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对你做,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 1
在林然的字典里，四月从不是一个谈情说爱的好日子。
小的时候她体弱多病，而流感又往往在那时频发。四月便成了她最恨的日子，每到那时，她总要被迫戴上笨重的口罩，吃很多种类各异的药物抑或是住进医院。
后来大了些，抵抗力慢慢变强，她得流感的频率也逐渐下降。但她依旧不喜欢四月。
那个年纪早熟的孩子随着春天的逼近，脱去繁重的厚衣，携着空气里弥漫着奇奇怪怪的化学物质，身体里的荷尔蒙猛烈乱窜。
四月，便成了他们一时冲动的借口，他们被身体里过度分泌的多巴胺扰乱，对异性的渴望在那个季节达到了顶峰。
情书，约会，kiss……便成为那个季节属于他们的标配。所以，人们形容四月是粉红色的。
可林然却不这么认为，对她而言，四月是最烦躁、最压迫的季节。
有那么一个男孩子，从十岁开始便和林然成了同学，所以，林然的小学、中学几乎都有他的“陪伴”。
十三岁那年他给林然写了第一份情书。此后五年，在每年的四月，随着他体内分泌的多巴胺浓度增高，中枢神经系统传递信息，他往往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在全校早会的时候突然跑上演讲台，拿起话筒对林然表白，害得她成了全校的明星，被罚跑操场二十圈，写五千字的检讨。
甚至，他穿着自以为很帅气的西装，抹个油头，骑着借来的“春风650NK”跑到林然家楼下瞎吆喝，吓得林然赶紧跑下楼驱赶他。结果还是被爸爸发现，门禁了两个礼拜。
就是他的存在，林然的中学生活总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惊喜”。
这也就是为什么林然拼命想要出国的原因之一，只是为了早日脱离苦海。
当林然把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告诉唐菲时，唐菲竟然开始调笑林然。
“你们那的中学生活真是很惬意么，不像我们，一进高中就是跌入地狱，根本没有时间谈情说爱。”
林然摆摆手：“其实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过完中学生活的，反正我上中学那几年也是蛮努力学习的。关于我说的这些，算是我乏味的中学生活中一点荒诞吧！……唉，我继续吐槽。……”
唐菲无奈地摇了摇头。
……
……
……
她俩此时正坐在学校图书馆附近的大草坪上。唐菲单手枕着头，躺在地上抬头看书，双腿弯弯曲起。林然拔了几根细长的草叶，手指玩弄着它们，头枕在唐菲的肚子上。
今天天气真好，抬头望去，天空湛蓝，几乎没有一丝多余的云彩。
“菲菲，你说那个人气不气？”林然继续玩着自己的草叶。
“我觉得不是蛮好，你看他追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从了他？”唐菲挪了挪林然的头，“头太重了。挪一挪。”
林然吐了吐舌头。
“其实，他送我第一份情书的时候我确实蛮感动的，但结果两天之后，她竟然拉着别的女孩的手出现在学校的小卖部里。”林然做出无奈的表情。
“那看来他很花心啊！”唐菲翻了一页书，继续说道：“可他既然那么花心，为什么还断断续续地追了你那么多年。”
“可能是我总是拒绝他吧！中学男孩子不都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去试试。”林然叹息道，“在我印象中他交了不少女朋友，但同学们总认为我才是他的正牌女友，别的姑娘只是他一时兴起的冲动。我自然而然成了部分人攻击的对象。老实说，我的中学生活不算太快乐。不过后来啊，他交往的女生陆续认清了他的真面目，都开始疏远他。”
“唉！那他确实活该。为了一棵歪脖子树竟然痛失整片树林。”唐菲笑着回答道。
“就是！”林然点头，但突然觉察到有些不对劲，连忙把头从唐菲肚子上挪开。“诶！等会，你说谁是歪脖子树啊！……诶！你给我站住。”
在林然挪开头的瞬间，唐菲早已起身跑远了。
林然自然是不能忍受唐菲的嘲弄，扯破嗓子喊她：“你给我站住。”脚步也不肯停下，拼命追了她好久。
结果，当然是两个女孩嘻嘻哈哈地在大草坪上扭成了一团。
下午，唐菲陪林然回宿舍。
可房门还没开时，两人就在门外听到些许窸窸窣窣的声音。说的像是日语，想必定是穗子在说话。
林然小声开房门，携着唐菲默默地换鞋进屋。
穗子半躺在沙发上，对着电话机甜蜜蜜地用日语讲着俏皮话儿，丝毫没有注意进来的人影。
林然把唐菲拉近了宿舍，一脸神秘。
“你发现穗子最近有什么不一样吗？”林然问。
“好像笑容变多了。”
“嗯，还有，每次我这个点儿回宿舍，几乎都能看到她对着电话机傻笑。用我们听不懂的日语叽叽呱呱地和不知名的谁聊着天，并且，她说话的语气超级温柔。”林然声情并茂地演绎穗子说话的语调。
