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作为胜者
东方地平线渐渐拉出了一条白线，这天下迎来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叶尘站在周围士兵保护圈中，镇定的看着外面疯狂的胡人，一鼓作气者，再而衰，三而竭，胡人比较之刚刚，已有所颓势。
叶尘心生一计，又在胡人的疯狂攻击中多撑了将近半个时辰，现在他们的伤亡超过了半数，能围在叶尘身旁的不足百人。
这片叶子就要在这惊涛骇浪中沉溺，黎明的曙光将是他们死亡的见证者。
叶尘执刀而立，林渠在左，唐平在右，他们的身旁不断有人冲上去补齐前两排的缺口，片刻之间，中间位置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了。
“我林渠本应当死在幽州，但是老天爷仁慈让我活了下来，也许就是要我陪叶兄弟在此酣战杀贼，我林渠能跟叶兄弟并肩作战，三生有幸，死而无怨，若有来生，你我做亲兄弟！”林渠一声大喝，眼中寒芒激射，他提着刀，带着一去不复返的气势冲了上去。
叶尘握着刀，咬着牙，眼睛死盯着前面，他怕，怕一看到林渠的背影就会忍不住眼泪。
“叶教头，请原谅我对你之前的轻视，今日两战，唐平佩服叶教头的胆量和智谋，我答应过我家公子，进入濮阳城听你的，所以今日要死，唐平也要死在你的前头，若是能侥幸不死，回去你我便做兄弟！”
唐平嘴角挂着笑，从叶尘的身侧走了出去。
叶尘的心骤然一紧，他猛地闭上了眼睛，将眼中的泪水扼杀掉。
眼睛一闭，周围的喧嚣便不断地刺激着叶尘的耳朵，战马的嘶叫声，胡人的怪叫声，他手下士兵的怒吼声，兵器之间的碰撞声，惨叫声，哀嚎声，所有的声音就像一把利刃刺叶尘的耳中。
他本想闭上眼睛不去看手底下兄弟死去的惨状，但是他们的声音传进叶尘耳朵里瞬间便转化成了挥之不去的画面，他看到了那些兄弟死前恐惧的表情，他看到了那些兄弟举着无望的手被胡人残杀，他看到了，他闭上了眼睛，却看到了一切。
叶尘猛地睁开眼睛，一声怒吼，旁边胡人的动作齐齐一顿，他们不约而同的向自己的右侧，也就是濮阳城的方向看去，一大队邺人骑兵狠狠的撞进了他们的阵型中。
“叶大哥！”
是游逡的声音。
“大哥！”
是王秦的声音。
他们齐声一叫，此时在叶尘他们听来，宛如天籁。
震天的杀声从胡人的包围圈外传来，游逡和王秦带着数千骑兵从外围狠狠地嵌进了胡人的阵型之中，他们带着一路积攒了冲势和昂昂的士气，片刻之间便将胡人的阵型切下了一大块。
游逡和王秦二人带着人所过之处必是人仰马翻，他们将胡人杀了个对穿，然后又折了回来，再次杀进阵中。
这一次，游逡和王秦策马直直的向叶尘的方向冲来。
胡人被游逡和王秦他们这一冲，顿时被分割成了好几块，各自为战，这一下，他们憋的最后一口气终于松了。
在正中间的叶尘突然就松了一口气，旁边幸存下来的四十多个兄弟更是举刀欢呼了起来，他们就像是在惊涛骇浪之中沉浮，眼见着生存无望，却在下一瞬看见了一艘摩天大轮的溺水者，再没有什么能比死里逃生更让他们开心的了。
游逡和王秦杀破了胡人的包围圈，冲到了叶尘面前。
“大哥！”
“叶大哥！”
二人齐齐叫道，他们迅速下马，疾步跑到了叶尘身旁。
叶尘浑身浴血，满身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他的眸子里闪烁着难以掩饰的虚弱，王秦担心的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叶尘推开了王秦想扶他的手，向前走了两步，周围的胡人在邺人骑兵冲击下不断溃退，他们已经安全了。
林渠和唐平向叶尘走了过来，就刚刚他们冲出去短短片刻的功夫，他们的身上又多了几道伤痕。
叶尘走到他们身边，无言地抓住了他们俩的手臂。
“没事就好！”
林渠和唐平也把手握在了叶尘的手背上，游逡和王秦看了看眼前这三个浑身浴血的男人，又看了看旁边相互搀扶的数十伤痕累累的大邺正规精骑的士兵。
难以想象他们出城时可是满编一千人，大邺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一番恶战下来竟只剩下了这数十人，这一晚他们在这经历了什么旁人是无法想象的。
游逡和王秦不忍打破这里的气氛，他们都没有说话，谁知叶尘先转身说道：“游逡，王秦，命令所有骑兵，给我杀，胡人一个不留，不追出大纪山不准回头。”
叶尘看着正在往乐陵关方向溃逃的数千胡人骑兵，眼中迸发着难言的杀气。
“是！”
游逡和王秦当即跨上了战马，招呼着骑兵，向胡人骑兵掩杀过去。
胡人的营寨内，战斗已经到了尾声。
这个冬季的第一道阳光从东方地平线投射在这一片战场上。
数千邺人骑兵随游逡和王秦向胡人溃兵冲去，整个圈马场内一下子空旷了，只见地上躺满了尸体，人的，战马的，各种姿势，各种死法，还有随处可见的残肢断臂，鲜血完全给地面粉刷了一遍，
数不清的哀嚎声从尸堆里传来，那是重伤的人死前最后的呻吟。
旁边燃着正旺的木头正发着噼里啪啦的声音，胡人营寨里还有不断传来的喊杀声。
叶尘松了一口气，但是看到满地战马的尸体，他的心又骤然收紧。
一声嘹亮的口哨声突兀的响起，叶尘屏气凝神，他迫切的想听到那一声熟悉的嘶叫，他的玉龙。
玉龙在他和乌氏乎对决后就失踪。
在他心里，玉龙绝不仅仅是他的兄弟。
等了许久，期待的声音还是没有传来，叶尘失望了，他咬着牙说道：“林渠，唐平，命令全员原地修整！”
这一夜酣战，他们幸存下来的人都太累了。
很多人都没有等叶尘开口就在满是残肢断臂的地上躺了下去，他们今天都是胜者，全身挂满了荣耀。
叶尘也躺了下去，周围空气里充斥着的血腥味令他作呕，但是他真的累了。冰冷的地面通过他裸露的肌肤刺激着他的感官，周围都静了下去了，叶尘的意识渐渐模糊，只有他沉沉的呼吸声在耳边特别清晰。
“嘶~~~”
一声微不可查的战马嘶叫声仿佛从叶尘的脑海深处传来，这一声他在熟悉不过的声音瞬间拉回了叶尘的意识，他猛地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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