这件事情和十年前的萧家灭门案有关呢……”
一阵阴风呼的吹来,那四个下人一下子缩起了脖子,其中一个还打了个寒战。“嘘……别说了,不知道
这件事情是江湖上违禁的话题么?”四个人互相埋怨着渐渐消失在远处的阴暗中。
我慢慢探出头,才发现对面墙头,白衣似雪,笑颜如花,一只雪白也似的小手正向我轻轻招着。我只好
再叹一口气,向着她的方向跃上去。
当空中,月如水,星如沙,流淌在灯红酒绿的苏堤之上。朦胧中,不知从何处传来几响铮铮的琴声,飘
过迷漫着丝丝血腥的夜空。于是,人也仿佛要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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