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亲不待
李家人到了源城之后，李正立即去衙门报了官，刀疤脸是这附近的悍匪，衙门重金悬赏，对于已经损失惨重的李正来说，这样丰厚的赏金是不能放过的，不过李正是商人，他能在幽州混得风生水起，在建立人脉方面自是老手，他把赏金加上分量够足的银子，悉数送给了源城知县，送了这份大礼之后，李家人在源城内办事就方便了许多。
有了昨晚的教训，李正在源城找了一家知名的镖局，一路全程护送李家人到达江南，最后李正派人去昨晚的事发地点，找回了昨晚丢下的货物，看到货物完好无损的被运进城的那一刻，李正那颗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了下来。
李家人多数受伤，他们在源城内修整了十数日，然后才开始南下，这次有了镖局的护送，一路不敢说高枕无忧，但至少多了很多安全保障。
临行前，李歆在客栈内看着下人收拾东西，她的手撑在桌子上，拖着腮，思绪又飞回了那一日的意外之刻，当时她刚解手完，一声咳嗽声从树上传来，她吓得失声尖叫，而那个男子一跃便从树上跳了下来，一双深邃的眸子平静的看着她，仿佛她与这周围的一草一木并无区别。她想，这个男子是不是一直都在树上，自己解手的过程全都被他看见了？一个待字闺中的富家千金，身体却被一个山野小子全看了去，这让人知道还不得羞死。
想到这，李歆赶紧捂住了发烫的脸颊，但是那个男子坚毅的脸庞却刻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记得，当时第一缕朝阳透过树叶的间隙投射在那张脸庞上，他就笔直的站在那，巍巍如孤松立，轩轩如朝霞举，眉目冷峻如画。她只记得，他姓叶。
濮阳。
一路急行军，叶尘终于用了十数日赶到濮阳，十年了，整整十年了，家中还有对他最亲的奶奶在等着他，叶尘归家心切。
十年，濮阳的变化已经大到叶尘几乎认不出来了，他只能凭着仅有的记忆寻着回家的路。当他看到那个村子的标志时，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催着玉龙冲了进去，这个时间段，村民大多在田里，叶尘驾着玉龙冲进去的时候，田里的村民无不起身看着这一人一马在肆无忌惮地疾驰，心想：这又是哪家公子过来胡作非为了吧？
在这样的村子里，见到的都是牛，骑马那是有钱人家干的事情。
十年，村子没多大变化，仿佛更破旧了些，但是叶尘注意力全不在这，他顺着熟悉的路，直奔那个养育了他十几年的家，待他到了家门口时，他身后已经跟了一大群好奇的孩童。
叶尘迅速下马，推开了那扇破旧的栅栏门，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场景，叶尘鼻子一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叶尘急奔向那间小屋子，他就站在那扇破旧的门前，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推上去，十年，叶尘心中五味杂陈，在这门的背后，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奶奶，自己最亲最亲的人，十年了，十年未在她身侧尽孝，自己愧对她的养育之恩。
叶尘踌躇间，那扇门却突然打开了，但映入眼帘的不是奶奶那张熟悉的面孔，这张面孔有着精致的五官，小麦色的皮肤，头发用一块黄布裹着，见到叶尘，这张脸的主人一脸惊愕，手中端着的水盆坠在地上，里面的水溅了叶尘一身。
“心怡？”叶尘看清了这女子之后，惊喜道。林心怡，他儿时最好的玩伴之一，或者说是青梅竹马，小时候，他奶奶最疼林心怡，比疼他还疼。
林心怡见到叶尘，错愕了片刻，待眼中清明时，泪水瞬间蓄满了她的眼眶，啪的一声，林心怡一巴掌甩在叶尘脸上，却又在下一瞬紧紧的抱着叶尘，叶尘感受着脸上的酸麻，就这么让她抱着，这十年来的责怪和思念，林心怡这一巴掌和这一个拥抱已经表达的清清楚楚。
林心怡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叶尘胸前已经湿润了一大片，他轻轻抚摸着林心怡的头，眼中柔光闪现，他轻声对林心怡说：“我回来了！”这一声温柔无限，谁知林心怡又哇的哭了出来，吓得叶尘不知所措，不敢再说什么。
“尘哥！”
“听说是尘哥回来了是吧？”
“尘哥！”
叶尘背后传来了几声呼唤，叶尘回头一看，尽是熟悉的面孔，叶尘心中一暖。
“哎哟！这不是我的林妹妹吗？这光天化日之下，私会情郎，影响可不好哟！”一个充满调笑的声音传来，叶尘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那个不正紧的周季。
见到熟人来，林心怡赶紧松开了叶尘，手忙脚乱的擦着眼泪，周季见着林心怡这囧样，更加来劲，他凑过来假装打量着林心怡，不怀好意的调笑道：“哟！这还哭上了？老实交代，尘哥你是不是欺负我林妹妹了？啧啧啧，可怜兮兮！”
林心怡一脚就踢过去，此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但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再满嘴跑火车，本姑娘决不轻饶你。
