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在路上
车辆行驶在郊外的公路上，路边鲜有高大的楼房和满是店铺的商业街道，放眼望去，群山连绵不绝，公路弯曲盘旋，天空远远地伸展开去，像是一架拥有超级动力的喷气机拉着巨大的蓝布盖在天幕之上，漂浮的白云是它留下来的尾气。
就是这么静谧悠闲。
公路上的来车很少，偶尔能看到一辆银白色或者红棕色的甲壳虫慢慢悠悠地开着，车顶的行李架挂着厚实的帐篷和褥子，再一看车内，应该是一家人拖家带口地出去旅游，把所有的装备都带上了，车里的人开开心心地随着音乐摇摆。
偶尔也会有一辆高速行驶、马达轰响的名贵帐篷跑车从他们身边“呼”的一声穿过去，车内的几个青年人半蹲在座椅上，吹着几近窒息的山风摇头晃脑，车上重金属的音乐像是打雷。
很多车辆在经过的时候会有额外看向这两辆同行的吉普一眼，司机和车内的乘客扭头打量，更多的目光是落在了后面的那辆车上，那车壳外装着乱七八糟的金属框架和天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极客爱好者跑出来瞎晃悠，搞搞行为艺术什么的。
摆脱了辉光物流的埋伏者们，他们这两辆吉普在公路上又行驶了大概三个小时，除了耳边持续着的引擎声之外，车内一片寂静。
吕不遵出神地伸出手放在窗前，阳光被路边的香樟切成一段一段的，温热像是波浪般起伏不定，落在他的手心中，那感觉像是握住了那团火球，但转瞬就会消失不见，再又忽然回来。
看上去岁月静好。
但实际上没有那么安静，吕不遵其实是在发呆，因为一回过神就会听见频道里闹哄哄得吵成一片，那是终端内部的通讯频道，只有组织内的人才能接入频道，而两辆车内的人几乎都在频道里面，热闹程度堪比早间叫卖的小商品市场。
这些声音外人听不到，觉得车内气氛低沉诡异，偶尔还有人翕动嘴巴，却是干张嘴不出声，其实是因为说话的习惯性动作，他们下意识会想要张嘴开口，但脑电波已经把他们脑里想的发送到开放频道之中：
“今天天气这么好，为什么不去游泳呢？”松千颖的声音。
“我们现在位于大别山山脉外沿，附近没有合适的浅水水域，你如果不介意在小池塘里戏水的话。”X淡淡地回应着。
“开玩笑，我可是野游好手，给我找条小河都能游个来回！”松千颖不服。
“给我个救生圈我也能！”常星留嘴硬道。
“最近的有一条长江的上游流域，经过武汉市的北部平原，你可以试试。”元杉也跟着建议道。
“跟你们这些思维僵硬的老顽固对话真是令人窒息。”松千颖叹气。
“你是觉得呼吸不畅？”X问道，他并不太懂网络上的流行用语，还关心起松千颖的身体健康来了。
“我这有氧气面罩。”元杉说道，跟着频道里传来掏东西的声响。
“……”
“离目的地还有多久？”常星留问道。
“大约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路程……哦对了我有样东西要给各位看的……”孑孓回应着，低头在终端上忙活着什么的样子。
“啊！我看到松鼠了！”松千颖像个兴奋的小女孩一样叫了起来。
（此处有一段很短暂的忽然加快的呼吸声）
吕不遵一顿，他觉得这呼吸声很像是迟羽生，但他回过头去，迟羽生望着窗外走神，像是根本就没在频道里一样。
“这附近挺多松树的。”X的意思是亚热带南部的山林地区中松树比较常见。
“好了，我把汉斯同志的论文节选了关于倾泻点的段落翻译了出来，现在已经发送到各位的终端上了，大家可以看一……”可怜的孑孓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我饿了。”松千颖忽然道。
“你不是刚刚才吃过饭团吗？”常星留无奈道。
“便利店的廉价饭团就能打发我？”松千颖哼哼道，“我要吃惠灵顿牛排！”
“这附近只有正新鸡排你要不要……”常星留看到窗外闪过去一个黄红相交的店面。
“不要！”
“氧气面罩呢？还要不要？”元杉还没忘记这玩意。
“……”
吕不遵默默地捂住脸，他真的很想把频道关了，但问题他又不敢，就像刚才那些对话，看似一点用处都没有，但里面还的确夹杂着些许有用的信息，要是关闭通讯后连这些信息都无从获取，万一是关键信息的话……
