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祸乱起 二十九
嘿,各位大人当真是打得一把好算盘!且不说是谁与柔然勾结引狼入室使得元大人功败垂成,又不谈此番朝廷是否会派出援军,我想说的是这六镇落到眼下这地步难道不是那些大人们一手造成的吗?
他们排斥六镇军人将罪囚不过他这边正想着那边却是有人轻轻叩门,眼下房门未关,张景宗抬头望去不由一愣,来者不时它人正是先前听了自己想法后表示愿随自己一同前往柔玄镇的杜焕。
想到这里他的双眸已是尽数被悲哀所笼罩,自己赵氏世代为国效力可边镇衰落不但镇将军主尸位素餐,就连朝廷也扼守关内抛弃了似自己这般怀才不遇之人,将自己等人视作流民罪囚,难道这真是天不容我吗?
可悲可叹,这见此一幕张景宗嘴角略是弯起但神情却是更加严肃了一分继续说道:“赵贵本将问你,你先前有言此番柔然南下见其来势汹汹而武川镇将毫无战意便举家迁往关内是何意?”
此话一出周围的气氛立时再度凝重起来,一众怀荒将领官吏不由面面相觑皆是对自家军主的态度感到有些不解而赵氏族人也将目光尽数投向了站在最前方的赵贵。
莫大压力之下只见赵贵面色了运送火一名蛮牛卫在挥刀斩杀掉刚刚冲着自己冲来的军士后,刚想要缓口气却不料被一支突然其来的利箭刺穿了咽喉,他努力想要撑住自己的身体却最终还是向着城下跌去。而另一名蛮牛卫堪堪挡住如同毒蛇般的利箭,却被趁机一把冲上偷袭的军士一刀砍中腿部......
这样的场景并不是个例,曾想而今遇到了这么一个不怕死的!再向着那人小腹望去他更是目光一凝,急声吼道,对方明明应该在那关头挨了自己一刀才对,可现在看来竟是没有大碍甚至还未伤到皮肉!
这可绝不简单,哪怕自己中途收力也万不应该如此才对啊。
正是惊疑中这些壮汉已然在城头站稳了脚跟,身后正有源源不断的同族紧随而上。
放箭!放箭!狗日的,你是队主你给我记住给我站在这里守好了!!!”
“你愣着干什“怀荒镇!呵呵,但愿那个叫做于景的鲜卑人说的是实话!”
处在众多骑军的簇拥之下,豆代原不屑地低声念叨着,若镇中只有寥寥兵将其余皆是各部青壮少年,那么此战他当是不费吹灰之力,想到这里他不禁轻轻一笑继而只是略一挥手便有一名静候多时的将领抽出战刀打马向前奔去,随着这名将领的策马扬鞭,其中仁将以自己高尚的道德感化、教导士兵,以礼节规范士兵的行为,关心、体贴、爱护部下;义将,遇事不敷衍躲避,不让私利动摇自己的决心,以战死为荣,不忍辱偷生;礼将,地位高而不骄矜,得胜而不居功自傲,有才能但对部属谦和,性格刚强但可就在二人刚刚从戍堡而下时远方却突然响起了急促的号角之声,接着便是镇街之上传来的震耳欲聋的鸣锣声!
这是怎么回事!?
张景宗闻声一愣,旋即面色便立时阴沉下来,抬头望去只见北侧草原狼烟滚滚那显然是仅有的两处哨塔所放出的警讯!与此同时所伴随的更是恍若大地的震颤之音!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眸中看到了极度震惊之色,他们对于这号角声不会有丝毫陌生,要知道在前些狼狈奔逃的时日里这可几乎就是他们的梦魇,因为这正是柔然人的进攻号!
果然,仅仅片刻后从天际边缘便涌出了一支密集的黑线,像是潮水般汹涌而至!
柔然人来了!他们竟是如此突如其来!!!该死,哨骑呢!?为什么都已经到了眼前哨塔才做出反应!?
再也管不了其他,张景宗见此心中惶急一片,他立时冲着不远处还呆呆望着狼烟的军士厉声吼道:“点燃狼烟,全城戒备,派人通知苟南一让他带人巡查军镇街道安抚镇民,若有异动者杀!
戍堡立刻戒严随时准备关闭!!!”
说完这话他转身便冲着石阶跑去而一脸凝重的杜焕则是紧随其后。
......
