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B市是全国矿产资源最富饶的地区，吴轶炀带领周越泽一行三人下了矿井，封闭狭小的空间令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空旷绵长。“矿井确实经常出现事故，能用机器人代替矿工工作很可能会成为采矿技术的一场变革，但是光技术这一点达到要求还不够，你们也要将成本降到最低。记住，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全世界不是只有你们在研发这一类的机器人。”
吴轶炀一席话说得杨伊然和孟凡林两人面面相觑，唯有周越泽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浅笑。
杨伊然心里一阵打鼓，面上是掩不住的失望。他以为吴轶炀会亲自带他们来B市实地考察，就是决定赞助他们，但是如今听他那一番话，虽说得委婉，却也直白地点出他们的致命问题：成本太高。换言之，若是他们没办法将成本降低，他是不会投资的。
一向藏不住心事的杨伊然忍了好久，还是没忍住问道：“吴总，是不是还有其他研发这方面技术的人找过你……”
孟凡林翻了个白眼，心想这杨伊然也真是的，这有什么好问的。
“嗯。”吴轶炀也不隐瞒，点点头道：“美国硅谷那边有一个科研团队也找过我，他们的技术不比你们差，甚至可能更好，成本预算却比你们低很多。”
“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会给我们机会？您不怕到时他们找别的投资方，而我们这边可能就彻底失去了机会。”孟凡林若有所思地问道。现在科技竞争实在太激烈，美国的硅谷又一向遥遥领先于世界，他虽然对他们的技术一向自信，但与吴轶炀口中的那个团队相比，他没有几分把握。况且若是让对方率先进行推广和普及，他们的技术很可能就不是“新”技术了。
孟凡林的问题听起来很普通，但在有心人听来，却多了点别的意思。
其实孟凡林一直都琢磨不透吴轶炀对他们的态度，似乎很优待，当然很可能是他和杨伊然沾了周越泽的光，但是有时候，他又似乎对他们任何人都铁面无私。
吴轶炀闻言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扫了孟凡林一眼。“有的钱既然可以让自己国家的人赚，何必要便宜了洋鬼子？”他的口气有些生硬冰冷，似乎在警告孟凡林不要多管闲事。
孟凡林碰了一鼻子的灰，为自己的莽撞而感到一阵懊悔。难不成他是杨伊然上身了？他承认，自己其实有些嫉妒周越泽，和杨伊然所谓的嫉妒不同，他是真的不是很见得周越泽好，假如周越泽出了什么事，他也许心里还会窃喜。
当然，他不可能会去陷害周越泽，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做这种可耻的事情。
周越泽自是也感觉到了吴轶炀与孟凡林之间的火药味，吴轶炀虽然也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方才明显对孟凡林的话感到不悦。周越泽至始至终都保持沉默，吴轶炀的话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好像也很合情合理。
矿井又深又长，环境条件也不是太好，杨伊然的体质较弱，在走到中途时就出现缺氧、头晕目眩的症状。吴轶炀见他们应该也考察得也差不多了，便决定大家一起上去。
他们上来之后，周围围着不少衣衫破旧的矿工，都不约而同地盯着他们，目光诡异。
杨伊然的缺氧情况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一恢复精神，他就明显感觉到了来自四周矿工们的敌意，便忍不住欺近周越泽的耳畔，莫名其妙道：“兄弟，你有没有觉得这群矿工看我们的眼神充满了愤懑和怨恨啊？就好像我们抢了他们的钱似的。”
孟凡林耳尖听到了杨伊然的嘀咕，与周越泽对视一眼，似乎对杨伊然的情商感到很无奈。
周越泽挑挑眉，想到当初他和苏雨谈到要研发能够下矿井采矿的智能机器人时，苏雨就和他提过，假如到时这项技术得以广泛应用，那么不是有一大批的矿工要面临着下岗的风险？他当时只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并未对矿工产生多大的同情。
苏雨能想到的问题他怎么会想不到？然而这个社会本身就是残酷的，优胜劣汰，再也正常不过。追溯历史，随着科技的发展，有多少的职业被淘汰？但是又有谁会站出来说，人类必须停止科技前进的步伐？谁都不可否认，科技带给人类以及社会的巨大贡献。
周越泽一直都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其实当初为苏雨改进的假肢他若是再去想想，应该不用太久就能够将所有的技术要点想起来，但是研发假肢的利润远没有采矿机器人高，所以他并不打算再花心思在研发假肢上。
他就是这么一个现实的人。
周越泽想，这些矿工与其将来将所谓的过错归咎到他们几个人身上，还不如现在就做好另谋出路的打算，或者想想解决的对策。想他从小到大受到了多少不公平，甚至残忍的对待，他也从没有怨天尤人。他只是竭尽全力一步步地从最底层往上爬，不断地往上爬……
