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四
不杀人的杀人犯
鱼对今天这位客人的举动非常反感。
那是一位三十几岁的青年，华服玉饰，戴满手指闪闪发光的戒指，脑子里同样装满高贵的思想，一进来就把鱼没见面的陌生人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杀了她！不管多少钱我都会给的！”
嗯，这个女人一定如花似玉，根据他的描述，鱼很容易在脑子里构图出一个头上生疮脚底流脓，上一代和母猪配种才生出这么个三百多斤的奇葩出来。
鱼躲着这位青年乱箭似的口水问：“看起来价钱是不用谈了，但你得告诉我杀人的原因是什么，这是规矩。”
“她们杀了我全家！”
嗯，说畜生真是抬举她了。
“兄弟，你不知道她有多残忍！”
“长的就够残忍的了，真的。”
青年把桌子擂的山响：“我说她杀人的手法，丧尽天良！她根本就不是在杀人，她是拿人当畜生玩！我的父亲，被她抛开肚子往里面塞了几十个碗打碎的碎片！然后她又用针线给缝了起来！你能想象我没断气的父亲是怎么带着这些东西从大堂走到门前的吗？他一定是想求救的，虽然衙役当时就在门外巡逻，可是我父亲永远敲不响那扇门了。”
“还有我母亲，她们撕开了她的嘴，砍掉了她的四肢扒光了她的衣服！也没有立刻杀她，就让她那样在地上像虫子一样扭动。我的弟弟……我的只有十岁的弟弟……”
“好了好了。”鱼扶着额头打断他，“已经够了，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找官役的，这种罪大恶极的人恐怕刚被抓住就会被问斩了。”
“如果可以我求之不得！可是有哪个捕头这么有本事？何况她们根本没有留下证据，官府又能怎么样？要不是我当时不在家……”
“这样啊，我知道该找谁来做这件事了。”鱼拿出一张发黄的纸写上名字，“你家死了几个人？”
“是逝世！带上仆人，一共二十个。”
“好，那就白银两万两。”
“啊啊！”青年立刻反悔了，“仆人的不算，不用给他们报仇，一共死了四个，四个。”
鱼斜眼瞧一瞧，写：“白银两万两。”
“嘿你！都说了仆人不算……好好好，就两万两！两万两！”青年凑过来，“能成吗？”
“放心，他，可是个杀手！”鱼暧昧地冲青年眨一下眼：“女人杀手，专办中年妇女，霸道老板。”
冷小冷十六岁，看着不到十四，身份是奴隶，他的主人在眼前被杀，这伙儿贼人非常特别，领头的是个女人，没有特别的装饰，但是非常好看，身材丰腴样貌可人，胸前山巅似的两团浑肉最是诱人，最好看的还是她的笑，含住似哭非哭的一双眼睛，就像自己温柔的姐姐。
当然，特别的并不是她的样子，而是她们的目的，一般贼人无非钱财，最多劫个色，万不得已犯不着取人性命，她们不同。
她们对杀人有着异于常人的执着，或者用更加恰当的字眼——变态。
冷小冷亲眼看着自己那个肥胖的男主人是如何被削成人棍又如何真的像肥猪一样趴在地上乱拱并像猪一样上下流脓地求饶。
冷小冷瑟缩在车子低下的轮子边抱住自己并把头深埋在膝盖里。
“咦？”一个男人走过来，“这里还有一个人！哇，是个小男孩，哈哈哈，这么快就结束我还没有玩儿够呢，这可真是惊喜啊，我应该怎么杀他？把他吊起来然后在他肚子戳一个小窟窿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肠子流出来？”
那女人也走过来：“这孩子真瘦，一定没有好好吃饭吧，真可怜。”女人用手指勾住冷小冷的下巴把他带泪的脸抬起来，“真好看，怎么给吓成这样？”
“那梅娘，我把他让给你好不好，一会儿你就能看见他哭爹喊娘的求饶了，嘿嘿，等你玩够了，今晚……”
梅娘浓密的睫毛霎时间凌厉起来：“滚！我对只会欺凌弱小的男人没兴趣，别以为讨好我我就会跟你发生什么关系，看见你的脸，我就恶心！”
看着男人识趣地混蛋的梅娘又把头看向冷小冷，嘴角暧昧地笑起来：“至于你，应该怎么办呢？”
冷小冷无助地颤动着，他破烂不堪的身子在微风中打着寒战。
梅娘却把他搂紧在丰腴的怀里，一脸宠溺地说：“哎呀呀，吓到你了吧？不要怕呦，姐姐是不会伤害你的，这么可爱的小家伙，把我作为女人的母性都勾出来了。”
七号杀手是在夜里跟鱼对上头的，他穿着宽大的黑色斗篷，看不出样貌，他俩坐在油灯的灯光下，聊一些无关的话题。
七号杀手很喜欢抽一种南蛮特有的烟，是用软纸把切碎的烟草卷成指头粗的圆筒形烟，据说里面有少量的罂粟，抽多了会上瘾。