突然响起的号角声打破了怀荒镇脆弱的平静,镇民们惊慌失措,而城头上响起的急促鸣锣声更像是在其耳边不断催促轰鸣,令人几欲发狂。
好在张宁等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哪怕是没有张景宗的吩咐他们也极为默契地调动了相当一部分军力进入街道维持秩序。
神情严肃的士至于那联手击退柔然夜袭的武川司马杨元寿和豪强李熙,嘿嘿这更算是命运弄人,两人一位是隋文帝杨坚的五世祖,另一位则是唐高祖李渊的四世祖,也不知两人若是知晓后世子孙的皇朝接替会是怎样一副神情,不知道会不会背地里开始捅刀子。
想到这里张景宗苦笑着摇摇头,方才只觉自己已是以军主身份督导一镇,起点挺高了,可现在这么一比起来好像自己也只是勉强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啊!
为什么总觉得对方杀人积功是手到擒来呢,难不成真有天命的说法?
左看右看再瞧瞧最后那位为搏功绩铤而走险率部入了抚冥的老熟人,张景宗终于是露出了一丝微笑,自己这位当日不辞而别的贺六大哥看来是并未如愿擒获匪首啊,现如今依旧是一个队主,看其做法也当真是个狠人!
不过想起当日苟南一在提及此人时那忌惮的神情,想必其人在这边关六镇还是小有名气。
重新将思绪扳回正轨,望着六镇间互通消息下密密麻麻的战报加上这段时日里柔然轻骑肆无忌惮的多次深入,张景宗知道对方已是差不多摸透了周遭地势,照此推算不出月余柔然南下之日便会真正到来!
既是如此,时不我待,现如今伤势已是没有大碍,自己也必须要即刻动身才行。
......
这几日里库狄云已是从昏迷中醒来,体魄更为强壮的他并未休息多久,见此张景宗索性便令其重建风字营同时让苟南一等人从旁协助从现有镇户中择人入军,哪怕先前自己屡战屡胜得来的财物已是不多但仍让其在保证待遇的同时给予军士极大优待。
至于内附而来的各部青壮则已是多被编入了山字营中,尽管此刻的山字营已有千人且略显臃肿但张景宗却无意将其拆分,反倒是在同杜焕商量后将剩余的八名虎贲卫招入营中担任校尉等中级军职,以求将山字营打造成一支以驻守城池为主的步战军。
站在戍堡城头,与张景宗并肩而立的是同样伤势无碍的杜焕,这位虎贲校尉现如今可是整个怀荒镇军中的香饽饽,在知晓了其禁卫虎贲校尉的身份后须卜鹿姑那是一帮军官天天缠着杜焕想要学个一两手练兵之法,毕竟那可是虎贲卫啊!尤其是在见过了那几名虎贲军官之后则更是如此。
音也再度由耳畔传来。
“景宗,舅父知你有着满腔雄心壮志更知你能看到常人所看不到的东西,他本以为你与那些洛阳的世家子弟没有太大区别可直至到了这大漠边关我才知晓你心中的抱负,知晓你先前一直在韬光养晦,等待时机一鸣惊人!
这当真是让舅父我十分意外,想不到我张家竟有如此麒麟儿!
说来惭愧,你本可以有更大的棋盘,更好的机会,可惜是舅父连累了你,你因受我牵连被贬至这塞外不但没有丝毫埋怨反而在那生死一线间以己身想要护我等周全!你可知晓至那时起我便决定既然做不成那报效主君的忠臣清官,那就索性将一切精力都用来助你实现那满腔的壮志。
我朝虽从来未曾真正太平一日,可眼下却已是内忧外患相夹,而这便正是你的机会!
稍后我便会差老仆直接秘密前往洛元孚居心叵测,竟是在结盟之时对柔然可汗突下杀手,幸得阿那瓌身形矫健,柔然战士个个悍不畏死这才逃过一劫,而行刺失败的元孚则是当场被诛,随行无论虎贲亦或是边疆镇军尽数被围杀歼灭。
此言一出立时引起了整个南部草原的轩然大波,起先众多的匈奴,鲜卑人皆是不信,尤其是生活在敕勒川上的诸多部族只道是阿那瓌的苦肉计,可而后便有被俘的魏廷军官证明了一切,这自是震惊了所有人。
谁都没有想到身为堂堂的天朝上国,曾经也是从草原走出的拓跋魏人会如此阴险心狠!
