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难平 旧恨添新仇
“什么？！”
秦雄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穆星游灿烂的笑容措不及防的凝固在脸上。
“二爷，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穆星游干巴巴的说道。
“你也配跟我讲人情？”秦雄的脸上是赤裸裸的蔑视，“你自己跳下去，还是我丢你下去？”
马车在前行，虽然速度不快，跳下去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不过摔个鼻青脸肿那是幸运的。
柳絮儿的那张娇怯怯的小脸突然在穆星游脑海里闪过。
他二话不说，“呼”的拉开马车的门蓬，纵身跳下。
身后传来秦雄最后的一句话：“小杂种，大哥不会一直看着你的，到时候……”
穆星游在地上翻滚着，像一条泥坑里打滚的野狗。
他终于停了下来，全身数个位置火辣辣的痛，手臂的伤口再次渗血，嘴唇也破了一大片。
“哈哈哈哈……”愤懑的狂笑声在荒野中飞向四方。
自从一年前来，秦雄将董大娘安排进了寻欢楼，穆星游的神经就崩得很紧。要护着姑娘们免受董大娘的折磨，要看着董大娘不叫她贪财——事实上董大娘贪的也不少，可是胃口总是越来越大，她的口袋里每多一两银子，穆星游就心痛一分，因为姑娘们离开寻欢楼的时刻，又会延迟一分。
他最终决定要设计把董大娘赶走，于是他放开了帐簿的监管，董大娘起初懵懂，随即大喜，考虑到穆星游不知何时又会重新监管，董大娘赶紧的放手大吃，吃相相当难看。
总算抓住了董大娘的“罪证”，还没机会提交给庄百年，柳絮儿的事就发生了，然后，赶走董大娘的事已无必要。
在心里，穆星游多想把害死柳絮儿的董大娘碎尸万段，为大伙出一口恶气，可是，他不敢。
因为董大娘背后站着惹不起的强者！自己还有家人，得罪了秦雄，只他一人上门，一泡尿的功夫就能叫自己全家死光。
弱者的本分就是息事宁人，就是委曲求全，身为弱者，他没得选，甚至为了平复董大娘对自己解散寻欢楼的愤怒，穆星游还处心积虑的把罪证送予秦雄，表达自己卑躬屈膝的诚意。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秦雄堂堂一个驻马帮的二当家，在这一带的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名号，却如此的不要脸！罪证是留下了，再丢下一句“你的人情，我不认”，令自己所有的谋划都成空，所有的担忧都成真。
“冷静，我要冷静……”心头仿佛有成箱的火药在燃烧，穆星游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悲痛，愧疚，愤懑，惶恐，委屈……这些就是火药的引线，要把这十八岁的少年压垮，炸碎。
“喂，你有点不对劲哦，没事吧？”小猪的声音在心中响起。
“没事。”穆星游心道。
两行眼泪淌下脸颊，因为小猪这简简单单的问候。
“你哭了？”小猪道，“是高兴的流泪吧？遇上我，梦里都会笑呢。”
“你有个屁用！”穆星游的情绪找到一个发泄口，“就算知道谁想杀我，我拿什么去反抗？”
“你这头蠢猪，”小猪不屑的回答，“这些只是养梦空间最附带的功能而已，你还没有正式成为我的主人，新世界的大门只对你露出一条窄缝罢了。”
穆星游不想再谈，他挣扎着站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向着自家的方向走去。
他又想起了柳絮儿，自己还算幸运，没有摔断脖子。
柳絮儿，少爷如何才能为你报仇？
……
脚步越来越沉重，但身体的劳累冲淡了心中的压力，穆星游一次也没有歇息，直到看到自家的小院。
一对闪烁幽光的双瞳突然出现在院门旁边，穆星游悚然一惊，旋即回味过来，这是自家的大狗“饭桶”等候在门口，刚刚睁开眼睛。
“有条狗！”小猪大叫，“邪门，这条狗在藐视你！”