七号杀手用一种粗狂的变声说：“你看这烟头点燃的位置，有什么感觉？”
鱼说：“什么感觉？白色的，一些烧干净的灰烬，很冷，很……没感觉。”
“嗯。”七号杀手把油灯熄灭，问，“现在呢？”
“红色！炙热和可怕，摸上去一定烧烂皮肉！”
“对，光明下的表相往往欺骗着人的视觉，只有在黑暗中，才能看清事物丑陋可怕的真实。”
冷小冷在梅娘的房子里住了一个月，受到不少虐待，比如他吃饭时。
说起来梅娘贯常拿刀的手做饭也好，而且每一餐都会给冷小冷加很多块肉，自己则在一旁边笑边看：“好吃吗？我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的哦，多吃点儿，多吃点儿。”
还没吃完，梅娘就会绕到冷小冷的身后一把把他抱住，跟摸狗狗一样摸他的脑袋。
这种虐待会维持到睡觉，起初梅娘以冷小冷初来乍到陌生的地方会感到害怕的理由钻进他的被窝里抱着他睡觉。
以后又以打雷了担心他害怕，天冷了担心他受冻，甚至习惯了不抱着点儿东西睡不着的理由打死都不离开。
但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自己是被她绑架并囚禁着的现实。
她不让自己走的理由也很奇特：“外面可都是杀人恶魔，你出去还没走几步呢就会被他们抓住了，他们那些家伙可没有我这么……这么怜香惜玉哦。”
真是个会嫁祸于人，不，真是个会借刀杀人的女人……的大姐……姐。
冷小冷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没有被杀掉，他也问过梅娘理由：“你是不是把我当成玩具了？就像一条狗，我曾经也养过一条狗的。”
“怎么能这么想呢？姐姐可要生气了哦。”梅娘边笑边说，“你看你这么可爱，我一定是爱上你了才对你这么好的哦。”
冷小冷摇摇头：“那你为什么要杀人？你根本就不把人当成和你同样的一种生物对不对？”
梅娘依然笑：“你们不也杀一些牛啊，羊啊，什么的吗？”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同样是杀生，你看，你还吃它们，我可是吃素的，杀猪杀人有什么不同？杀人的乐趣比较大就是了。你不也是挑一些喜欢的东西吃吗？我就不能自由自在的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有什么不好？”
“啊！”梅娘站起来，“工作时间到了，我又要去工作了呀，真是的，这些天我都不太想离开你呢，哎呀呀，来抱一下嘛，要好几天都看不见你呢。”
冷小冷在门前拉住梅娘的衣服：“不要去。”
“舍不得我呀？”
冷小冷点点头：“嗯……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所以……不要去好不好？”
“不行哦。”梅娘放开冷小冷的手：“不去工作，姐姐哪里有钱给你买好吃的呀？而且……”梅娘幸福地笑了，“这个工作，我很喜欢啊。”
那个穿金戴银的青年又来鱼面前吐口水了：“你找的人已经去了一个多月了吧？是不是不行啊？告诉你，你不仅浪费了我的金钱，还浪费了我的时间！”
“不要急……报仇总要慢慢来才过瘾呢不是吗？已经查到了，那伙人一共十几个，都是脑子有问题的亡命徒，现在就盘踞在东边的一座山里，网已经撒下了，就等一网打尽了。”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你找的人靠谱！什么人这么大本事？他叫什么？”
“秘密！杀手的名字是不能告诉别人的，不过他的本事真是通天的大，就算他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你也一定不会相信是这个人的，他的过去比那些脑子有问题的家伙还有趣。”
“你怎么老说脑子有问题，脑子有问题的，能不能解释一下？”
鱼思考了一会儿，问：“狼和羊有什么不一样？”
“一个吃肉，一个吃草。”
“嗯，很能抓住重点，那人和人有什么不一样？”
“人和人能有什么不一样？”
“种族不同！”鱼不理会青年惊掉的下巴，“那些人，认为自己是狼，而其他人，就是羊，狼不吃羊会死，那些人如果不去杀人，他们也会疯掉的，他们对其他人类，就是挑喜欢的来吃，这不牵扯道德，法律，甚至人性，是无理由的种族不同。”
青年害怕了：“所以……他们杀人并不认为那是杀人？”