要知道这些身处草原南部的部族们不仅常与魏人互通有无,汉化程度也是极高,可以说是整个草原上到目前为止心底里最为偏向魏廷的部落了,但现在他们却尽数倒向了柔然,倒向了阿那瓌。
而一天后当这个消息传回魏境之时,则是前所未有的恐慌。
镇将军主们都知晓元孚在很多.”
“须卜营主这是必须的!既然我们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才稳定住局面,那便绝不能再允许出现半点闪失!否则我们所作的一切都是白费!”
“末将明白!对了,张大人,昨夜那名带头投降的镇军队主该如何处置?”
须卜鹿姑听出了张宁口中暗含的那一丝锋芒与血腥,他对此下意识地有些排斥,毕竟从严格意义上而言各族青壮并不能算上自己的敌人,相反他们还主动参军被编入了乡勇营中,更何况在此事上他们也应当算作受害者,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自己部落的族长被人害死......
一念及此身为匈奴人的须卜鹿姑心中难免生出一丝丝抵触,可旋即张宁的一番话却让他不得不陷入沉默。
是啊!既然都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又怎能再令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稳定局势付诸东流呢?
军士三五成群地穿梭在街道,搜寻着可能的藏匿者,乡勇被彻底分散开来,有的在指挥下拿着水桶扫把清理着斑斑血迹,有的在搬运着一具具狰狞尸首,有的则是在安排下照料伤兵,更有人被暂时编入山字营中担任守卫。
镇民们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窗,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昨夜弥漫在四周的浓郁血腥几乎令他们窒息。
怀荒镇变天了,毫无疑问,对镇民们而言这便是他们此刻心中想法的最真实写照,镇军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中,山字营的旗帜第一次插遍了全镇,谁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新的开始。
一天之后本是暂时在镇外落脚,寻求庇护的各部牧民被迁入了军镇,在张宁等人的授意下他们被分配了土地(同时早在和九年魏廷就已是果不其然,苟南一正是为此而来。
只见他在看到须卜鹿姑这方已是大局已定后不由松了口气,但旋即便恢复了方才的冷静再不见丝毫喜色。翻身下马将须卜鹿姑轻拽至旁侧,见四下无人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凝声说道:“大事不妙,兰蒙在宴会上挑动吐奚卜浑杀了四名我山字营将校,不止如此,他还屠杀了到场的所有部族首领,现在已经裹挟着镇中大小官吏与数位本地豪强家主不知去向!”
“什么!?”
吐奚卜浑闻听此言整个人顿时一个激灵,对于麾下几名将校的死他虽痛心疾首可在见到吐奚卜浑汹汹而来后已算作有所预感,但他偏偏没有想到那兰蒙竟是这般疯狂,非但挑动了两军血仇还血腥屠杀了到场的部族首领,裹走了镇中大小官吏,豪强!
这对于他们来说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可就在此时,长刀再次斩下,伴随着痛彻心扉,近乎深入骨髓的哀嚎,兵痞手捂断臂再也站不起身来。
须卜鹿姑望着眼前的狼藉与劫后余生,正相拥痛哭的刘小二父女两人不由打心底叹了口气。
若是自己晚来半步一切当是再难挽回,而在自己逃回军营整顿军势此时再度席卷重来的过程中,又不知有多少镇户镇兵已是惨遭这些兵痞毒手!这匈奴兰氏当真心思阴沉,可怖至极,不但悄无声息的将势力渗透到了镇军与自家山字营,就连自己也差点如吐奚力般惨遭毒手!
也不知先一步入宴的一众将校官吏现在如何,若是兰蒙心怀歹意恐怕也已是凶多吉少,自己万不应当再有丝毫耽搁。
想到这里他毅然收回目光,回过身去迎着无数聚集在此的军士镇民沉声说道:“匈奴兰氏心怀叵测,不但派人袭杀了吐奚军主,就连本将也险些命丧其手!而今更是指使众多镇军干出如此伤天害理禽兽不如之事,甚至许多将校官吏也是遭其毒手!不过此刻却没人在乎这微不足道的恶臭味,因为短短片刻后那数位呼救不断,至死还想向着厅堂爬来的诸部族长便化为了一具具冰冷尸骨,而后被镇兵面无表情的拖下。
长长的血色印记触目惊心,若不是这猩红血迹任谁也不信方才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
受柔然兵锋所迫前来怀荒镇寻求庇护的大小七处各部落族长身死当场!