“你不说我也知道，”穆星游心道，“那张狗脸上总是把藐视一切四个字写得清清楚楚。”
“饭桶”是一条残障的大狗，两条后腿消失不见，代之以一个木轮小车，这模样本来是很可怜，但这大狗昂首挺胸的姿态，却仿佛一个骄傲的将军。一般的家犬见到主人归来，那股欢腾亲热劲儿，像是打了鸡血，“饭桶”却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儿，像是在等着穆星游去请安。
“我回来了，今天比较早。”穆星游伸手去摸“饭桶”的脑袋。
“饭桶”毫不客气的躲开穆星游的大手，喉咙里发出几声低沉的狗叫。
“明珠，饭桶说啥呢？”穆星游推开柴门。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身着棉衣，坐在小院正中的藤椅上，冲着穆星游微微一笑。
“它，问，血，”小女孩的声音很轻。
“噢，它问我身上怎么又血腥味是吧？这狗鼻子可真灵！”穆星游若无其事的说，“路上摔了一跤，没大碍。”
小女孩慢慢昂起头来，那张小脸清秀无比，只是太瘦了些，那一对露珠般的眼睛，显得愈发大了。微笑只是一瞬，那小小的眉头立刻紧紧皱了起来，显得有些怪异——皱眉这种表情在五六岁的孩子脸上是很少见的。
“明珠，白叔睡下了？”穆星游蹲下身去，托起小女孩，将她背在背上。
“没，酒，气，”明珠回答道，那温热的口汽落在穆星游的耳边，痒痒的。
穆星游的心情变得平静，安宁。
“他没酒喝了，在生气？”穆星游笑道，“是你把酒倒了吧？”
“嗯。”
“乖啦，他是该少喝点了，”穆星游道，“你也要小心点，你绝对不可以累着。”
“好。”
一个黑乎乎的物件儿突然从西厢房里飞出，“哐当”一声落在“饭桶”腰后的小车车斗里，原来是个扁扁的酒壶。
穆星游与明珠同时眉头一紧。
“白叔，你别吓着明珠了，”穆星游不满的说道，掏出一枚碎银子，轻轻放在小车车斗里。
“饭桶，你辛苦一趟吧。”穆星游道，“牛嫂的酒馆应该还没关门。”
明珠挽住穆星游的脖子，“哥，同去。”
穆星游摇头，“夜深了，外头冷。”
其实此时只是初秋，天气可说是凉爽，并不算冷，更何况明珠还穿着棉衣。
“闷。”明珠道。
穆星游叹了口气，拿起车斗里的酒壶和银子，“那哥哥就带明珠去走一趟，对了，从明天开始，哥哥晚上都会很早回来，陪你。”
明珠愣了一下，柔软的嘴唇在穆星游脖子上亲了一口。
秋虫的鸣叫声在小道两旁响起，身后传来车轮哒哒的声音，那是“饭桶”在跟着，星光洒落在兄妹俩的身上。
穆星游觉得那些伤处好像都没那么痛了。
“一颗小黄豆，长成小豆芽，大大的脑袋，细长的身子……”穆星游唱起了儿歌，脚步放的很慢，很慢。
不一会儿，明珠的脑袋软软的垂在穆星游的肩膀上。
她睡着了。
穆星游轻轻的把手臂垂下，“饭桶”默契的张嘴咬住酒壶和碎银，继续沿着小道前进。
穆星游转身返回。
……
床边，一盏油灯。
扯开手臂上血糊糊的布袋，穆星游忍不住痛呼出声，随即强行止住，生怕惊醒了躺在身边的明珠。
许久没有动静的小猪在穆星游心里叹了一口气。
“难得……”小猪的声音里竟然有一丝羡慕，“你身边的这人，可以为你去死。”
“我也愿意为她而死，”穆星游心道，“可是最重要的是让她好好活下去。”
“那么你必须要拥有能够保护她的力量——乱世就要到了。”
乱世？穆星游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窗外。
远处零星的灯火，一片静谧的秋夜。
“大炎朝已经太平了上百年了，就算是塞外蛮族再打进来，最多我带明珠和白叔躲到大炎腹地去，什么乱世啊？”穆星游心道。
“就是从大炎的中心开始乱，”小猪道，“你们这穷乡僻壤的，消息要过几天才到，且等着看吧。”
“你的话要是能信，母猪都能上树了！”穆星游道，“对了，你就能上树，哈！”
小猪半晌不语，最终怒吼一声。
“快到梦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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