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与花君会面 04
她追了上去,她想拉住他,手却落了空,她喊他的名字,他却根本听不见。她这才知道,自己只是能看见他,除此之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难道这就是老板娘说的,“一次会面”吗?
她跟在花君身后,他走进了一家礼品店,然后她看到他买了一本黑色的日记本,让店主包了起来。她认得那个笔记本,那就在他给她寄的得那一箱子礼物之间。
她忽然有种奇怪的想法,难道那一箱子礼物,是他一年一年买了,一样一样攒下来的吗?
她跟在他身后走出礼品店的一瞬间,外面已经变成了黑夜,刚刚的街道不见了,她踏入了一个小小的地下室。
那个小小的房间里,堆满东西,她看到花君将那个礼物放在了枕头边,他坐在床边,长久地沉默着,然后他拿出了一个日记本,在上面反反复复地得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视线忽然变得很模糊,那个名字是苏沁。
他拿出一个剪报的本子,上面有关于她的新闻,杂志,无论是多小的边角,他都好好地的剪了下来,放在一个地方。
她为了他去了世界的中心,她以为他没有看到她的消息,抑或是亦或是看到了消息却没有在意。原来他不仅看到了,并且还好好地的收藏着。
“对不起,我已经追不上你了。”他将本子合上时,喃喃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追得的上的啊!”她大声地对他说,可惜他听不到她的声音。
她伸手虚抱他,明明什么都没有抱到,她却觉得一颗心在这瞬间被填满了。
她跟着他的脚步走,整整十九年,她一直跟着他的脚步。
她念大一的时候,他去了广州,风华正茂的青年,被生活磨掉了棱角,他靠打工支撑着妈妈的医药费,但是她生日那天,他穿着满是汗的衣衫去了商场。那一年满世界流行纱围丝巾,他满手的老茧,在售货员鄙夷的眼神中,没敢去触碰纱巾。
他没有太多的钱,只买了一条个普通的纱巾,他宝贝似得似的隔着塑料袋抱在怀里。,她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
她大三的时候,他和人和做生意,手里有了点钱,他给她买了一瓶香奈儿的香水,他买了机票飞回去,他去了她的大学找她。
这些年来,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她的消息,只是因为身陷泥泞的自己,看着越走越高的她,自卑到不敢去找她。
飞机落地,他拿着礼物在她寝室楼下等她,他想给她个惊喜,她却先给了他一个惊喜。
远远地的,他看到她走到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生面前,那个男生拿着一个生日礼物送给她。
他没能走上前,他转身走开了。
原来,他去找过她,只是那个时候,她赌气似得似的开始了一段恋爱,所以她错过了他。
她以为他不会再记挂着她了,因为他亲眼看到她有了男朋友。
然而他仍然保留着那些礼物和剪报,她大四毕业那年,他给她买了一支口红。
再后来,他的合伙人忽然卷着钱跑了,他一夜之间倾家荡产一无所有,他回去了老家,他病重的妈妈,一定要让他和一个女人结婚。
那个女人本是他请来照顾他妈妈的保姆,他母亲觉得她人好,心眼好,懂得照顾人,一定能在她死后,照顾好他的。
他不娶,她就以死要挟他。
他怎么可能看着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去死,他做不到,于是他娶了那个叫做叫作江幽兰的女人。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你喜欢别人也没关系,等阿姨走了,我们就离婚。”在新婚之夜,江幽兰是这么对他说的。
“为什么?”他不明白。
“因为先生,我爱你。”江幽兰说她爱花君,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爱他。
那一晚,他没有住新房,他夜里跑了出去,给她买了第七份生日礼物,一个只满天星的发卡。
再后来过了两年,他和江幽兰有了孩子,因为一次醉酒后的意外。
他不再去关注她的消息,但是每一年她的生日到了,他仍然回去给她买礼物,无论他多么穷困潦倒,手头多么拮据,他都没有忘记给她买礼物。
后来江幽兰陪着他一起起早贪黑,慢慢地的重新开始做生意,渐渐地的生活有了起色,到如今他已经是一家资产过亿的大公司的老板。
他没有提过离婚,他说不出口,因为孩子,也因为那些相濡以沫的情分。
但他依然挂念着他生命中,第一次喜欢上的女孩,他不肯丢掉剪报,无论搬多少次家,那箱礼物和那本剪报,他一直不肯丢掉。
他之所以会忽然联系她,是因为一次同学聚会,他听人说起她的近况,听闻她还是一个人,他心里很不好受。
他不该找她的,他知道,他有家庭,有孩子,他有他的责任。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去找她,而直到要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竟然怎么也找不到她了,那种心慌彻底将他击溃,怎么找都无法找到她,这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发了疯地的找她,带着背叛一切的觉悟。
终于在十九年后的某一天,打听到了她的电话号码,那一刻,她看到他用手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三十多岁,都快奔四的人了,就这么坐在办公室里,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分不清喜悲,他哭了。
可能原谅一个人,只需要一瞬间而已。
堵在心口的那些怒气,就在他捂住眼睛的一刹那,彻底地消失了。
她看到他小心翼翼地加她好友,看到他因为愧疚而数次红了眼眶,看到他紧紧握着的拳头,看到他在看到她给他打去电话时,他丢下正在开的重要会议走出去。
他在黑暗中久坐,他手指间夹着的香烟忽明忽暗,他寂寞的双眸里,再没有她见过的那种明亮。
那时候她与他对视,他就会微微笑。
原来他在她看不到的那些岁月里,也从未停止过思念她。
原来他真如她所想的那样,像她喜欢他一样,喜欢着她。
她捂住眼睛,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啪嗒——
”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她从幻境里清醒过来,眼前是黑夜,身侧人来人往,成群结队的,是手挽着手的小情侣。
那颗弹珠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她找了很久也找不到,她心里很着急,她趴在地上不肯放过每一个角落。
直到一双红色的绣花鞋落入她的眼底,她抬起头来,落入眼底的,是老板娘似笑非笑的脸。
“那个弹珠呢?”她忙站起来,她很心慌,“那个弹珠不见了,老板娘你再卖我一颗好不好?”