混蛋！世上最无耻的群聊莫过于此！正经的话和不正经的都发在一个群里，上一秒还在商量出任务的行动流程和注意事项，下一秒就有人开始热络讨论牛排是七分熟好吃还是九分熟好吃……然后话题就展开了，有延伸到神户牛肉和夏罗来牛肉的口感差异，再扩展到日式料理和法式料理的侧重点，顺便带上了意大利菜，因为这几种菜系经常拿来一块点评。
这其实也是脑电波交流的一大弊端，人有时候其实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思维，它像是一团活跃的水，你把它抓在手中，总有细流从指缝间溜走。实际上思维没有那么迟缓，它们更多的情况下更像是爆炸！
所以如果没有竭力克制住自己不要多想，那么频道里就会出现很多莫名其妙的声音。上一次就有某个行刑队的新手，出任务的时候走了神，忘记自己还在频道里，他看着松千颖俏丽的背影，微风拂过，罩在外层的轻纱犹如裙摆飘动，忽然想道：“真想看师姐穿女仆装的样子……”
后来他被松千颖单独叫去“教育”了一番，具体是什么其他人不得而知，反正吕不遵后来看到那个新手的时候，他只用发短信和打电话的方式和组织交流信息建立沟通了，从此对脑电波通讯产生阴影……
吕不遵望着窗外的风景想了想，忽然接通了一则通话。
……
常星留看着手腕上的终端，上面的屏幕刚刚亮了一下，他点开来，发现是孑孓群发过来的文件，他之前在频道也有说过，是关于……关于什么来着？见鬼，他一去回想通话内容的时候，满脑子只有松千颖提到的菲力牛排！
常星留打开文件，里面的内容不长，大概一两页的样子，实际上汉斯的报告并不短，但提及到倾泻处的信息就只有这么多，他的论文主题是关于合理处理废药的问题。汉斯自身对倾泻处的了解就微乎其微，文中只提到了那可能是一座地下要塞，有着类似防空洞一般的建筑结构，需要从特定的入口进入地下。
但这个特定入口没有具体位置，只有个模糊的范围。
这就意味着让他们进山后还要摸清寻找这所谓的要塞出口，这茫茫大山里找这样的地方，不异于是大海捞针。
“常星留。”忽然有人频道喊了他一声。
常星留一顿，低头一看终端，发现不是公共频道的声音，而是一条单对单的私人通讯，他一看发信人，是吕不遵。
他赶紧接过来，转头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他压低声音道：“我在。”
“进了山之后注意克制点自己。”吕不遵提醒道。
“什么意思？怕我跟人猿泰山一样在树间乱窜？”常星留没明白。
“我是说你的情绪或者别的什么，我观察过你几次，发现一般当你进入暴怒或者急躁的情绪下往往会发生异动，这就是类似角斗场里那种暴走的情况。”
“啊？合着我是绿巨人么？”常星留这才明白过来，吕不遵是在帮他，如果他在X他们面前暴露出他的问题，那么后果肯定不堪设想，所以吕不遵特意过来嘱咐他，他的确是一个很靠谱的伙伴。
可是吕不遵这种说法听起来更像是在说绿巨人，就是那个一变身就成绿色的大块头，无敌肉身，无敌力量的变态怪物，然后变身完就萎缩成只剩一条裤衩的布鲁斯·班纳……
吕不遵也不明白引发常星留暴走的触因是什么，所以只能凭借着观察所得的经验提醒他。
“我们到了。”元杉的声音闯进了常星留的脑海，这把他吓了一跳，差点从座椅上弹起来。他低头仔细一看，松了口气，原来是吕不遵切出了通话，常星留又回到了公共频道之内，他还以为是元杉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一时间心慌无比。
但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么快？不是还有半小时到一个多小时么？”
之前孑孓报过一次时间，根据所经过的时间来看，他们应该离着目的地还有一些距离。
常星留往窗外看去，他们已经进入了山林之间，虽然外面还不是那种绿荫如盖，密密麻麻的森林，前方几棵乔木稀稀疏疏地摆成一排，像是守卫森林入口的卫兵。
而在入口处的空地上，被人为地清出来一块空地，有人在上面搭起了帐篷，甚至搭好了篝火和炉灶，还有几桌铁质的简易工作台，像是专门来这深山里定居的规模。
X往前看去，“他们怎么在这里扎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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