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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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霞如火。

    

    晨曦点点碎在窗前。

    

    一缕阳光不偏不倚,固执地吻在高达颊上,燥热中,高达终于醒来,唉,又是一个早晨。

    

    “一天之际在于晨”,高达嘟囔着伸个懒腰……双臂努力支起全身,头却无力地垂在肩下。在他勉力动员起面部每一丝肌肉后,眼睑上层层倦意终被推开,并连同串串哈欠,被一股脑地抛向半空。

    

    离开温暖的被窝,高达用朦胧外加近视的睡眼,和略显笨拙的单脚跳,一蹦一蹦为他脚上孤独的拖鞋找寻着配偶。此刻,同屋舍友们还在齐心协力地演绎着呼噜“交响曲”,高低错落,长短不一,杂乱间别有一番情趣。

    

    高达无心欣赏,从瓜子皮堆中“出土”另一支拖鞋后,匆匆搭上毛巾,抓起牙缸,踢踏着走向水房。

    

    洗漱后,高达比平时晚些到达宿舍楼下,看看表,还早,高达尽情地作了一个深呼吸。相对于每间寝室磊落了八条大汉的宿舍楼,校园里的空气果然清新了不少。

    

    同时,高达不得不心存感激。比起其他宿舍,那个开学以来一贯夜不归宿的上海人,为本宿舍午夜二氧化碳排放量的减少,作出了杰出贡献。

    

    “不过……”,高达亦有些不安:“这个上海人好像已经整整一周没有在学校露面了,他不会出什么……”

    

    恍惚间,高达来到了食堂。宿舍外就有三座食堂,,分别是第四,第五,第六食堂,其中第四食堂离大一男生宿舍最近,第五次之,最远是第六……而此刻,高达正站在第六食堂门口,早点的香味已经使他唾液中消化酶开始加速分泌。

    

    步入食堂,食堂中如常人烟稀少——显而易见,这些热情洋溢的饭菜很难唤醒那些志在春秋大梦的大学生们。尤其是在早晨七八点钟光景……

    

    高达却从没有误过早餐,这一点从他的体形就可以看出,用那个上海同学的话讲:(高达)除了个矮一些,脸圆一些,肚鼓一些,臀翘一些外,和其它帅哥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高达却没有这么自信但总不能用绝食来减肥吧。

    

    这所大学,是北京乃至全国有名的理工院校,学子如云。为了应付这些如饥似渴的莘莘学子,便有了校园内赫然排列的八个食堂。一、二、三比邻,位于北宿舍区,四、五、六紧挨,位于南宿舍区;七,八食堂独立,分别位于教学区和家属区。也许为了简便,学生都称“食堂”为“灶”,而此时高达已经越过了“四灶”、“五灶”,而最后却进入了“六灶”。

    

    其实三个食堂无论是在形象还是菜色上都是大同小异。“大同”的是饭菜,只有高年级学长,才能勉强体味出其间口味的差异;而“小异”的只有名称,以及它们到各宿舍远近的不同,却也造就了它们各自的“特色”——比如四灶距离男生宿舍近些,是故常年充盈着阳刚味道,而与此对应,啤酒往往会被排在显眼之处;与之相反,六灶距女生宿舍近些,自然成了女士们首选,为了照顾女生们的形体,二两米饭一般会自动定义成一两半,如此而已。而校方则秉承着“求大同,存小异”的优良传统,五十年不变。

    

    总体而言,高达很喜欢这些食堂,对于高达并不擅长的记忆能力,使用一种无需插入拔出,不用记忆密码,只要在读码器前轻轻摇动就万事大吉的饭卡,既不必担心遗落,又省心节力……于是,乐在其中的高达,不停地游荡于校园中各个食堂之间……然而,人无完人,事无万全,经历几次忘带饭卡的尴尬后,高达终于养做到了饭卡随身,实时检查。

    

    今天也不例外,饭卡在手,高达心中十分踏实。在他照例买了一碗豆浆,两根油条后,读码器还是吓了他一跳。“999.66……??”他记得饭卡上顶多还剩三五十块,怎么会……拿起饭卡仔细一看——“申昊中”——“拿错了!这是那个上海人的。”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虽然,上海人的东西都交给高达看顾,包括饭卡。上海人也关照了,高达可以用他的任何东西,也包括饭卡。但高达一直没见上海人光顾过食堂,所以认定卡里没钱,不料今日阴差阳错,竟拿来用了。