更令人畏惧的整个过程从头到尾不仅只是转瞬,那些镇兵甚至未有向厅堂投来丝毫目光,而驻守在前院,披坚执锐的兰府壮丁更是目不斜视,恍若未闻!
再熟悉不过的手感与刻字,吐奚卜浑知道这就是兄长随身佩戴的吐奚一族家传玉佩!
曾经的大燕重臣,古家!
常人只道拓跋鲜卑鼓吹汉化,改鲜卑姓为汉姓,却不知早在魏晋之时吐奚一族便已改为汉姓古,而后更是跟随慕容建立大燕只是在没落后为掩人耳目这才又重改吐奚一姓。
他曾软磨硬泡过无数次想要从兄长手中讨来这精美玉佩,可兄长从未答应只是每每笑言待其化为一捧黄土时自会交予他。
吐奚力膝下无子,兄传弟本不过在巨额财富与加官进爵的诱惑下两人并未第一时间呼叫临街同伴,反倒是在相视一眼后将收刮来的财帛揣入怀中,而后极为默契的抽刀并肩杀来!
“该死!!!”
须卜鹿姑见此情景右眉陡然一跳,他立时轻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后再次探头向着前方望去,只见黑暗的夜色中陡然出现一丝极其刺眼的铮亮光芒划破空气朝着他闪来,阴冷中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他心跳在这一刻都几乎停滞眼眸倒映出的全是那柄悍然砍来长刀!
自己果然被发现额头早已磕出鲜血的叛卒闻听此言浑身一颤,他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自己能够得到宽恕,死里逃生重获新生的喜悦下此人更是疯狂叩首直至须卜鹿姑已是不耐烦地挥挥手他这才千恩万谢转身朝着屋外踉跄走去。
可他方才走出两步,只听噗嗤一声,一把锐利至极的刀刃已是从其胸膛一穿而过!
剧痛与震惊交织,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去,口中鲜血止不住地向外喷出,显然他并不知道为何已是说过要放过自己的须卜鹿姑会突下杀手,可当他再想回过头去之时已是为时已晚。
当啷一声,一把精巧短匕从其袖中滑落,旋即他的双眸也是立时失去神采化为一片灰色。
“我以为你会真的放他走。”
吐奚力望着那把掉落的短匕率先打破沉默,笑着说道,对此须卜鹿姑不置可否,他只是定定看着那把锋利的匕首不由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再度起身,须卜鹿姑走到尸首身边快速扒下了其军卒衣袍丢给吐奚力,而后又走到另一具尸体旁依葫芦画瓢换上一套军服后这才说道:“准备出发吧,我们杀回去!”
显然,须卜鹿姑已经做好了准备,朦胧的夜色,时亮时暗的月光,以及互不相识的山字营叛卒与镇军,这都为他潜伏会军营提供了便利,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已是决心放手一搏,绝不甘心在此坐以待毙。
不过吐奚力的回答却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不是我们,是你!”
眼下的吐奚力面色显出一股奇异的红润,他将军服放在一边摇着头缓缓说道,见对方想要反驳他摆摆手示意其稍安勿躁后又才继续道:“冷静,我的朋友,回归神灵的怀抱对我这样的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坏事...我不过是一个国破家亡的可怜人罢了。
我用了这一生都走不出这四个字,我一直都陷在这四个字里...
我不爱权力更不敢爬得太高,因为我怕被人提起曾经的往事。
现在,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没想到自己这么不中用了...这么一点小伤都挺不过去了!也罢,你走吧”
吐奚力的眸光逐渐飘渺起来,他透过门缝望向苍穹夜空,似乎看到了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再度收回目光见须卜鹿姑仍旧神色迟疑,不愿离去,他不由轻笑一声艰难地抬起手腕微微颤抖地指着鲜血淋漓的伤口说道:“你认为还有救吗...没了...你我再清楚不过了,走吧...别忘了点一把火,让我来帮助你吸引叛军也千万不要让我的尸体落到他们手中!你走吧!走吧...”
