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年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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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年夜饭

  1

    

    万家灯火,飞雪飘零,天幕中礼花绽放、异彩分成,又到了一年当中的最后一个晚上。就在此起彼伏的一片爆竹声中,没有人注意到一团火球从天而降,发着尖利的呼啸声,落在一个废弃的取土坑中。这团火球的直径大约有两米,落下之后,通红的金属外壳逐渐冷却,在寒风中渐渐呈现出黑灰色。这时,黑灰色的金属球的顶部慢慢打开了,那大概是一扇门。首先,一只细长干枯的某种动物的爪子从开启的门中探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一只;随后,在那黑洞洞的门中又探出了一个类似头颅的东西。这个类似头颅的东西东张西望了一阵子,然后它猛地向上一伸——动作之快仅在眨眼之间,它的整个身体已经轻盈地落在距离金属球两米远的雪地上。它的身体极度消瘦,简直是皮包骨头,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皮毛或者衣物遮盖,远远望去,仿佛是一只脱了毛的瘦狗。它的皮肤呈现出生了锈的冷兵器的颜色。它的面孔令人不寒而栗,两只绿色的眼睛放射出一股冷酷的光芒,嘴很大,牙很尖,黑色的舌头不断地在嘴唇四周舔来舔去。显然,它不属于这个星球上现存的任何一种有生命的东西。

    

    此时,它正四肢着地,谨慎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一只在雪地里觅食的野兔在离它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吓得已经不能动弹了,耳朵伸向这个陌生的访客停留的方向。忽然,兔子扭头就跑,并发出了吱吱的尖叫声。几秒钟之后,兔子消失了。那个从金属球中钻出来的东西正在咀嚼着什么,鲜红的血液从它的嘴角流了出来,它的脚下则是一堆兔子毛。

    

    一条乡村小道上,两只沾满冰雪的皮鞋交替前行,踏在厚厚的积雪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是一个青年学子,戴着眼睛,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后背背着沉甸甸的旅行包。他眺望了一眼远方村落影影绰绰的灯火,加快了脚步。当然,由于回家心切,他并没有注意到路旁的水沟中一双绿色的眼睛。这双绿色的眼睛贪婪地盯着他,一直看着他从远处走近,又任由他走了过去。一团黑色的影子从他身后的水沟中缓缓站了起来,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然后猛地一扑……

    

    2

    

    “打他的手机。”老王对老婆说,“这么晚了还不着家,说是7点钟下的车,现在都9点多了,走8个来回儿都够了。小敏,你到村口看过了没有,到底有没有人影啊?”

    

    一个穿着鲜红的毛衣、大约十六七岁的女孩儿给老王递上了一杯茶水,说道:“爸爸,您都问我三遍了,没有——。您别着急,我哥又不是小孩子,还能丢呀?”

    

    老王愁眉不展,喃喃自语道:“我这心怎么跳得这么快?”

    

    又对老婆说:“你那手机到底打了没打?”

    

    老王老婆拿着电话听筒说:“正打着呐——这孩子,怎么不接电话呀?”

    

    老王就又抱怨道:“这王八羔子,学校放寒假了你就回家呗,非得打什么工,家里缺你那仨瓜俩枣的钱儿啊?”说着说着来了气,“孩儿他妈,别打了,咱也不等他了,赶紧把饺子下锅吧。”

    

    老王老婆放下电话,说:“还是等等吧,大过年的得图个团员,年夜饭咋能少了小虎子?”

    

    小敏也说:“爸爸,我再去村口看一看,没准儿我哥碰见了他同学,正聊天儿呢。”说着就出了门。

    

    3

    

    好半天,小敏终于回来了。她一进门儿就说:“爸,妈,没看见我哥。”喝了一口茶水,又说:“我顺咱村口那条道儿往西走了一段儿,看见有一辆车停在路上,车是桑塔纳,好像是咱村儿塑料厂马厂长的,车里没人儿,全是血……”

    

    “啊?”

    

    “妈呀!”

    

    老王和他老婆听到这个消息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老王老婆就哭了,说:“小虎子别是出了什么意外吧?哎哟——我的虎子哟——”

    

    老王呵斥道:“大过年的,你嚎什么?别嚎了!!真他妈的晦气!”又对小敏说:“小敏,你再给你哥打个电话,让他甭管在哪,赶紧回来。”

    

    小敏拿起电话,拨号,一脸紧张,漂亮的脸上淌下了汗水。

    

    老王眉头紧索,开始抽烟。一屡一屡的烟雾缓缓上升,渐渐消失。屋里的人都不说话,只听见墙上挂钟的滴嗒声和窗外零星的爆竹声。

    

    小敏拿着电话听筒的手不断颤抖,听筒里传来的一声接一声的嘟嘟音让她的心跳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点。她默默的祈祷:“哥,快点儿接电话;哥,快点接电话……”

    

    忽然,屋外传来了一阵诺基亚手机的铃声。铃声由远而近,渐渐清晰,一家三口都听得真真切切,是玲儿响叮当的旋律。

    

    小敏“啪”地扔掉电话,冲出门去,口里说道:“我哥!我哥回来了!”

