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杀8
我们每离开一个地方,都是为了下次的故地重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程闻度在混混噩噩中醒来,他甚至都不敢确定自己是否尚在梦境,眼前的一切都那么虚妄,对他而言,现在看到的都不敢称为真实。
一觉醒来,躺在一张完全陌生的床上,从未相识的房间,这种刺激他已经被动接受了太多太多。
“该死!这是让绑架了吗?”当视力缓缓和周围的光线达成和解,所有的物件都清晰起来。幸好,这里的装饰是现代的,目所能及都是程闻度打小见识的奢侈品,倒没有那天清代住宅那么叫人反感。不过这容庶的一巴掌能把他打的不省人事,也真够狠的。
“绑架,绑架,绑架。”
程闻度打了个激灵,迎面飞过来一只灰蓝色的鹦鹉,一边重复它的话,一边停泊在他的脚边,扑闪着颜色怪异的羽毛。它的长相更不敢恭维,眼睛一大一小,嘴巴竟是锄头形的扁嘴!
“哪儿来这么丑的鸟。”
“住嘴!你个碧池!”
骂着骂着那鹦鹉就摆了架势要飞到程闻度脑袋上决一死战,程闻度赶紧拽起枕头企图扑退它,它反而越战越勇,竟把枕头啄的鹅毛漫天。
果然主人有多凶,养的鸟儿就是什么货色。
正焦头烂额之际,一个男人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你个笨蛋。
程闻度定睛一看,说话的是一个石膏雕像!
说石膏雕像也不确切,因为那个大卫像脸庞明显在抽动,继而石膏龟裂,从里面挤出来一张脸来。
这张脸程闻度见过,那个兽医,邱志鹏。
今天黄历上写了是老友聚会的日子吗?怎么上次当铺见过的人一个个都要出来惊他一头冷汗!关键是,他怎么在雕像里!
“看什么看,拉我一把!挤死老子了。”邱志鹏说着,身子已经像挤牙膏一样,从小小的脸部竟挤出一个大大的身体来,只是到臀部时明显被卡住了。
卡住了!什么情况!
程闻度此刻智商退化成了地主家的傻儿子,只是按他的吩咐搭了一把手,在拽他的时候只感觉这手冰冷无比。但吐槽还是要有:“挤还进去。”
“是老子要进去的么?是我说错话管家罚我把我塞进去的。”
在他帮助之下,邱志鹏已经从雕像里出来,成了一个完整的人了。
说错话?程闻度想起他曾说,无穷当铺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珠宝,确实是暴露了他是无穷当铺知情人这件事,要是让程闻度发觉了,容庶的试探可就白安排了。不过当时程闻度内心慌张,没有留意那句话的个中深意罢了。
“管家?就是戴眼镜那个?”
“对,他叫顾勉之,可千万别招惹他,他很厉害的。”
说到眼镜男,程闻度是厌恶多过好感,他不傻,从一开始那个叫顾勉之的家伙就对他没表示过任何善意。
“他也是长生不老吗?”
“他?他不是,不过也差不了多少,在这儿想活命千万别说他一句坏话,他这儿——”邱志鹏指着自己的耳朵,神秘兮兮的凑到程闻度耳边,那种异乎寻常的寒冷感又来了,但再冷也冷不过他下面要说的话:
“这儿开过光的。”
“谁开的光?”耳朵还能开光,程闻度头一次听。上次机械人的事之后,程闻度便知道管家不是什么小角色,可邱志鹏像是要开启他新的世界观一样,继续向他灌输新内容:“当然是容庶大人啦,还能有谁,管家可不是一般人,他能听到任何声音,你心里想什么,动物的叫声,他可是都能听得懂,还能跟鬼说话呐!”
“你不就是鬼么。”
程闻度心里这么想,不自觉地也嘟囔了出来。此话一出,那邱志鹏立马不高兴了:“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我们是死契,死契是有主的,出门报一声无穷当铺,谁敢动我!孤魂野鬼能比?”
就算有主,存在价值也就是听命容庶,满世界给她收集碎片,有工作的鬼说到底还是鬼吧。
但程闻度吃了一次亏,到底没敢说出来,而是转移了话题:
“管家是人类吗?”
“当然是,他活的短一点,200多岁那样子。”
200多岁还叫短一点,你们这儿是怎么计算时间的?
一个恐怖的念头蹦出来,程闻度的腿肚子都要颤栗了:戴墨镜的是机械人,死契都是收集碎片的灵魂,这偌大的无穷当铺里,除了管家和容庶,没有一个活人!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程闻度感到脚下有东西匍匐爬过,一瞅地板果然起起伏伏的,而且径直冲他而来!他条件发射地往后连连退去,一个绿色的球体缓缓从地板下站起来,最后竟达到了两米多高,并蠕动着伸展出胳膊和双腿来,细细看来隐隐有些人形,不过是放大了十倍的,犹如泥浆裹身,臃肿的身上还不断往下滴透明的粘液下来。
“喂,年轻人,当铺从来没见过你,你哪儿来的?”
那个巨人一样的怪物发话了,程闻度没有回答他,刚才他的粘液滴到程闻度的脚上了,而他到此为止还没有时间穿上鞋子。可把这个洁癖患者恶心坏了。
“烂泥怪,快住嘴,一个打扫花园的清洁工,有资格管容庶大人和谁交朋友吗?”