    

    “这家伙,居然比我懒,一下子存了一千块,读码器都快溢位了。”饭卡存钱没利息,所以高达每次只是加个一两百,勉强一个月的开销。

    

    “也罢,拿也拿了,短也短了,豆浆油条也值不得多少,下次请他一顿早点便是了。”于是没了愧疚,高达拣了食堂一角坐定,开始慢慢享用。

    

    也不知是否真正“短”了嘴,两根尺把长的油条,虽然不算小,却足足让高达慢慢“玩味”了将近一个钟头。一个钟头里,食堂中人渐渐多了起来,高达侥有兴趣地望着,不时看看表,于是越吃越慢,越吃越不是味了,只见他眉头慢慢锁起,机械地将最后一小块油条塞进嘴巴,没完没了地嚼着,嚼了又嚼……。

    

    最后,高达终于背起书包,气馁地走出食堂,“哎,两天了,不吃早点,胃可怎么吃得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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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舍——食堂——教室”,这本是校园中千古不变的真理,高达此刻正用实践认真地检验着。

    

    早上第一节课是高等数学,因其催眠作用,正好弥补了许多同学因早起而产生的大脑供血不足,故而许多学生在这节课上,见周公的时间,要远远比见老师多,特别是周五这一节。

    

    高达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本想看看书,试试温故而知新,却不料转眼间收到了周公的帖子,于是便随去了。

    

    “好美的一双手,好亮的一双眼”,高达在梦中喃喃地咽着口水。

    

    那双手,那双眼,自然不属于老得没了牙齿的周公。那双手好美,好巧,好细,好嫩,好白……,那双眼好亮,好妙,好媚,好甜,好深……那是一双高达在梦中欣赏了无数次的玉手和明眸。

    

    就是那只手,兰花般,斜卷着一张饭卡,在读码器前轻巧地一滑,宛如一阵幽香,一抹淡影……于是高达不再心跳,周遭不再吵闹,汗不再流,气不再喘;于是,那一瞬间,聋了?哑了?呆了?痴了?疯了?醉了?还是死了?前一刻的尴尬,焦急,悔恨,烦躁,在那轻巧一滑间消失了个彻底。不知何时,玉手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对明眸,带着笑,带着问,带着嗔,带着醉……于是,高达的心脏重新擂动,如钟响,若鼓疾;汗如雨下,喘似吴牛,正常了?高达质疑地问。

    

    “……忘带了饭卡,怎么办!大师傅端着满满的饭盒迎面嘲笑着我的窘迫,而排在身后饭盒与肚皮同样空空如也的同学们还在焦急地催促着,汗,……于是,她来了!是她,她帮我刷了卡,替我解了困……人呢?走了!她是谁?她叫什么名字?她……好漂亮……”

    

    如今,她的名字已经深深地刻在了高达心中,他要找她,他欠她一声谢,欠她一个情,也许还欠了什么……在梦中,高达又见到了她,她的玉手,她的明眸,高达梦见自己跑了过去,叫着她的名字……”

    

    “夏如菲”

    

    “到”

    

    “是她,是她,她答应了……”高达兴奋地从梦中醒来:“好奇怪”,这个声音既不虚渺,也不朦胧;既不遥远,也不深邃,它不似来自梦境,俨然就在身边。高达睁开睡眼,迷离地望去,隔着一个空位处,一双美手,一对妙目。

    

    “做梦”,高达告诉自己,但又随即否定,因为他听到了点名声——这不是梦,不是梦又是什么?高达好晕,好热,好渴,好闷……

    

    点名还在继续,五个班三百人一一盘点,无疑异常艰辛。讲师累得抬不起头来,只有一个劲埋头苦念。而讲台下,答到声此起彼伏,点过的人随即解放,就地休息。

    

    “高达”

    

    “高达”

    

    “——到”高达慌忙应承着,没有忘记捏住鼻子,发出感冒患者般,浓浓鼻音。

    

    “还好习惯了”,高达庆幸着没有露馅,抬眼看了看讲师,依然垂头如故,于是更加放心。

    

    “她有看我么”,高达忽然觉得脸上一阵炽热,好似每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直射,“我头发一定很乱吧,衣服也不干净……她为什么不吃早饭呢?”

