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重逢
司徒雪与三皇子的婚礼定在第二年的夏天,距离成婚还有半年的时间,这段时间她需在家中备嫁。
可自虚极走后,司徒雪便一病不起。又赶上冬日严寒,不便出门,她便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窝了一整个冬天。
她夜里睡不安稳,时常惊梦。想着这样的天气,她的虚极哥哥可有棉衣穿,可有暖炉用,可有热腾腾的肉包吃。会不会遇到坏人,会不会生病,会不会有人照顾他。
每每思及此,便觉思念剜骨熬心,疼的紧。
到了开春,冰雪消融,草长莺飞。三皇子时常会来将军府探望司徒雪,给她带些好吃的好玩的,邀她出门赏花游玩。
二人婚期迫近,司徒雪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三皇子妃,也没有人敢觉得于理不合。
司徒雪知道,这场政治联姻势在必行。不止将军府需要三皇子的庇护,三皇子有野心夺得太子之位,亦需要借助将军府的势力。
当今圣上虽子嗣众多,却至今尚未立储。他与已故元皇后鹣鲽情深,再未立新后。而已故元皇后的嫡子早夭,是以现今众皇子无嫡庶之分,能够成为储君的机会均等。
三皇子无论文治武功,都是众皇子当中的佼佼者,他的生母梅贵妃又深得皇帝宠爱,他对太子之位志在必得。若与将军府联姻,如虎添翼。
五月初五,皇帝在宫中摆宴,大宴群臣,三皇子邀司徒雪一同出席。
司徒雪无法拒绝,只能随三皇子一同盛装而出。
宫宴初始,内侍总管便先宣布了一道圣旨,册立已故元皇后嫡子为储君,四座哗然。
原来已故元皇后有一子,传言早夭,实则遭奸人陷害,流落民间。
皇帝一直暗中找寻,如今终于寻回。因是嫡子,东宫空悬已久的太子之位毫无疑问的尘埃落定。
众臣翘首,都想看看这位横空出世的太子爷长什么样。亦有人汗毛竖起,冷汗直流,隐隐有种好日子要到头的感觉。
司徒雪对此并不感兴趣,三皇子却是气的面色阴沉,手指快要抠进桌子里。
他本是得到太子之位最有力的候选人,半路却杀出一个什么嫡子,夺走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一切,他怎能心甘。
三皇子表情阴鸷,没有注意到坐在皇帝身边的梅贵妃在听到这个惊天秘闻时,已惊骇的面色惨白,浑身颤抖。
新晋太子从门外走进来,众人皆跪拜,山呼千岁。
司徒雪跪在三皇子身边,低垂眼睑,不敢抬头,怕冲撞贵人。却不知为何,她感觉有一束目光灼灼的向她刺过来,令她头皮发麻。
直至太子落座,众人起身,司徒雪方才小心翼翼的朝那束目光看过去,却呆住了。
那是虚极,被人众星捧月般高高举在头顶的太子,正是虚极。
司徒雪遥遥的看着他,初时欣喜不已,他还好好的活着,这便足够了。可接着她又觉脚底起霜,寒凉直窜进心里。
因为虚极看着她的眼神太过陌生,好像根本不认得她似的,不起一丝波澜。
司徒雪有些犹豫,那真的是她的虚极哥哥吗,会不会只是长得很像的人?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跪在街上乞讨的小乞丐,竟是流落民间身份尊贵的皇子。
又有谁能想到,这个坐在他们面前,举手投足都高贵优雅,颇显皇家威仪的太子,在半年前还只是将军府中一个命不由己的马奴。
“虚极哥哥。”司徒雪喃喃的开口,却没有人听清她说什么。
虚极不动声色的将视线从司徒雪身上移开,仿佛从未看过她。
司徒雪失魂落魄的坐下,心乱如麻,完全没有听到殿中发生了什么。待她再缓过神来的时候,宫中风向已然发生大转变。
梅贵妃成为了谋害元后和太子的罪魁祸首,被打入冷宫。三皇子为之求情触怒龙颜,被贬为平民,无诏不得入宫。
一霎之间,那个曾受人白眼的奴隶虚极,摇身一变成为了地位尊贵不可企及的太子。而那个曾被众人景仰高高在上的三皇子,却沦为庶民,莫不令人唏嘘。
司徒雪一向对三皇子没什么感觉,但此刻看着他目光无神生无可恋的模样,心中却升起些怜惜。从踩着别人到被别人踩在脚底下,这落差未免太大,任谁都难以接受。
司徒雪正想出言安慰他几句,三皇子却突然转身对她道,“四小姐,你退婚吧,我不想连累你。”
三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否有能力,是否有胸怀,是否有大志,司徒雪都不知道。但凭他的这句“不想拖累”,她觉得他至少是个善良的人。
司徒雪安慰了他几句,心中却无奈。纵然她不说什么,经过今夜如此之大的变故,她爹也会想着法的将这门婚事推掉。
只是不知道当她爹知道太子乃是那个曾经不顾性命的救了他,却被他倒打一耙的虚极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司徒雪想想,觉得悲哀,又觉得好笑。