有一天一个男人跟梅娘讨论起了冷小冷，冷小冷躲在门后听的清楚。
男人说：“梅娘，听说衙门已经注意到我们了，干完这一单，我们得重新找一个地方藏着了。”
“哎呀呀，这真是……好快呀，我真不舍得呢。”
“那个小孩儿……你可得注意一点儿，别又……”
“放心，放心，小冷不会添麻烦的啦，小冷啊……可是个乖孩子呢。”
“其实告诉你七号杀手的名字也没有什么。”鱼说，“他的身份非常特殊，因为他不仅是个杀手，更是个捕头，而且……是个鼎鼎大名的人物。”
“那我肯定听说过。”
“冷小冷，传说中最铁面无私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捕头！”
梅娘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进门的时候在自己身上闻了闻，说：“小冷？你睡了吗？有没有想姐姐啊？在哪呢？姐姐可想死你了哦，不要怕嘛，姐姐我可是洗干净了才回来的哦，知道你不喜欢血腥味。”
屋子里没有声音，黑暗里也没有动静，梅娘凭感觉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动作的时候，一个人从房梁上一跃而下，落在她背后的身上，然后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找上她的脖子。
冷小冷开始说话了：“别动，若发出一点儿声音，我的刀刃，一定能染上你的鲜血。”完全不带感情色彩的话。
梅娘一度怀疑这究竟是不是那个被吓得发抖的小小的小孩子：“你……你不是小冷！不对，你不是奴隶！”
“我是捕快，捕快冷小冷，我的目的，是为了逮捕你。”
“你要杀了姐姐？你……不喜欢姐姐吗？”
“喜欢……可是，你不喜欢我，不，你喜欢我，但不是作为人类的喜欢，你的眼睛里，有那种根本没有把我当成同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
“那你还等什么？”
“等人。”
人很快就来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捕快走进这间屋子：“冷哥，都解决了。”
冷小冷点点头，把灯点着，梅娘躲在墙边的角落里，发着抖。
冷小冷问：“顺利吗？”
“很顺利，兄弟们都来了。我们跟踪他们上山的，趁着夜色一个跟一个捂着嘴摸了脖子，谁都没发出声音。”
“好。”
捕快看见梅娘：“她怎么处理？直接杀了还是？”
冷小冷问那个捕快要了自己的弩，那是精致的小弩，很适合力气小的人。
冷小冷问梅娘：“你爱我？”
“当然。”梅娘温柔地笑起来。
“你有多爱我，我就有多爱你。”
“那真是太幸福了。”梅娘张开怀抱。
“告诉我，爱是什么？”
“是……是信任！对，是信任。”
“你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了，你可是我最最最爱的人。”
“嗯。”冷小冷拉开弩箭，指住梅娘的额头：“你相信我的箭射不中你的脑袋吗？”
“哎？”梅娘的笑僵在嘴角。
啪！弩箭闷响，箭矢钉在梅娘上方的墙。
但梅娘惊叫着抱头蹲下，不住颤抖。
冷小冷哼一声：“一个撒谎者，一个贯于玩弄感情的杀人犯，带走。”
两天后冷小冷去“生命典当铺”交接任务，跟鱼说起这事：“如果我不是捕快，我一定会放走她的。”
“但你也没有杀了她不是吗？”
“因为……”冷小冷看着手里的烟，恍惚着：“算了。”
“不要抽烟了，这东西对身体不好。”
“我本来想戒的，不过以后不会了。”
“因为那个梅娘？”
冷小冷没有说话，他走的时候又回头说：“其实……她们不是脑子有问题，其实是我们脑子有问题对吧？”
鱼正要回答，冷小冷就走了，看来他并不想要那个回答。
小缓儿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说：“他真小。”
“嗯，今天是他生日。”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啊？是怎样的经历才会造就出他这样的人呢？真可怜。”
鱼摸摸小缓儿的头说：“你又经历的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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