    

    “申昊中”

    

    “到”

    

    高达从胡思乱想中,高速解脱出来,这一次他没有捏鼻子,而且声音洪亮,底蕴十足。他必须替申昊中答到,尽管申昊中并没有叫他如此。原因是高达不想让他大学期间第一个朋友,因为缺勤而被早早开除。

    

    “申昊中?”

    

    “到”,既然老师耳背,高达不会介意多答一次。

    

    “哪个是申昊中,站起来!”

    

    “这,这,这……怎么会这样!”面对老师反常的举动,高达大脑被即时抽成真空,而脸庞瞬间刷去了血色!祸不单行,在他颤巍巍起立时,慌乱间将书包打翻在地,高达不知所措,呆立当场。

    

    于是,他又看见了那双手,还是双兰花般纤柔,吃力地抓起他圆鼓鼓,沉甸甸的书包,紧蹙秀眉下,一对明眸正看向他……

    

    “该死,该死”,高达匆忙接过,“为什么会在书包里装这么多东西,不怕压驼背么——啊,还那么脏,怎么这么懒,难道不知道脏了就该洗么……”高达在心中厉声责备着这个书包的主人。

    

    “谢……谢”高达呼出一口气,总算这次没忘记道谢。

    

    “你就是申昊中么?”老师抬起了头,换了一副眼镜,伸着脖子,远远望来。

    

    “啊我……就是”高达吃力地回答,没办法,从小到大,每次撒谎时,就不由自主地脸红,伴发间歇性口齿不清——结巴,无药可救。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起来么?”

    

    “不……不知道。”这一次不是撒谎,只是心虚。

    

    “好好想想,忘了什么?”

    

    “忘……”高达吞了口口水,只觉得苦若黄连,“我……忘了……啊,对了……上个礼拜忘记了替他……不,替我,不……我忘记了交作业”

    

    高达好生佩服自己的急智,居然让他记了起来,上一周他确实忘记了为申昊中拷贝一份作业交上去。

    

    “作业……对了”讲师一拍脑壳,弓下腰,换过一副眼镜在讲台上纷乱的纸堆里挖掘着。不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笑道:“险些忘了——田罡,莫少堂,冼文惠,齐来,申昊中,夏如菲,这六名同学上周没交作业,今天下课后补交,再交不出就按照缺勤处理……”

    

    “坏了”高达不由锁起眉头,“课后?!怎么来得及,上周真不该用那些演草纸垫方便面……”

    

    “申昊中”讲师又在叫这个名字:“不是这个事,再想……”

    

    “不是?!”高达的脸涨成了洋葱色,求饶道:“他……他……他,不!我……我……我!”高达的大脑处于运转不能中,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加露馅了。

    

    只闻听众中,哄起笑声一片,原本昏昏欲睡者,见有好戏可瞧,也都撑起了睡眼。

    

    “算了,提醒你一下”,讲师的声音有点故作神秘:“今天你是在哪个食堂吃早饭啊……”

    

    “我”高达言语不能中:“我……我……在……我在……”

    

    “怎么,你不会连这个也忘了吧?”

    

    “这个,这个……么……”高达作贼心虚,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地炽热。

    

    “我,在六……六灶”高达赌了一把,咬牙道。

    

    “这就对了,忘了什么?”

    

    “没忘……什么啊”

    

    “哎,年青人啊,早饭么要吃,约女生一起吃也很好,有助消化吗!哈哈……,但不要连饭卡都忘在食堂里,男子汉大丈夫吗!这一次算你好运,有人拣来交给了我……这么着好不好,课后你就用作业来换吧。”

    

    一阵哄堂大笑中,讲师挥手示意“申昊中”坐下,并冲他摇了摇那饭卡,于是四下笑声更响亮了。

    

    高达几乎是摊回椅子上。“为老不尊……这……这算什么为人师表……她不会当真吧,这很明显是个玩笑啊……哈哈……”

    

    好在不久,大家都笑累了,而讲师的授课,天外梵音般带人步入梦之天堂,高达也很困倦,却睡不得,为了申昊中该死的考勤和饭卡,他必须赶出上周该死的作业,天啊,这么多,更糟的是,他竟然该死地忘记带计算器!上帝啊,拯救你的孩子吧。

    

    一只手伸了过来,但显然不属于上帝,在高达眼中,它属于圣母玛利亚,美神维纳斯,爱神雅典娜,或者是荷马诗史中海伦,是封神演义里妲己……不,应该说是九天玄女的手……

    