    

    老王他老婆也猛地抬起了头,瞪大了红红的眼睛,急急地说道:“快……快……”说着也冲出门去。

    

    老王什么也没说,“噌”地从炕上跳了下来,连鞋都没穿,光着脚一步就迈出了门槛……

    

    门开了,小虎子浑身是雪,连眉毛上都是。嘴角向上翘,眼镜后边的眼睛就笑了起来。

    

    “爸,妈,小敏,我回来了……”

    

    “啪!”小虎子的脸上挨了狠狠的一个大嘴巴,眼镜飞了起来,掉出去好远。

    

    “回来的好,回来的好。”老王甩着手说,脸上却再也没了那种焦急的神情。

    

    4

    

    一家四口围坐在饭桌前,年夜饭就要登场了。老王老婆和小敏忙前忙后,一会儿端上来一盘小鸡炖蘑菇,一会儿端上来一盘糖醋鲤鱼。老王和小虎子爷儿俩各自坐在饭桌的两侧。老王看着儿子皮白肉嫩的脸蛋和眼镜后边那双饱学的眼睛,心中顿时燃起了一团自豪和怜惜的火焰。

    

    老王说:“小虎子,刚才爸爸打你那一巴掌还疼不?”

    

    小虎子冲爸爸一笑:“不疼不疼。”

    

    老王又说:“你咋不接电话呢?把你妈都急成那样了。”

    

    小敏又端上一盘菜,对哥哥说:“哥,你坐的车晚点儿了就应该先给家里来个电话。我们给你打,你又不接。”

    

    小虎子眼里露出一丝慌张的神色,但很快就消失了,对妹妹说:“其实,我是想给家里一个惊喜。”

    

    老王老婆最后端上来饺子,兴奋地说:“开始开始。你们爷儿俩,谁去外边放炮仗?”

    

    老王说:“虎子,你去。”

    

    小虎子说:“爸,我不想去。我讨厌放炮仗。”

    

    小敏说:“哥,你这一年变化不小呀。以前放炮仗你都是抢着去,家里的炮仗都不够你放的。”

    

    老王站起来,“还是我去吧。虎子肯定是累了。”往耳朵上夹了根烟,高高兴兴地去了。

    

    小敏小声地对哥哥说:“哥,你回来时看没看到在路边儿有一辆汽车?”

    

    小虎子的眼睛转了一下,“没有。我是从另一条路上来的。”说完他抬眼仔细看了看妹妹。那是只有花季少女才有的身体和脸庞,水嫩,光滑,生命之花刚刚绽放,透出人的一生中最宝贵的青春气息,她的味道一定鲜美。小虎子满意地笑了。

    

    “哥,你怎么那样看我?”小敏的脸红了,“哥,你该洗澡了,你身上有一股腥味儿。”

    

    屋外的鞭炮霹雳啪啦的响了起来,老王跑进屋,一家人开始欢欢喜喜地吃年夜饭,一边儿吃饭一边儿看电视。

    

    “这个认识谁呀?说话儿怎么那么有意思?”小虎子指着电视机的画面问。

    

    “赵本山呀。你不是年年儿看他的小品吗?小虎子,我看你有点儿不大对劲儿呀,有点儿反常。另外,嗯,你该洗澡了,有一股腥味儿。”小虎子的母亲说。

    

    “妈,这些菜都不好吃。”小虎子拿起筷子,环视了一下桌面上的美味佳肴,又把筷子放下了。

    

    5

    

    “那个,孩子他妈呀,我出去串门儿了。”老王往口袋里装了几十块零钱。

    

    老王老婆说:“你哪是串门儿去呀,你是去来耍儿去吧?要不装零钱干吗?”

    

    老王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嘿嘿,一年就这么一回,你就让我吧。”

    

    小虎子也催着说:“妈,您就让我爸去吧。”

    

    老王老婆勉强答应:“那你早去早回啊。要是输了的话可不能跟别人借钱啊?”

    

    老王拉门儿出去了。

    

    小虎子说:“妈,都2点了,您就早点休息吧。”

    

    家里剩下了2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村子里的鞭炮声停歇了,安静得让人觉得快要出什么事儿了。

    

    6

    

    小敏的房间。

    

    响起了敲门声。小敏挣开眼睛,刚想起身去开门,门却开了。哥哥小虎子走了进来。

    

    “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儿。”小虎子没有戴眼镜,“小敏,爸爸去赌钱,几点钟回来?”