“弹珠只是刻在那些礼物上的记忆而已,现在那些记忆已经传达给了你,那么自然就会消失了。”老板娘叹了一口气,“或者你们之间,只是因为没有见到那一面,所以一直念念不忘也说不定。”
“这个到底是什么?”她抬起手,将那封信举到老板娘面前,“一次会面,到底是指的什么?”
“是你遗憾的,没能见的那一面。”老板娘笑了起来,“当遗憾不再是遗憾,可能他才不会再对你念念不忘。”
她说完就离开了。
留下苏沁一个人站在原地,老板娘的话她明白,她大概也知道了,“一次会面”到底是谁什么。
她和他之间,隔着十九年漫长的时光,纵使彼此深爱,却也没能有任何交集。
“苏沁!”远远地的,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看到他从很远的地方,逆着人群朝她走来,他只看着她,仿佛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三个人存在。
她红着眼睛笑了,可是太晚了。
他们总在错误的时间里相遇,深爱,所以从来没有真正开始。
以后,也永远不会有开始了。
她拆开了那封信。
所以对不起花君,我不能与现在的你见面。
或许我们一直想要见到的,是十九年前的我和你。
这场会面,迟到了十九年。
十九岁时,因为什么都没能开始,所以哭得的那样伤心。
“对不起,来晚了。”他眉目里隐着一丝歉意,因为害羞而有些紧张。
“没关系。”她对他笑。
他朝她递过一只手去:“走吧,去看烟花。”
“好。”她点点头,将手放进他的手心里,他牢牢地握住,像是握着一个无法触及的梦想。
“一直好想这么做的。”花君低低笑了出来,“苏沁,对不起啊,让你等了那么多年。”
“欸诶?”她怔住了,跟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瞪大眼睛看着他,“你……老板娘?”
“嗯。”他轻轻点了下头,“刚刚有个奇怪的老板娘给了我一颗玻璃弹珠还有一封信,让我来赴你的一面之约。”
“对不起,是我来得的太晚,是我太过自卑,没能抓住你的手。”他的眼圈泛红,隔了十九年,这场无法完成的见面,终究是隔着时光姗姗来迟。
“那天,要是来这里就好了,要是。没有把你弄丢就好了。”他低下头,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对不起。”
十九岁的他,想做的事,是与喜欢的人,手牵着手,一起看这场繁华烟火。
她轻轻说了一声:“没关系。”
就像是最初的时候,他们因为他的一句“没关系”而开始对话。
经年之后,由她说出一句“没关系”而终止对话。
“轰——
”当最大的一颗烟花燃尽,这场会面终于结束。
她站在人潮的这一端,花君站在那一端。
隔着一整个红尘遥遥相望,然后她与他同时转身走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公园里的人很快走完了,叮咚,叮铃铃,有只胖乎乎的三花猫从长凳下叼咬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弹珠,它叼起来跑向不远处的老板娘。
老板娘伸出手,她掌心里已经有一颗弹珠了,猫松了口,那颗弹珠就落进了她的掌心。
两颗弹珠在她手里,相互依偎着,却无法进入对方的生命里。
就像那两条平行的时间线,孤单的爱,孤单的思念,最终在十九年前的寒风里,有了唯一一次的交集。
交集,然后永不再见。
那天回去之后,苏沁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她和花君一起吃饭,他吃甜,她吃辣,然后两个人就吵起来了,梦里她因为吃不到辣好伤心。
结果醒了之后,才发现,就算是这样的争吵也是没有机会的。
猝不及防地的,她在新一天的清晨来临之时,坐在床上静静流了眼泪。
原来,最悲伤无奈的是,后来,我们并没有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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