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林渠的命途
幽州南部。
天空之上阴云密布,冰冷的空气携裹着淡淡的血腥味,所见之处尽是烟尘滚滚,耳之所及尽是杀伐声,天边阳光穿透乌云投射下来几条巨大的光柱,就像是给身陷在这片黑暗之地的人最后的曙光。
不远处的拐角冲出一队人,约莫两百人的样子,他们穿着大邺制式甲胄,个个身上挂彩,满脸血污,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们冲出来不久,后面又跟出千余人,这些人个个膘肥体壮,身上穿着动物的皮毛缝制而成的衣服,俨然就是北域的胡人。
千余胡人追着前面两百余大邺残兵,就像追着已经伤残的猎物,他们并不着急致猎物于死地,而是要享受来自猎物的恐惧,享受这个追猎的过程。
大邺命大将军杨邦带十万新军北上支援幽州,进入幽州之后,胡人与杨邦大军只有小规模的接触,多数以杨邦一方胜利而告终,胡人本无守城的经验,杨邦率大军连夺幽州南部七座县城,捷报连连传回天都,皇帝大喜,一下子赐了杨邦很多头衔。
在极大的战果和手下的奉承之下,杨邦心中膨胀了起来,他不听账下幕僚许闻的劝谏,进攻太明县,杨邦大军与胡人大军在太明郊外遭遇,胡人铁骑佯败,杨邦再一次不听许闻的劝谏,执意出兵追击,后在阜山一带遇伏,机动性极差的大邺军队,在失了先机的情况下,被胡人铁骑分割,蚕食鲸吞,这一战从中午开始混战,战区从太明县扩散到营县。
杨邦见大势已去,慌忙带着万余人退至玉岭关,撇下数万人在太明县与营县一带被胡人屠杀。
数万人无人指挥,各自为战,形势急转,胡人派兵封锁了太明县南部的交通要道,断了这数万人南归之路。胡人的意思是将太明县和营县一带变成他们的猎场,而这数万人就是他们的猎物,他们不要俘虏,直到这数万人都变成尸体,这场战斗才会结束。
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何处的两百大邺军人,只能是没命的狂奔,没有方向,没有援军,他们被追了一天一夜了,他们累,胯下的战马更累,但是他们不能停下,因为后面就是一千凶残的胡人骑兵。
两百大邺军人前面出现了分叉路口,一个百户问在一旁的千户吼道:“大人,分叉路。”
“大人,往哪走?”
那个因为千户战死而接替位置的百户眸子里在做着挣扎,他吼道:“往左,往左!”其实他也不知道往左是去哪里。
众人冲进左边的分叉路,此时此刻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下一刻的命运会是什么样子,这个新晋千户现在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一天一夜的逃亡之路,他们不断的甩开胡人,然后又在下一个路口与另一队胡人相遇,接着逃亡之路。最可怕的是他们现在完全失去了方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在胡人的包围圈里,迟早会无路可走。
千户想起了临行前他母亲跟他说的一句话‘渠儿,去幽州随便转一圈,好好教训一下那帮不开化的蛮子,然后给我好好的回来。’
眼前这满脸血污,身处绝境的大邺新晋千户,便是再次从军的林渠。
林渠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的声音像是透过一层薄膜传进他耳中,他听得最清楚的是自己沉重的呼吸声,还有急促的心跳声。他想着他母亲临行前对他说的那句话,如今他命在旦夕,这些蛮子没教训到,想回去也是难了。
“大人快看,蛮子,蛮子。”
“蛮子!”
“大人,前面被堵了!”
林渠在手下的呼叫下渐渐回过神来,耳边声音渐渐清晰,是马蹄声阵阵,眼前事物也清晰起来,只见他们正前方又一队胡人骑兵向他们围了过来,后面追兵将至,林渠他们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地。
“大人,无路可走了,怎么办?”
“大人,和他们拼了吧!”
“对,和他们拼了,一直被追着打,太窝囊了。”
两百余人勒马停下,前后追兵越来越近,林渠没有理会手下的话,他掠了一眼周边,突然灵光一现,他急忙吼道:“往右,往右走!”
林渠已经率先驾马向右侧冲了去,两百余手下第一反应跟了上去,但是他们心里都怀疑林渠的决策,右侧是一片山地,根本没有路可走,他们这么冲过去不是自寻死路?