    

    “大概要到早上才能回来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小虎子坐到妹妹的床上,伸手摸着妹妹的脸庞。他感到了妹妹的体温正在由热变凉。

    

    小敏双手抱在胸前,她感觉在这个夜晚实在太恐怖了。哥哥在短短一年当中怎会性情大变?

    

    “哥,别这样,你没有变态罢?啊——”

    

    她看到哥哥的眼睛由黑变绿,面部的肌肉在迅速地发生着不可思议的变化。白嫩的皮肤瞬间不再白嫩,而是开始干裂、起泡,像树皮,更像七千万年前早已灭绝的恐龙的皮肤。嘴唇裂开了,尖利的牙齿毫无顾忌地伸了出来。她闻到了一股极其浓烈的气味儿,这种气味而只有在食肉动物一辈子都不清洗的口腔中才能散发的出来。哥哥不再是哥哥,哥哥的手不再是人的手,哥哥的手变成了足以撕碎任何肉体的利爪。

    

    “小敏,我有点儿饿了……”他用长长的黑色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然后猛扑了过去。

    

    “年夜饭,年夜饭,年夜饭……”

    

    7

    

    老王老婆听到女儿的房间中有异常的响动。她从被窝钻了出来,简单地披上外套,趿拉着拖鞋来到女儿房间门外。

    

    “小敏,你屋里怎么了?是不是又闹耗子了?”

    

    没有动静。

    

    “小敏?小敏?”

    

    没人回答。

    

    她推开门,打开灯。

    

    屋子里非常整洁,被子已经叠了起来,整齐地放在床头。床单平整,枕头也没有睡过的痕迹。只是女儿的一双鞋静静地趟在床下,表明女儿并没有离去。但是女儿又在哪里呢?老王老婆不仅皱起了眉头,因为她已经闻到了那种恶心的气味儿……

    

    一种不祥之兆迅速弥漫了整间屋子,她忽然间感到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或者已经发生。她匆忙离开女儿的房间,边跑边喊着“虎子、虎子”。她向着儿子的房间跑去,她既需要儿子的帮助,同时又担心儿子的安危。

    

    推开儿子的房门,只见女儿小敏正在床上安静的坐着,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母亲。老王老婆并没有也不可能注意到这种目光所具有的特殊的含义。她长出了一口气:

    

    “哎哟,小敏啊,你可吓死你妈我了。你不在你屋里待着,跑到你哥房间来干什么?你哥呢?”

    

    小敏说:“妈,我哥在床下呢。”

    

    “她钻到那底下去干什么?小虎子,小虎子——”说着老王老婆低头弯腰,要到床下去寻找儿子。

    

    这时小敏站起身来,用舌头舔了舔红嫩的嘴唇,说道:“妈,你看到什么了吗”

    

    “没有。啥也没有啊。你们哥俩儿玩儿什么呢?”

    

    “妈,您很快就会见到我哥的。”

    

    8

    

    又是一阵鞭炮声。时间已经是大年初一的早上。老王在外边儿耍了一晚上牌,手气出奇地好,赢了满兜子的零钱毛票。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推开了家门。奇怪,院子里腥气弥漫。他叫了一声“孩子他妈”,没有人应声。他又叫了一声“小虎子”,还是没人应声。这时他已经走进了院子,抬腿迈上了堂屋的台阶,喊了一声:“小敏?”仍然是一片寂静。他已经进了他和他老婆的卧室。

    

    卧室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人影。老王开始猜测。他想老婆肯定出去串门给街坊四邻拜年去了,小虎子和小敏都还没睡醒。他这样想着,心里稍微安定了,决定先上趟茅房再说。他又反身出了屋子,来到院子西南角的厕所,解开裤子蹲下。他努力地使劲儿,憋得脸通红,当终于畅快了地那一刹那,他忽然感到一阵无比浓烈的腥气呼地一下扑面而来,紧接着一个黑影从他眼前一晃,通过厕所的缝隙,他看到一个奇怪的、这辈子都没有见到过的东西从墙头上跳了出去。他想站起身去看个究竟,无奈屁股里还夹着半截没有解决的食物废料。

    

    他掏出手机,先打给儿子小虎。他想叫小虎赶紧起床,看看家里丢了什么东西没有。小虎还是不接电话,估计睡得正香。“他妈的,这小子现在比猪都懒。”老王又把电话打给女儿小敏的手机。

    

    手机通了。

    

    一阵悦耳的铃声在老王身下响起。是的,这是小敏常用的手机玲声。可是这个铃声现在响得不是地方。老王找来找去,低头仔细一听,铃声来自茅坑——在一堆昨晚的年夜饭所产生的废料中,女儿小敏的手机正斜插在里边,露出一个小头儿,顽固地响着。

    

    “妈的,这个疯丫头,手机掉茅坑里都不知道……”老王轻松地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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