这一脚周季轻轻躲了过去，他又说道：“刚见面就这么护着情郎，哎，羞哟！”
“行了，周季，快闭上你那张嘴巴吧！”听到这个声音，周季摸了摸后脑勺，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声音的主人走到叶尘面前，给了叶尘一个大大的拥抱，并且说道：“兄弟，欢迎回来！”
“王明，好久不见！”叶尘拍了拍王明的后背，然后逐一对其他人打招呼：“张奎，周季，陈毅，林青，好久不见！”这些小时候的兄弟都是一副农民打扮，脚上的泥还没干，刚刚他们还在田里农作，听到叶尘回来了他们才赶回来的，看来，这十年来，这些兄弟过得并不好。
众人围过来相拥在一起，周季喊道：“尘哥，兄弟们可想死你了，这些年你去哪了，一点音讯都没有，你不知道奶奶可想你了！”
闻言叶尘瞬间松开了王明，对了，他回来还没有见到奶奶呢。叶尘反身钻进屋子内喊道：“奶奶，奶奶，我回来了，小尘回来了。”
周季一说完话就知道自己多嘴了，王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件屋子就两间房，一进去就可以观览全局，屋子内没人，叶尘隐隐猜到了什么，他不信邪又寻了一遍屋子，还是没找到他心念念的奶奶。叶尘冲出屋子问林心怡：“心怡，我奶奶呢？”
闻言，林心怡鼻子一皱，又抽泣了起来，叶尘又转问其他人：“王明，张奎，周季，我奶奶呢？”
王明等人低下了头，齐齐选择保持沉默，叶尘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就像有一座大山压在他心上，他想把那种猜想甩出脑海，但是不管他怎么努力，这个猜想还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叶尘眼前一片黑，他像呓语一般说道：“对了，奶奶肯定是在王婆家，她最喜欢去哪里了，对，一定是在那里。”叶尘像失了魂一般穿过众人，要冲出院子，王明一把拉住了他，将他抱在怀里，哽咽的说道：“尘哥，冷静点，奶奶，她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是去王婆家了对不对？”叶尘意欲挣脱。
“尘哥，你认清现实吧！奶奶她两年前就走了。”王明吼道。
叶尘突然发疯的挣脱了王明的禁锢，疯了似的喊：“不可能，你骗我！奶奶说过要等我回来的，她说过的。”
“奶奶从来都不会骗我。”
“她不会骗我的！”
“奶奶肯定是生气我没回家，躲起来想惩罚我对不对？”
“快告诉我对不对？”
叶尘就像一个疯子，抓着王明的手臂疯狂的吼道。
王明低着头，没有说话，叶尘松开他的手，冲到栅栏门前，双手抓着门扇，奋力一拉，本来就破旧的门顿时分崩离析，叶尘左腿一记横扫，旁边的栅栏顿时被掀掉了一大片。
叶尘一个人癫狂，其实在发现屋内没有人的时候，叶尘已经猜到了结果，他只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奶奶养育了他十三年，他在外拜师学艺又十年，这十年，他没有给过奶奶一封信，哪怕一点音讯，面对奶奶沉甸甸的养育之恩，叶尘还想着这次回来能好好尽孝，让奶奶能安享晚年。
可是奶奶已经不在了，永远的不在了，失去，悔恨在撕裂着他的心脏，痛不欲生就在此时此刻，叶尘深切的感觉到了。
见到叶尘已经进入癫狂的状态，张奎冲上来从背后锁住了叶尘，试图制止叶尘疯狂的行为，谁知叶尘腰一沉，臂间一用力，张奎的双手便被叶尘缓慢地撑开，见此王明和林青惊奇的瞪大了眼睛，他们知道张奎身上的怪力有多恐怖，寻常十个大汉都打他不过，现在竟然锁不住叶尘。
见状周季和陈毅也冲了上去，齐齐抱住叶尘，周季急道：“尘哥，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你要冷静啊！”
谁知叶尘一听更加疯狂，竟然甩得这三个大汉站都站不稳。
林心怡在一旁看着，悲从心起，哽咽得更加厉害。
“周季，张奎，陈毅，你们放开他，让他疯，奶奶看见他这个样子，一定会很伤心。”林青沉着脸道。
周季三人闻言面面相觑，然后齐齐松开了手，谁知这一松，叶尘却不闹了，他无力的跪在地上，栅栏外面一群小屁孩呆呆的看着他，他突然如野兽一般狂吼了一声，那群小屁孩顿时被吓得四散而逃。
叶尘就跪在那里，哭得像一个孩子。
林心怡走到叶尘背后，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的说道：“我带你去看奶奶。”说着便拉起叶尘的手，叶尘乖乖地站了起来，就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一般被林心怡牵着。
林心怡牵着叶尘往山那边走去，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长，这个场景就像小时候，叶尘干了坏事被奶奶修理哭了，林心怡也是这样牵着他，一直走一直走。
林心怡突然想，这一刻要是能变成永恒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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