从上空望去,林渠等人被前后夹击,三队人都拖着长长的烟尘尾迹,缓缓的向那片山地移动。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落后一分就是十死无生,林渠在赌,赌他们这队疲累之师能跑过后面精神饱满的胡人骑兵,只要他们先到达一刻,就能借那个狭窄的山口将这些胡人堵在山口之外,林渠是在赌那一线生机,这是他们现在唯一的选择。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太空旷了,面对胡人骑兵根本毫无胜算。
见到林渠这两百人往绝地中去,胡人骑兵似乎也不着急着追上来,猎物已经在手掌之中,击杀已经不是最终的目的,玩弄的猎物的过程才是让他们沉醉的,对于他们来说,邺人就是一群软弱的羊。
林渠等人有惊无险的冲到那个狭窄的山口,山口两面临壁,窄窄的口子只容四人并列,左侧一面壁四人高,几乎与地面垂直。
林渠呼喝所有人下马,他吼道:“枪阵预备!”
众人慌乱中,大脑一片空白,林渠的声音就是最高效的指令,他们用出了平日训练时还快的速度,将长枪从马上取了下来,然后一层一层列好队。
“列阵!”
林渠吼了一声,前排四人使枪直指正前方,第二排四人半跪,枪从前排四人之间的缝隙中伸了出去,后面的人分好了一队队,他们长枪虚指长空,他们是作为替补,一旦前二排有人倒下,他们就会冲上去将枪阵队形补齐。
林渠站在第一排中间,眸子里杀气凌人,这样的地形,可以将胡人的兵力优势完全瓦解,他们碰撞的接触面只能有那么多人,胡人的兵力优势在这完全施展不了,而且他们在这样狭窄的环境里,胡人不下马转为步战也是一个极其大的错误。
胡人越来越近,林渠向后吼道:“严晋,把所有的箭收集起来,带着二十个人去左侧山崖。”
后面有人应了一声。
林渠心里默念着胡人的距离,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林渠呼喝了一声。
“刺!”
前二排的兄弟将手中的枪缩回一分,然后狠狠地刺了出去。山口本来就窄,胡人驾着马匹只能容两人并肩,林渠一方前二排八支枪齐齐刺了出去,胡人前排两匹马瞬间被刺了几个血窟窿,两匹马悲嘶一声,人立而起,向后翻倒而去。
“向前!”林渠呼喝。
两百人踩着点子稳步向前,前二排的枪不断向前刺去,因角度问题,林渠等人可以轻而易举的刺到马上的胡人,而胡人短短的弯刀在这样狭窄的地方却触及不到林渠等人。
林渠等人不断向前稳推,不断有胡人失去战马而倒地,很快他们就被林渠他们淹没,然后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战马温热的鲜血喷射在林渠的脸上,饥渴的他舔了舔嘴唇,血腥味让他更加疯狂,这是一边倒的屠杀,是两百余大邺军人对数千胡人的屠杀。
在这条长长的山口里,林渠等人不断向前,他们每前进一步,就会有胡人变成尸体。数千胡人堵在山口外进不来,只能干着急,山口之内的胡人被杀红眼的大邺军人吓得直欲后撤,奈何他们的同胞堵在后面,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邺军的枪阵步步逼近,然后将他们淹没。
林渠等人杀红了眼,胡人被杀得胆战心惊。
酣战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林渠等人的双手已经麻痹到没了知觉,终于,杀死面前的两个胡人和他们的马之后,他们的眼前视野顿时开阔,胡人已经退出了山口。
林渠等人就定定的站在那里,大口喘着粗气,前排这十几二十个人,已经累到没了知觉,他们眼中尽是麻木,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欢呼。
“大人威武!”
“大人威武!”
“大人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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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人欢呼起来,这是他们被追杀了一天一夜以来,第一次反击,第一次胜利,以两百人对数千人,以不足十个人的伤亡,让胡人扔下了一百多具尸体,无疑,林渠这一仗给了这些兄弟新的希望。
林渠心里没有高兴,因为他知道,这场战斗远还没有结束,胡人这一退是为了改变策略,很快他们又会卷土重来。
果然,林渠等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山口外又传来了胡人的怪叫,这是他们进攻的预兆,林渠举起手中的枪,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有的只是冰冷的杀气。
“列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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