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大壮哥
一辆破旧的桑塔纳2000像出膛的炮弹一样，在狭窄的街道上飞奔。
“建军呀，你再开快点！”王爱华哭着催促道。
“姐，你莫慌，快到了。”开车的王建军顾不得擦拭眼镜上的血迹。
“老子要搞死他！老子要报仇！”一个浑身鲜血的小伙子，平躺在轿车后座的王爱华身上，像野兽一样嘶吼，是壮壮。
“叫你不要在街上混，你就是不听，你个混账东西！”副驾驶位上的郭大勇脸涨得通红。
“你这个时候骂他干什么呀！”王爱华不停地流着眼泪，“乖乖呀，你坚持住哈，妈妈在这里，乖乖你莫吼了，你看你身上的血，不停的流！老天爷呀，这可怎么办呐。”
“老子要搞死他全家！”壮壮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鲜血从全身无数个伤口里涌出，染红了座椅和母亲的裤子。
桑塔纳一个大拐弯，急刹在县人民医院急诊室门口。
一群医生和护士，推着担架床，从急诊室跑出来。他们把壮壮从轿车里拉出来，抬上担架床，飞速推进急救室，三个中年人紧跟其后。
“这不行啊，伤口太多了，赶快送到手术室。”一个满手鲜血的医生对护士喊道。
壮壮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医生和护士推出急诊室，沿着医院的窄路，冲向住院部。路上的行人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鲜血洒了一路。
郭大勇寸步不离地跟着护士快跑，王建军搀着两腿瘫软的姐姐跟在后面。
手术室的大门紧锁着。
“大勇啊，这该怎么办呐？伢救不救得活呀？”（伢：湖北方言，孩子）
“你儿子从小就不听话，我管他救不救的活！活该！”
“你说你妈的屁话，他不是你的伢？”
“哎呀，你们现在莫吵了。姐，你莫着急，一群医生在里面救壮壮，肯定就得活呀。”王建军一边说着话，一边用衣角擦干眼镜上的血渍。
一个白发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你们哪个是伢的大人？”
“我，我。”郭大勇赶紧冲到医生面前。
“病危通知书，你签一下。”
大勇吓得双手发抖。
“我的伢啊，你简直要了妈妈的命啊！”王爱华从座椅滑倒在地，开始嚎啕大哭，建军赶紧搀着姐姐的胳膊，怎么也拉不起来。
“真的这么严重？”大勇声音颤抖地问医生。
“我们肯定尽全力抢救，但是孩子伤得太严重，全身50个伤口，我们也不敢保证。”
“医生啊，我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我就这一个儿子。”大勇跪下来拉着医生的裤腿。
“医生啊，我给你磕头，你救救我的伢。”王爱华把额头拼命地砸向冰冷的地面。
“哎呀，你们不用这样，里面正在全力抢救，这种情况你们当家长的肯定是要签字的，哪个医院都这样，因为我们也不敢保证。明白吧？”
大勇双眼木讷地看着医生，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们赶快签，我好进去救人。”
大勇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这个时候只有听医生的。他拿起笔，在病危通知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住院部外面，一辆警车呼啸着警笛，越来越近。
三个警察走了过来，大勇从站起身。
“你儿子又被砍了？”一个方脸的警察问道，大勇无奈地点点头。
“知道是谁搞的吗？”
大勇瞪着双眼，恶狠狠地说：“晓得，是一个叫章扬的伢，立早章，飞扬的扬。”
“他呀，他不是跟你的伢关系蛮好吗？伤得很重？”方脸警察严肃地问道。
“我伢都快死了！那个小王八日的砍了我伢50刀，50刀哇！”母亲稍稍平复的情绪又一次爆发。
“在哪儿砍的，你知道吗？”
“老菜市场后面，一个小网吧楼下。”
“小赵，你在这儿守着。我们先回去找那个孩子。”
“警察同志，你一定要抓到那个孩子，他肯定没跑远。”
“嗯。”方脸警察说完话，带着另一个年轻警察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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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壮被砍那年，刚满20岁。
壮壮初二辍学，跟着一个“老大”在街上混。他打架很猛，15岁的时候，就有了些“江湖地位”，学府街上的初中生混混都怕他，见面都叫他一声“大壮哥。”
后来，大壮哥每年都要进一两次公安局，看守所里，他也是常客。每次进看守所，他经常睡同一张床，床边的白灰墙上还有他用手指甲刻的“笑傲江湖”、“东山再起”。
壮壮19岁的时候，交了自己第3个女朋友。谈了一年，他跟女朋友提出分手，女朋友哭着闹着不答应，他就躲着不见她。后来，女朋友逮到他跟另一个女孩儿在台球室搂搂抱抱，她冲上去揪住那个女孩儿的头发，放倒在地，不停地用高跟鞋踩。壮壮看不下去，揪住她的衣领，抽了她个几耳光。
这天中午，壮壮照例在老菜市场背后的网吧打游戏，一起混了几年的好兄弟章扬，突然给他打电话，让他到网吧旁边的小巷子里等着，说有急事商量。壮壮见到章扬，正在口袋里翻找打火机的时候，章扬从腰里拔出两把砍刀，对着壮壮一顿猛砍，毫不留情。
壮壮万万没想到，自己带出来的小弟居然会要自己的命，他毫无防备，头上首先中了三刀。他想找个东西挡一挡，但是巷子里什么都没有，他想跑，但巷子的另一头被废旧建材赌上了。
壮壮全身中了整整50刀，直到他瘫到在地，章扬才收手离开。后来，路人帮他拨通了二舅舅王建军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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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壮壮被推出手术室。父母亲还有二舅舅一下子围上去。
“你孩子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是伤得实在太重，建议你们赶快把他送到省里的大医院，我们的救护车可以帮着送过去。”
“好好好，谢谢医生，救命恩人呐。”郭大勇哭着说道。
大勇看了看浑身缠满纱布的壮壮，眼泪终于止不住了。
救护车带着壮壮和他的父母亲，开往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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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壮看着自己的右手，小指头再也直不起来了，像个兰花指，真搞笑！
曾经握刀的手，曾经数钱的手，现在只能端着塑料饭盒，帮着刚生完孩子的老婆打饭。
“你自己的伢都这样了，你也不跟着一起去。”卢珊一口饭也吃不进去。
“我去不去都一样，我又没钱，我老头儿有钱。”壮壮呆坐在，玩着新买的打火机。
“你借出去那么多账，还没要回来？”
“人跑了呀，电话不接，微信都把我拉黑了，妈的。”
卢珊闷不吭声，勉强地吃着已经冰凉的盒饭。
“店里的生意又不好，到现在本钱还没收回来。”卢珊看着壮壮，壮壮依旧摆弄着打火机。
“哎呀，我的乖乖啊，你怎么就吃这个呀！”
桂香出现在病房门口，手里拎着两个保温桶。
“二舅妈！”壮壮和卢珊一齐说到。
“给你们送点饭过来。”
壮壮接过保温桶，打开一看：热腾腾的香菇鸡汤，腊肉炒菜薹，麻婆豆腐，白米饭，还有两块壮壮最喜欢的霉豆腐（即腐乳）。
“快吃快吃，我在家吃过了。”
“谢谢二舅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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