司徒将军果然不出司徒雪所料,将她与已被贬为庶民的三皇子的婚事推掉。
令她没想到的是,司徒将军火速将她许配给首阳太守之子,并令她即日动身前往首阳与之成亲。
首阳距离建康有千里之遥,又不是富庶之地,司徒雪不明白她爹为何如此匆忙的给她定下了这样一桩潦草的婚事,并急不可耐的催她出发。
司徒雪自是不愿意的,如果非要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那么至少要离家近些,能常伴父母身边吧。
司徒夫人也是不愿,因此与司徒将军大吵一通,誓死不让司徒雪远嫁。
司徒将军只道她是夫人短识,压着司徒雪上路。
却没想到,司徒雪刚刚出城,就被一道圣旨召回,让她免去远嫁的命运。却要入东宫,成为太子侧妃。
司徒雪的婚事一波三折,已成为了建康城里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惹得司徒将军不悦。
他对司徒雪道,“阿雪,你若不想嫁,爹爹就去向陛下求情,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司徒将军的心思,司徒雪从来都看不懂。
明明是他为了给将军府寻个靠山,逼着她嫁给三皇子,不惜以虚极的性命相要挟。又是他在三皇子失势后,没有继续让她高嫁,宁愿让她远嫁千里之外于将军府毫无益处的首阳太守之子,也不愿她嫁入东宫为妃。
从前虚极身份低下,他不愿成全他们,司徒雪可以理解。可如今虚极贵为太子,他为何还是不愿司徒雪嫁与虚极?同样都是皇室,为什么她可以嫁给差点当上太子的三皇子,却不可以嫁给已经成为太子的虚极?
司徒雪遂反问道,“我为何不嫁?”
司徒将军痛心疾首的说,“傻女儿,你还以为他是因为喜欢你才要娶你的吗?他是想要报复你啊,也报复我,报复我们整个将军府,报复我们的绝情。”
司徒雪这才明白父亲心中所想,可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均已发生。事已至此,他若要恨,要报复,也是应该的。
司徒雪垂下眼眸,淡淡的说,“爹爹,这就是我们的命,欠下的债,总要还的。”
这句话,剜的是司徒将军的爱女之心。他若早知今日会陷入这般困境,当初又怎会那样对待虚极。
可谁又能想到命运这般无常,总爱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上。
东宫的聘礼是虚极亲自送来的,司徒雪听闻他来,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跑出去迎他。
她看着他站在庭中的背影,肩膀宽阔,身姿挺拔。微风扬起他的发梢,露出他坚毅俊朗的侧脸,一如以前等她时的模样,不禁微微湿了眼眶。
司徒雪站虚极他身后,轻声唤他,“虚极哥哥。”
虚极转过身,脸上挂着看似亲切的笑容,可那笑意未达眼底,他的眼神是冰冷而无情的。他微微翘着的嘴角里似乎含满了嘲讽,还有怜悯,却丝毫没有爱意。
司徒雪心中一梗,千言万语都压在了喉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虚极走近她,轻声问道,“你有话说?”
司徒雪受到他温和态度的鼓励,本不敢说的话就问了出口,“虚极哥哥,你还喜欢我吗?”
虚极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回道,“你曾救过我的命,我不会如你父亲那般恩将仇报,我会给你想要的生活。但你要记住,我娶你只是为了得到将军府的支持,助我顺利登上皇位。人要学会满足,不能什么都想要。你以前不是做的很好,想要荣华富贵,所以放弃了爱情,现在也是一样。”
司徒雪还想解释些什么,“虚极哥哥,我……”
却被虚极打断,“嘘。”
虚极的手指抵住了她的嫣唇,语气和缓,声音却带着刺骨的冰寒,“是太子殿下,你这样不守规矩,我是可以惩罚你的,知道吗?”
司徒雪看着他冰冷而又陌生的眼神,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以前父亲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阿雪,你有得选。
可是司徒雪现在方才惊觉,她其实从来都没得选。因为不管怎么选择,她都注定会失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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