    “你到底要不要”,夏如菲实在等得不耐烦了,能言的眼中凝满了嗔怒。

    

    “啊,是……谢谢”高达从她手中接过一本作业本,用双手:“这是她第一次对我说话啊,真好听,象天籁,象……”

    

    “抄好之后,直接替我交了吧……”

    

    “第二句……”高达默数着。

    

    既然有了范本,高达气定神闲起来,小心地翻开:“她的字也美,是了,那么美的手当然能写出一手好字……哎,我为什么没好好练字”,高达望着自己双手叹道。

    

    整整一堂课,讲师在卖力地念书,高达在卖力地抄作业,而夏如菲……竟然……在卖力地睡觉,嫩藕般的双臂交叠,托起粉红如莲花的颊,而长发好似泼墨荷叶,披洒在桌面上,覆住香肩一侧;淡眉似云,不画而黛,薄唇如樱,不点而朱;耳上轻垂着一颗小小的耳珠,珍珠色,犹如莲瓣间滑落的露,芙蓉心凝结的蜜,随着平缓而悠长的呼吸,似有似无地漪动着……高达抑制着急促的呼吸,忍不住地窥着,心中莫名地激动,她,睡觉的样子真美……啊,不好,抄串行了。

    

    铃声乍响,唤回了许多南柯国的游人,一堂课便如此了结,混乱中人潮济济地向出口涌去,高达在其中感到丝丝怀念。

    

    “喂”

    

    正走出教室的高达木然立定,好美,明明只有一个字,为什么听起来象一首歌,一段曲,余韵在高达心湖上涟漪不绝……

    

    “你是高达……还是申昊中?”

    

    “我……”高达转过身来,俏丽的身影立刻屏蔽了他的呼吸,而夏如菲脸上因酣睡而尚未尽褪的霞霏,让高达感到自己脸皮上滚烫的化学反应,“我是高……高达”

    

    “噢”,夏如菲只是点了点头。高达却从她眼中读出:“这便是了,算你老实,否则……”

    

    “你是申昊中朋友吧?”

    

    “我……我们一个班,一个宿舍,他……他在我下铺……”这都是实情,为什么会结巴呢,高达很是担心。

    

    “噢”,夏如菲又点点头,笑道:“你为什么偷用他饭卡!”

    

    “不,不……不,”高达慌忙解释,并猛摇双手来加强说服力,“我们……是……是朋友,他……是他曾说,我可……可以用……他饭卡,其实……我本来不……不打算……可……”

    

    “好吧,我了解了,其实这也不干我事”,夏如菲及时拯救了双耳,又问:“他为什么不经常上课?”

    

    “不经常”高达心说:“其实是根本没来上过课”。嘴上却说:“他……他可能是习惯自学吧,其实即使来上课,也……也未必听得进去多少”

    

    夏如菲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长而飘逸的垂发,好似锦缎般摇坠,夏如菲每点一次头,高达的心就好象被重重一锤。

    

    “好吧,就这样吧”夏如菲愉快笑着:“对了,差点忘了,我借你作业抄,你怎么谢我啊。”

    

    “我”,高达蹩了半晌道:“我……我……请你吃饭”

    

    “吃饭!?”

    

    夏如菲的表情,让高达觉得自己似乎说出了很荒唐的事。

    

    “苏遥,又有人请我吃饭唉”夏如菲对着身旁人说。

    

    高达这才发现,原来夏如菲并不是一个人,在她身边还有一位女生,等得似有些不耐烦了。那女生和夏如菲比起来,又黑又瘦又矮,眼中布着血丝,好似几天没睡好觉。

    

    “好啊,别吃得太多”,苏遥没精打采地回应道。

    

    “你陪我去好不好,就算我吃多了,你也可以背我回来”夏如菲调笑道。

    

    “哼!又让我去当电灯泡啊,我欠你啦……”苏遥并不卖帐,却害得高达面上骤然升温。

    

    “是啊,别忘了昨天换洗被褥,是谁把你那些脏被褥拆下送去的?”夏如菲哚定地说。

    

    “可是昨天那顿晚饭,我已经替你买了啊”

    

    “噢!”夏如菲笑了笑:“新被褥也是我领回来的哦?”