吐奚力还想要在说些什么可死神却已经悄然临近了,他眼中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着,唯有手掌死死捏着的打火石寄托了他最后的嘱托。
见到这一幕须卜鹿姑呆呆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任何人都想不到吐奚力竟是真的对于权力没有更高的追求,可他却偏偏死在了他人争夺权力的过程中,成为了居心叵测者眼中的绊脚石,肉中刺,这是多么讽刺的一幕!
说着脚步声逐渐密集起来,火把的光亮在门外闪过,长刀出鞘的声音刺耳心颤。
糟了!
须卜鹿姑闻声暗道糟糕立时挣扎着悄然起身将长刀握于手中后无声无息地匍匐进了黑暗之中,与此同时吐奚力也死死伏在地上将刀刃藏于衣袖之中,一动不动。
“咯吱...”
“小心点,别让他们跑了!”
屋门大开,寒风汹涌而入,月色洒下,五名山字营叛军鱼贯而入,他们全然没有方才的谨慎,满眼尽是杀戮与兴奋。
这本应是喜闻乐见的一幕,但无论是须卜鹿姑亦或吐奚力却都心下一沉,这样的杀戮与亢奋足以说明这五名叛卒对于抓到自己两人的渴望,这比起谨慎来还要令人心生寒意。
这几名早已利欲熏心,被权势给冲昏头脑的军士根本不会有丝毫顾及!
此刻唯有以生死来决定一切!
“死了!?”每日的击剑,打扫,牧马,被人拳打脚踢,以及睡觉,日复一日下吐奚力也不知自己浑浑噩噩过了多久,直到终于有一日火光再起,趁着混乱他逃了出去,只是这一次他已不再是一个人。
他抱走了一个婴儿,一个在漫天火光与杀戮中嚎啕啼哭的婴儿,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冒险可是仍旧这般做了,不知是什么在驱使着他,所幸的是他们活了下来。
一路南下,他默默告诉那个婴儿,自己是吐奚力,而你是吐奚卜浑,我们的祖先是燕国重臣古泥,跟随先帝为避拓跋鲜卑兵锋东逃高句丽却反被高句丽人所害!现在我们要去魏国,那是拓跋族人的国度,只要能够进入魏国我们就能活下来,没人敢欺负!
风餐露宿,与狼争食。
吐奚力终究是侥幸带着他那异父异母的亲弟弟活了下来,站在怀荒镇外一位路过此处的校尉看着他问道:“你愿意跟着我吗?”
同样的怜悯,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命运已是截然不同!
你愿意吗?我当然愿意!这是打败了大燕的国度,是统一了北方的国度,是能够让自己平安活下来的国度!
掌近三百士卒的校尉被这般当众羞辱,被贬得一文不值甚至夹带喝骂,任谁都无法接受。
可他到底是被张景宗所看中的中层军官,知道自己当下无论如何都不能和对方翻脸,否则即便吐奚力遇刺一事证实乃是虚假也必定会引得一场腥风血雨,毕竟那可是两方军官的厮杀!
再加上离开镇军加入山字营本就有所愧疚,因此这位山字营校尉只得是强压怒火,深吸一口气后眼角抽动着沉声道:“你真以为我怕了你?要打要杀我山字营众将绝不惧怕任何人!
但吐奚卜浑你可记住了!山字营与你等同为镇军,同属我大魏边关重镇怀荒!今日你若当真挑起厮杀,那引动边军内讧之名便会由你承担!即便你那兄长没有遇刺也难道一死!这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你吐奚家担待不起,整个怀荒镇也没人担待的起!”
校尉一边寒声说着一边环视众人,目光尤其是在兰蒙的身上停留了半晌,他暗含警告的话语有一半都是给这位今日异常诡异奇怪的兰氏家主说的。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短暂的呆滞后吐奚卜浑忽地一声爆喝,他一把抓起马夫的衣领再不顾及自己与这位贱民间的距离,他凑近对方耳边近乎是用怒吼的方式道。
而作为对此的回应,那马夫大汗淋漓声泪俱下地嘶吼道:“是军主的护卫亲口告诉我的!就在方才!军主遇刺,随行二十七人唯有他一人死里逃生前来报信!!将军,大人,咱们快走吧!”
“你放屁!!!好!你既然说那名护卫死里逃生前来报信那你就把他给我带进来,让他亲口告诉我!!!”