原来是吃腐枝烂叶的,邱志鹏一解释,程闻度觉得他虽然长得蛮奇葩,倒真心没什么可怕之处。而他也终于知道那只怪鸟满口碧池、碧池是跟谁学的了。
烂泥怪和邱志鹏似乎关系不好,一见面便掐起架来:
“哟,你不就是一死契吗?还是等级最低的那种,主簿说了,你要是再完不成任务就把你赶到后院看狗熊去。”
被人揭短,邱志鹏脸上没光,追着就和他扭打成了一团。
“你再说一遍!打扫卫生的反了你了!今儿我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
你见过怪物打架吗?
程闻度看着他们从地板上打到床上,把被单什么都毁成满是孔洞的布条,满耳都是轰隆隆哐铛铛,最后这屋里连顶梁柱都被他们撞出一个大深坑,只有满地狼藉,还有呆若木鸡的程闻度。
他们打着就咕噜噜滚出了屋,程闻度追出去才发现自己猜测失误,自己并不是在上次见过的容庶住处。说是房子,也就只有刚才他睡觉的那一间屋子而已。其余的空间全是花花草草,不可思议的是,明明这边还开着春天的玉兰和樱花等花卉;往前走抬头是夏天的木棉;低头是盛放的荷花!程闻度料到这儿不寻常,再仔细找找冬天的梅花、秋天的菊花居然同时都在这个岛上争奇斗艳!这儿没有大棚,也没有任何光照设施,分明就是无视了四季气候和任何自然法则!从花卉的种类上看,两百种绝对少不了。再往前,是一个规模不小的饲养区,猫啊狗啊等寻常动物一应俱全,梨树上有好几只猴子,地上还有一群羊驼,六七匹漂亮的骏马在马槽悠闲觅食。走到这里就走到边缘了,四周碧绿的湖水都在告诉程闻度,这儿是被人为隔绝的迷你小岛!一块指示的石碑上书:逸郇岛。
程闻度心中不平,一脚向石块踹去。
该死,人家绑架都是拿绳子拴着,我这是流放到小岛,没有手机求援,连个小木舟都没有!是吃定了我从小怕水不会游泳了,我就那么弱么?
不得不承认,怕水是程闻度认怂的理由之一,没本事到湖对岸,还不让发泄下了?正神神叨叨地骂娘,忽然石碑晃动起来,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一只绿色的大手猛地伸出来,只轻轻一推就把毫无防备的程闻度推进了湖里!
这烂泥怪心理真够阴暗的!
说了程闻度畏水,一进水就不知所措地乱扑腾,刚喝了两口水双脚竟不再空落落的,他的身体也慢慢离开湖底,竟到了水位线以上。
他下手一摸,是乌龟壳!
他刚巧掉在了一只大乌龟的身上!不,不是巧合,那只乌龟载着懵成一团黑的程闻度,自发地往湖对岸游去,它就是交通工具!对面就是上次程闻度去过的大四合院!
这么大一只乌龟少说得五六百岁吧!居然还通人性当起船来了,呵呵,没人会信的,如果我告诉别人,人家肯定会觉得我是从医院跑出来的精神分裂。
不到十五分钟,一见离岸边近了,程闻度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逃跑!没错,越远越好!
程闻度不打算怎么办,事实上他什么都做不了。从认识容庶开始,就没有一件事情是按照他的想法来的,他的意见她视若无睹,他想躲她但每次都失败,不仅如此她还救了他的命,三次!即使他程闻度自我催眠能力再强,无穷当铺确实存在,长生不老的前世未婚妻照样会在他面前晃荡,追杀他的人还是一波接一波,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和容庶划清界限,还有,保住自己的小命!
他拼命地往四合院的反方向跑,然而却越跑越近!是的,就是这个四合院,一切罪恶之源!一不留心跌跌撞撞还是进去了。
还是那个清代古楼。门前的杏花已经落了一大半,微风掠过,满树白色的花瓣如雪片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树下站着一个穿白衬衫朱红色伞裙的姑娘,那裙子异常漂亮,上面用金线绣了无数只形态各异的蝴蝶,刚好有花瓣落在她的肩上,那人回过头,是一张无需赘述的美丽容颜。
容庶。
如果她不是无穷当铺的主人,程闻度承认他对她会动心的。
可他却在后退,他对她,不了解多于欣赏,不信任多于好奇!
她自然不会放他走。忽然平地钻出六七把剑来,还是镶了珠宝那种古剑!那剑近乎透明仍抵挡不住金光闪闪,剑尖全都指向程闻度而来!
一道红色的影子赶上前来,挡在了程闻度身前。
这一切都是在程闻度知道惊恐之前就发生了的。
“勉之,玩笑开得太大了。”
红色身影除了容庶还能有谁?她说话的对象是南边不远处站着的眼镜男。至于那几把剑竟自觉排成一列,瞬间成了戴墨镜的西装男!原来那些保镖就是这么来的!
顾勉之没有回答,只是斜了程闻度一眼,就转身走了。
大概还是为了他骂她父亲是汉奸,伤了她的心的事打抱不平吧。难怪眼神对他那么不屑一顾,还有点儿恼火在里面。
见顾勉之满脸不高兴,容庶显然有些不忍心。但并没有追过去,而是回头,冲程闻度浅浅地笑了:
“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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