唐菲捂手笑着，生怕笑声太大惊扰外面的穗子。
突然，两人静默了会。两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对方，然后异口同声道：“她，谈恋爱了。”声音有些大，她俩连忙捂住对方的嘴巴，嘿嘿地调笑着彼此。
想来近期是有不少人被爱情滋养着。宿舍里，飘散着粉红色的爱情泡泡，隔壁寝室很晚都能听到男女的欢爱声。校园里是一副懒洋洋却又青春扑鼻的景象，处处可见情侣的身影。
四月，爱神，终将降临。
此时，林然和唐菲正坐在林然的床上聊聊八卦、打打游戏，虚度光阴。
“菲菲，我现在为什么知道自己那么讨厌四月份了。”林然略带惋惜地摇摇头。
“嗯？”唐菲狐疑。
“因为，在四月，真正爱神从未降临在我头上。”林然撅起小嘴，表情黯然地把头靠在唐菲的肩上。
“你不还是有个喜欢你好多年的小伙伴吗？”
“爱情从来都是相互的，他对我是单相思。所以，我觉得爱神没有降临在我身上。”
唐菲点头，略带惋惜地摸了摸林然的脑袋。
“没事，我不也单着？咋俩一起做母胎单身。”
“嗯！”林然明显不甘。
林然很难想象。在所有的朋友中，除了她和唐菲，还有谁，是单着的。
几天前，林然在学校旁边的小超市里玩了一盘刮刮乐。运气好的她，中了三等奖。
奖励是两张巨幕影票，时间是下周三下午一点半，地点在离学校最近的大电影院。
原本林然想找唐菲陪她去的，但唐菲那天要上专业课，自然抽不出时间。
林然接着又把目光投向穗子，穗子委婉拒绝，说下午要接一个很重要的电话。林然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她愿意花大把时间在谈情说爱上，却不愿意陪出生入死的室友看一场免费的电影。
当然，艾伦也以相似的理由拒绝了林然。他最近也交了一个女朋友。
林然无奈，好不容易中了个小奖，竟这样白白浪费了。确实可惜。
都怪你，四月。
林然很无辜地坐在小超市门口的便利椅上，随意把玩着手机，一遍遍翻动着联系人名单。
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陪她看场电影。
难道，真的要把电影票送人？
难道，她真的要白白失去这个大好的机会？
林然苦恼地抓着头发，满脸委屈。
“在干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清冽、干净。他静静地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
她猛地抬头，是他。
好久不见。
她怎么把他忘了，不是还有他么？
他应该也是单身狗吧？
那么找他一起去，应该不会被拒绝吧？
林然木木地想来会儿，想通之后，倒是愉快回答。“在等你啊！程舒煜。”不过她说完后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哪有这样的开场方式。
他默然抬起眼皮。“等我？”
“是啊！等你，等你陪我看电影。”说罢，便把其中一张电影票塞进了他的手里，径直地跑开了。
程舒煜朝她远去的身影望去，阳光正打在她的背影上，模糊又明亮。
林然跑远后才停下，粗粗地喘着气。
偷偷回看，离小超市已经很远，估摸着是看不到他了。
他今天真好看，好像刚剪了头发。冬衣也脱去了，穿着一件简单的牛仔衬衣。
好几没遇见他了，他最近在干些什么。前段时间听艾伦说他一开学就去英国做了一个技术演讲，在那里要待好久。今天应该算他回到多伦多后，她和他的第一次见面。
其实，自苏州之行后，他俩就变得有些不一样。
程舒煜会主动联系林然。他们经常一同出现在自习室或图书馆里，一般都是他帮她占好位置。别的人都说他们在恋爱，但他却告诉他们，他们只是很要好的朋友。她点头，虽有说不明的意味，但依旧同意他的判断，他们只是朋友。
今天又见到了他，应该向往常一样啊，高兴地同他打趣开玩笑，可为什么心脏跳得那么快，为什么要着急避开，为什么刚才和他讲话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
一定是可怕的四月搞得鬼，让她体内的多巴胺剧烈分泌。让她一直存在的念头达到了饱和，最终害怕见到他。
可刚才她对他说的又是什么？
假装正定，故意调戏？
林然苦恼地拍拍脑袋，疯狂地摇着脑袋，提醒自己保持冷静。
丝毫没注意到来往的行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这姑娘，怕是病的不轻。
林然依旧是神思恍惚。
她猛地想起超市水果柜台架上的樱桃，酸酸甜甜的，一颗颗饱满多汁，咬一口就能融化人心。
樱桃能有那么美的口感自然不是樱桃树一人的功劳。
它的存在，是因为它：春天。
林然不知道，其实她自己就是樱桃树，而属于她的春天也在慢慢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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