吴轶炀和矿产的老板聊了很久，他是个相当有气势的男人，虽然只不过三十九岁，但身上的那股老成以及城府，是很多人都比不过的。纵使矿产的老板本身也是家缠万贯，平时在任何人面前也是高傲自满，对人向来颐指气使，但在吴轶炀面前，气势上仍是生生输了一大截。
孟凡林和杨伊然望着不远处神色冷漠严肃的男人，想起他们当初第一次见到吴轶炀时，都觉得他很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然而他们想了很久，却都没有想起来。
一直到太阳落山，吴轶炀才和矿产的老板谈完事情。矿产的老板十分热情地提出要请他们去B市的特色菜馆吃饭，吴轶炀扫了一眼他那肥肠大耳，看起来有些像纵、欲过度的模样，想了想，终是委婉地拒绝了他的邀请。
吴轶炀带他们三个去了一家五星级酒店吃饭，然后就直接在五星级酒店开了四间套房住下。在回房间的路上，杨伊然不停地叽叽喳喳，说吴轶炀又给他们出飞机票的钱，又带他们吃大餐，甚至连给他们安排的房间都是一人一间，比其他的老板不知道出手阔气多少，还发誓自己毕业后一定要去吴轶炀的公司上班，就算专业不对口也没关系。
周越泽感到很好笑，孟凡林却是一句话都没说。他想，吴轶炀对他的下属或者是别人，未必就会像对他们一样如此大方了……
晚上八点之后，周越泽正准备熄灯休息，房间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他走过去打开房门，吴轶炀正站在门口，看见他时失神了好几秒。
周越泽因为刚刚才洗完澡，身上穿着有些松垮的单色睡衣，□□出来的皮肤由于受过热气的熏蒸，呈现出诱人的粉红色。他的头发还没有吹干，湿湿地贴在他的脸庞两侧，看起来有一点长。
周越泽实在长得漂亮精致，这时候的他和平日相比，多了那么一点雌雄莫辨的味道，让人怎么也移不开眼。
周越泽将吴轶炀的反常看在眼里，目光闪了闪，接着笑着问道：“吴总，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吴轶炀这才回过神来，掩去面上的不自然，淡淡道：“我晚上喝了点酒，不能开车，你送我去个地方。”
“可以，不过我没有驾照。”周越泽答道。他以前做过许多工作，包括送货司机，当时有一个前辈教他开车，但是因为老板不舍得花钱给他报销驾驶证，所以他没有去考。
“没关系。走吧。”吴轶炀对此毫不在意，甚至都没有问过周越泽车技如何。
银灰色的奥迪车汇入车流，周越泽一路都开得很顺利，除了在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遇到了交、警例行检查驾照。
他看了一旁的吴轶炀一眼，只见他面不改色地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他们就相当顺利地通过了。
周越泽想吴轶炀在B市的人脉绝对也相当广，否则交、警的处理效率不会那么高。
吴轶炀要去的地方是一栋欧式住宅，看得出他和住宅的主人关系不错，在大门口，有一位管家模样的人正站在夜色中等候他。
对方十分恭敬地走过去为吴轶炀开门，周越泽本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就呆在车里等他，见吴轶炀并没有任何吩咐，便也跟着他下了车。
两人跟着管家穿过花园走进一处大厅内，周越泽发现这栋住宅的主人行事非常低调，房子的装修并不豪华，风格也很普通，乍一看过去只会让人觉得这家的主人生活水平顶多算吃穿不愁，但是内行人就会发现，宅子里仅仅是茶几上摆放的那一套茶具，市面价值就好几十万。
这时一个身材略有些发福的男人走下楼来，和吴轶炀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并没有看周越泽。他将一份文件交给吴轶炀，两人就坐在茶几旁谈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没多久，门口就响起了汽车熄火的声音，随即一个高挑时髦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约莫是这户人家的女儿，脸上的神情很淡漠孤傲，气质也有些冰冷，与苏雨一开始给周越泽的感觉很类似，但苏雨是个表里不如一的人，至于这个女人是不是也是如此，周越泽不确定。
年轻的女人显然与吴轶炀认识，喊了一声“吴叔”后，就款款走上楼区，在走到转角处的时候，她忽然望下来，目光落在了周越泽的身上，带着探究和一丝丝的不屑。
周越泽若有所思地对她笑了笑，笑容不咸不淡。
再一次坐到车上之后，周越泽的手机正好响了，是卢漫涓打来的，他挂上之后，吴轶炀就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是家里的事吗？如果急，我们可以将返程提前。”
“没关系，是关于订婚的事。”周越泽知道卢漫涓会突然急着让苏雨和他订婚，很可能与珀西有关，估计是因为苏雨和珀西的接触愈发频繁了吧。
吴轶炀当即沉下了脸，似乎在强压着怒气道：“周越泽，你一定要这么没出息娶一个残疾人吗？！”
周越泽终于忍不住侧过头，望着吴轶炀似笑非笑道：“吴总，你难道看上我了？”
吴轶炀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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