    

    “是啊,所以今天我替你去卖了早点。”

    

    “对啊,好象是不欠我什么了”夏如菲坏着脸苦笑道:“好本事啊,原来不用你自己动手,新被罩床单就会自己乖乖地套上去,铺开来,你真行,教我好不好?”

    

    “你……”苏遥气得转身要走。

    

    夏如菲忙拉住她:“别生气吗,再说,饭卡是你捡到的,宰他一顿也算不得什么,高达同学,对不对。”

    

    “啊……对啊”,高达听了半天戏,终于等到自己的台词:“原来是……你,真谢谢你……”

    

    “饭卡又不是你的,用你来谢……”苏遥不耐烦道。

    

    “可”,高达道:“却被我弄丢了……唉……我丢三落四的毛病总是……你……”

    

    “好了,别人请过你了,我来坐陪”夏如菲简洁道。

    

    “好啊,让你陪吃,陪喝,陪聊天”苏遥气道。

    

    “好啊,我情愿作我们遥遥的私人三陪……”夏如菲逗完苏遥,对面红耳赤的高达说:“时间?地点?”

    

    “什么‘时间,地点’?”

    

    “当然是你请客的时间,地点啊?”

    

    “啊,对了,今天……不如就在六……啊……其实我也……不太了解,不如你……你们来定吧……”高达本来想找一个食堂,忽然发现夏如菲眼有些异样,急忙改口。

    

    “也好,”夏如菲爽快的答应,“听说芙蓉居换了厨子,不如去吃吃看,好不好。”

    

    “好”高达没请过客,但却明白请客时一定要爽快。

    

    “好,就中午吧,十二点半,芙蓉居门口见,不见不散”说完,夏如菲拉起苏遥就走,忽然记起高达记性不好,于是有回头笑道:“……记得带钱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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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数课后是英语课,因为高达和夏如菲不在一个班中,所以并不一起上课。

    

    整节英语课,高达的双耳都处于,高速宽频低阻的原始信号通道自由连接状态——左耳进,右耳出——没有半分滞后。而大脑更是处于无限广度和深度的冥想工作域。

    

    无可否认,夏如菲是少见的美女,美到本不应该出现在理工类大学校园内。在这个男生数量是女生五倍,美女平均年龄小于五岁的环境中,出现如此的一个娇娃,就好像在恐龙横行的侏罗纪公园里,偶尔落下一只天鹅,必然引发沼泽中,无数青蛙和癞蛤蟆无休止地狂叫猛吼。。

    

    于是开学以后,在夏如菲身边飞来飞去的各类彩凤,就成了校内第九大景观,唉,高达终于弄明白了,什么是“爱情”之残酷,可以预见,那些心中堵满红线,锈满金箭,被“生死相与”和“海枯石烂”洗脑,抱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明明心无灵犀,偏要求凰双fei的凤们,会死得多么难看。

    

    相反,高达没有野心,却很有自知之明,明白以他的条件,就算他喜欢偷蜜,也没有人会当他是蜜蜂蝴蝶,只会沦落到狗熊一流,何必自讨没趣呢,更何况摘下他厚重而油腻的眼镜,西施和无盐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传说中大一新“校花”——夏如菲,从来不在食堂用中餐和晚餐。于是谣言四起,有说夏如菲是腰缠万贯的千金小姐,决不会在没有品位的食堂用餐;也有说夏如菲美若天仙,预约请客的时间表已经排到了毕业后;更有含妒且愤者宣称,每天中午,晚上都会有一辆白色黑牌照宝时洁跑车将她接走,而且亲眼看见同车人平均年龄在六十岁以上……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高达唯一相信的是:除了早餐,夏如菲确实很少在食堂吃饭。不过,他认为其原因是:夏如菲不想让自己成为几百号人自助的开胃甜点,更不想在用餐时,被十几只“苍蝇”、“蚊虫”无休止地骚扰。高达不得不承认,那天中午在食堂的邂逅是多么幸运,不过高达不是花痴,不会用缘分来解释概率,在数学上,小概率事件并非不会发生。

    

    “还好这是一个理工科高等学府,否则……”高达胡思乱想:“一定会谣传说,夏如菲是一个修炼避谷,不食人间烟火的下凡仙女。”当然,高达再胆大,再没有自知之明,也决不会将自己定义成牛郎董永一类,所以他决定只是看,远远地,默默地,偷偷地看,看一眼就好,在每天早晨。

    

    两遍铃声,便是高达整整一节英语课所聆听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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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半个小时里,高达难得地梳了头,剃了胡子,拿肥皂将因油腻而浑浊的眼镜片洗了两遍,并上银行取了钱。他一口气取了整整一千块,打定主意,宁可今后三个月天天吃泡面,也决不出丑。

    

    刚刚十二点,高达已经坐在了芙蓉居里。热腾腾的饭菜,萦绕在高达四周,挑逗着他的食欲。高达并非来自大城市,父母收入也有限,虽然不用象工读生一样,必须打工才能上学,却也必须省吃简用。一个月来,他并没有觉得食堂饭菜有什么不好,但此刻,在这个充盈着菜香和人气的饭馆里,不由他不食指大动。

    

    食堂是半福利性质的机构,所以虽然饭菜单调而乏味,却价格便宜。在鼓励消费的今天,大学食堂自然无法满足先富起来那一部分人,及其子女们高水准的胃口,于是,便有了校园内随处可见的饭馆,规模或大或小,档次不同,价位也各异,菜色口味天南地北,经营状况也良莠参差,这才是真正体现了市场经济唯一规律,优生劣汰不二法则的竞技场。

    

    芙蓉居是其中之一,人挺多,满热闹。细心查看才了解,原来“芙蓉居”招牌虽然未易,却是刚刚换了老板,并在装修后重新开张,而且,今天正好是“开业酬宾,八折优惠”最后一天,高达心中暗自庆幸。

    

    女生自然有权姗姗来迟,好在高达也不怕等,只是等到两位女士翩然而至时,高达已经吞下了质量可观的口水。

    

    “还没点菜”夏如菲推着苏遥坐了下来。

    

    “我……我不会,还是……”

    

    夏如菲也没客气,翻开菜谱,三两下打发了侍者。

    

    “申昊中还没出现?”夏如菲问

    

    “没有”高达如实回答。

    

    “真可惜,没人和你分帐”,夏如菲轻松地玩笑道,高达却似真的从她眼中读出了失望……。

    

    用餐和聊天,本是很轻松惬意的事,夏如菲确实如此,让人感觉不到陌生和做作,而苏遥则很缄默,半天插不上一句话,看来九成心思只在祭祀自己五脏府上。而高达则十分紧张,为了不闹笑话,至少不要结巴,谨慎地应对,哪儿还顾得上吃饭。

    

    这时,不知是谁的移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而音乐竟然是“义勇军进行曲”,雄壮而嘹亮的国歌被细小的电话铃声演绎得异常古怪,好似一只打鼓的蚊子,在不大的饭厅里钻来钻去,更可笑的是,竟然半天无人搭理,弥漫的曲调好似被遗弃的宠物,固执而委屈地叫着自己的主人,引发了饭馆里所有人明目张胆的窃笑。

    

    夏如菲皱着眉头,推了推苏遥:“声音好近啊,是不是你换了铃声。”

    

    苏遥摇摇头,也侧耳听来。的确就在身边,夏如菲锁着眉,拿出自己手机来检查但也证实不是。

    

    “是不是你手机啊?”夏如菲问高达,她感到声音似乎来自于高达那个大大的书包,于是用手指了指。

    

    “不是啊……我……我没有……”高达本想说自己没有手机,却猛然记起,开学报到时,申昊中曾交给他一个手机,要他随身带着,好联系,于是高达把那个手机小心翼翼地藏在书包里。可从那以后,申昊中从未联系过他,手机也就没响过,于是早不知被高达遗忘到了太平洋哪个角落,更加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铃声了。

    

    方才被夏如菲一问,高达才猛然心有灵犀地想起,几乎是跳着打开书包,挖宝似得狂翻起来,更加引得四周笑声赫赫,连夏如菲也不由为之脸红。

    

    好不容易找到电话,正庆幸着对方还没挂断,高达猛然发现自己不会接听,只好忙手忙脚地向夏如菲求助。夏如菲接过手机,轻轻按下接听键,微笑着,高举着手臂,将手机送到高达耳前。

    

    高达没空去受宠若惊,急急接过电话。

    

    “喂?”

    

    “哈!”

    

    “啊?”

    

    “哦!”

    

    “恩!”

    

    发出五个音节后,高达又求助般地把电话交到夏如菲手里。

    

    夏如菲皱着眉按下完毕键,苏遥到是难得笑了出来。

    

    “申昊中?”夏如菲猜。

    

    高达点点头。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苏遥看着夏如菲道。

    

    慌张过后,高达稍稍平静,琢磨着苏遥的话,觉得异常好笑。从吃饭开始到现在,他和夏如菲问问答答中,有那一句和申昊中无关?这电话那里是什么碰巧,简直是被咒出来得,也不知道申昊中在电话那边打了多少个喷嚏……

    

    “他说了什么?”夏如菲侥有兴趣地问。

    

    “他说,他等一会还会来电话,”高达忠实地回忆着:“他还说,等一会儿不管他说什么,听不懂也没关系,但不要说话,听完就行。”

    

    “这是什么意思”,夏如菲一脸问号。

    

    “不知道”,高达作个一个丈二金刚的表情。

    

    片刻沉默……高达乘机爬了两口饭。

    

    五分钟后,电话铃如约而至。高达方才忘记了请教接听手机的方法,只能再次扭捏地将手机交给夏如菲。

    

    夏如菲接过手机,按下按键,出人意料地将手机送到了自己耳畔,然后冲着高达惊疑的表情嫣然一笑,用最快的速度让他忘记了自己的姓名。就这样,夏如菲以一个极为舒服而美丽的姿势,安静地聆听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夏如菲放下电话,用另一只手归拢着飘散的长发。

    

    “他?……”,望着眼前秀发飘逸,高达忽然忘记了自己该说什么,直到夏如菲将之盘起,高达恍惚觉得她盘束的不是秀发,而是自己燥乱的心神。

    

    “nothing!”,夏如菲道。

    

    “什么?”高达一愣。

    

    “你又问什么?”

    

    “我……噢!”高达反应过来:“申昊中电话中说了什么?”

    

    “nothing!”夏如菲笑着摇了摇头:“他什么也没有说!”

    

    “是……这样!”,高达傻笑了一下,挠挠头:“真奇怪!不是吗?”

    

    “是啊……”,夏如菲拈着筷子,低头挑起了碗中最后一朵西兰花,轻轻放在嘴中,一边慢慢地咀嚼,一边凝神窗外,道:“确实很奇怪!”

    

    半晌后,夏如菲优雅地打了个哈欠,笑了笑:“好像时间不早了,谢谢你,我们要回去了,如果申昊中出现,请让他给我打个电话,我有事想请教他……另外,你确定你带钱了?……”

    

    “可是你还没吃主食呢?”高达问。

    

    “我不饿……”,夏如菲笑着:“再说,这里有一个饭桶也就够了!”

    

    “你说谁!”苏遥冷然问。

    

    夏如菲歪着头向外走去,同时用手指指了指天地,又指了指自己和苏遥。

    

    望着夏如菲和苏遥笑骂着步出饭馆,高达不由感到若有所失,怅惘之余,听到了来自肠胃的抗议声,于是又要了一大碗米饭,就着剩菜,狼吞虎咽起来。

    

    ###############

    

    回到宿舍,夏如菲翻上了床。

    

    “苏遥!”,夏如菲一把拦住拿着书,正往外走的苏遥:“你想不想知道申昊中刚才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

    

    “nothing……”苏遥连头也没抬,淡然道。

    

    “我是在骗他,其实……”

    

    苏遥抬起头来,不耐烦道:“Imean……it‘snothingtodowithme,ok?‘,说完,抢在夏如菲抡起枕头砸在自己头顶之前,遛出了宿舍。

    

    “记得点名给我答到!”夏如菲高声嘱咐完,一把推上宿舍门,她习惯午睡,今天却怎么也睡不着。

    

    没有人,窗帘也阻隔了窗外的明媚和喧嚣,宿舍中异常安静,但一个声音却固执地萦绕在夏如菲耳边,挥之不去!

    

    “舅舅,我是昊中啊……老舅,娘舅,你在听么……听得见我说话么?你那里好吵啊,怎么了,股市蹦盘了?公司倒闭了?还是黑社会来追债啊……”想到这里,夏如菲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说正事要紧……什么事,你还在问我什么事,为了你的狗屁活动,大太阳底下我跑了整整跑了一上午,要车没车,要饭没饭,还要听你说风凉话,有种你来坐一天公共汽车试试看,保证你两周不想去桑拿……什么,打车,你不怕我爹告你谋杀啊,上一次我差点被人撕了票,还不就是在打车的时候。”夏如菲停了停,似乎回忆中缺失了些什么……是了!她记得听到这里,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孩轻叫声,声音中满是关切。

    

    “……什么……报销……你不要搞错,好,我手头正好有五千块鲜花费发票,……什么?不合法,报不了!舅舅给外甥钱犯了什么法,你当我不知道你们林大会计作帐的手段……好了,言归正传,总算功夫不负苦心人……什么……你脑子傻掉了……不缺人了,你再说一遍……人够了,柳部长的妹夫的表姨的外孙女……你玩我?没有?……撵她走……撵不动?什么,改明天?……明天我就到美国了……什么,发传单?你当我是要饭的?怎么能这么委屈人家……什么,我饶了你?好!我的鲜花费可涨价了,准备好钱,别怪我事先没打招呼……”

    

    …………

    

    其实,对夏如菲而言,“申昊中”这个名字早已经如雷贯耳,尽管开学未久,但女生们都对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敢于一贯逃课,身份不明的影子同学大有兴趣。更八卦的是,在传言中,他有多中身份,有人说他是达官子弟,说他貌比潘安,美若宋玉;还有说他其酷无比,好象黑社会老大,出入都有马仔提包;甚至流传说他是个流氓惯犯,吃喝嫖赌毒,无所不好……

    

    夏如菲本不愿道听途说,却被这些传言撩起了兴趣。方才和高达一串问答,发现这个睡在申昊中上铺,天天替他答到,交作业,管物品的“大总管”高达,竟然也对他知之甚少,而申昊中更是如传言中一般神龙见首不见尾,非但不来上课,简直行踪飘渺,使得夏如菲的好奇心不断膨胀。

    

    “申昊中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夏如菲一遍遍地猜测,又一遍遍否定。

    

    要说申昊中是官僚子弟,夏如菲信,不然也很难解释为何如此一个人也能考入重点大学;但要说申昊中是黑社会大佬——夏如菲笑着摇头——黑社会花钱来上大学做什么,混帮派要文凭么?黑社会里紧缺工程师么?但说到“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夏如菲无法判断传言是真是伪,毕竟,这样的人在自己的生活圈中并不常见,“有幸见一个,也算是长了阅历……”,夏如菲想。

    

    “刚才那个电话”,夏如菲开始整理自己的记忆,得到初步结论:“毫无疑问是装假,就算他真有如此一个舅舅,他也不会毫无理由地打错,更何况是事先还来通知,但……”

    

    夏如菲想:“……他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什么人在他身边?他为什么要当着别人的面说谎?他在说给谁听?他想让别人听出什么?……他是个怎样的人?他在干什么?他为什么要骗人?目的是什么?……难道他真是……”

    

    夏如菲心中很乱,“这件事本和我无关,我为什么要想这么多,他是好人又如何,他是坏人又如何?虽然很难判断系楼里堆积如山,写着申昊中姓名,却又无人领取的邮件中是否有毒品,炸弹,或者淫秽盗版光盘,但可以肯定,里面没有一张是法院传票;尽管前些日子,一个女孩为了寻找考勤纪录是全勤,却无影无踪的申昊中,在系学生办公室里哭闹了三天,还呜咽地在电话中用沪语哭诉:“没有爸爸了……找不到他怎么办”之类的话,但……夏如菲想:那个电话又不是打给公安局……

    

    “哈!”,夏如菲被自己胡思乱想逗笑了,她困惑于自己为何要替从未谋面的申昊中开脱,如果那些算作开脱的话。

    

    “好郁闷啊,为什么听完电话就觉得心情不好?”夏如菲朦朦胧胧地似乎有些预感——难道是——“他们串通了在哄我玩,故作神秘,装神弄鬼。”

    

    “可恶!别让我发现这是事实……”夏如菲不禁失笑,觉得自己想象力太丰富了,太敏感,也太无理取闹,“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呢?自己是外人,什么也不了解,却想凭借一个玩笑似的电话来推测一个陌生人!这是好奇心么,未免太强了一些,真是无可就药。”

    

    初步人物塑造失败之后,夏如菲觉得好累,于是困倦病毒般蔓延,快速瓦解了全身神经的布防,睡意乘虚而入,不久,夏如菲甜甜睡去。——“不管怎么样,他是一个骗子!”,这是夏如菲入睡前,脑电波最后一次挣扎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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