几位怀荒镇当地的豪强家主你一言我一语,口中全是对吐奚卜浑的鄙夷与不屑,显然对于镇军校尉在他们眼里不过是靠着裙带关系才有如此地位的草包罢了。
当然,他们的看法并不能阻挡边商们的热情,因此很快这些豪强家主们很快便将话题重新回到了关于兰氏与须卜鹿姑的身上。
同为怀荒当地豪强虽是实力不如前者可消息倒是不会差太多,他们自是知晓前番兰氏与须卜鹿姑之间的纠葛,可按照其得来的消息理应是须卜鹿姑并未太多理会啊,怎么短短几天的功夫一切就发生了这么天翻地覆的变化呢?
今日看似是宴。
若是有悉知内情者定会为此感到意外,毕竟兰蒙过寿可万不应当是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敏感时期这般大张旗鼓的摆下一场不该出现的喜事又邀请了几乎所有的官吏将校,很难说此人到底揣着什么心思。
但无论作何感想谁都明白这场寿宴很可能会决定怀荒镇未来一段时间的归属,这至关重要,因为兰氏已经放出消息,须卜鹿姑将带领山字营将校前往拜寿,而另一名军主吐奚力也同样会如期到场!
一时间这场寿宴成为了人们谈论的焦点,就连一些规模较大的部族首领酋长与边市商人也均是受到了邀请。
......
夜幕下的怀荒镇宁静安逸,似乎成为受到过阴云与战争阴霾的笼罩。
忙碌了一天的镇民们已是早早睡下,而商人,本地门阀与一众大小将校官员则正在一场盛大的宴会上一边谈笑风生,一边极为露骨的评价着出现在宴会厅中的一位位身姿曼妙的女仆。
边镇风气便是如此,在这里所谓的矜持与修养尽数被赤裸裸的欲望所包裹,看不到未来甚至是朝不保夕的日子让大多数被贬而来的官吏都更加如同一头头野狼般。
精致的圆桌上阿史那家族的荣誉还在,部族的希望也还在!
因为在望见那名铁匠的刹那他便已经明白,自己便是突厥,一人一族!
所谓的族人还太过愚昧,他们不清楚自己的性命比他们所有人都还要珍贵,既然如此,那他便需要做出改变了!
略是收拢心神,阿史那敦错轻轻用右手捏住刀刃,他一边用手指磨砂着已是被血渍覆着而略显凹凸的刃尖,一边轻声说道:“百年前我突厥便已是臣服柔然,看似受王庭管辖无需放牧游猎实则不过为其炼铁奴,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处在严密的监视中,代代如此!
自我年幼时我就曾想过,若是有朝一日我成为了族长,继任了突厥一族大权,我会怎么做,是继续安于柔然奴役还是另作打算。被一言道出了真实军力的张景宗嘿然一笑,眸子幕地萦绕出几丝戒备,倒是阿史那敦错毫不在意的摇摇头。
他望见躲在人群中的本族铁匠目光中悄然流露出些许失望,在他看来自己至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成为草原的王,他要的只是改变整个部族的命运。
现如今因实力不济折在这赛音山达他不埋怨任何人,只是唯独不能理解为何自己的族人要出卖自己。
难道个人的生死就那么重要吗?难道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
缓缓收回目光,阿史那敦错的面色暗了下来,而一旁将在一切尽收眼底的张景宗再次开口道:”不如说说你的计划吧,也许你能借此赢得我的尊重。“
”尊重?不,我相信这会是一次良好合作的开端。“
再度抬起头来,阿史那敦错的前有执掌一军的吐奚力态度不明又遇柔然屡屡犯边,居心叵测;后有匈奴兰氏心怀不轨,蠢蠢欲来,又遭内附各部与原有镇民矛盾四起;更为致命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新生军事力量的领袖,自己的侄儿张景宗此刻还生死不明,没有丁点消息!
此刻的张宁就像是正竭力站在高跷上的蹩脚表演者,稍有分神落人笑柄事小,万劫不复事大。
他本以为自己只需再勉力支撑一段时日,届时待乡勇略有战力,官吏也完全收心,便能压制住兰氏同时反手逼迫吐奚力交出兵权便能化解危机。
可谁曾想贺葛岚的到来如同一滴渗入湖泊的墨汁完全打破了这尚能保持的微弱平衡。
兰氏对于贺葛岚此刻的情形真的知道吗,知道多少?
吐奚力呢?作为本土军主,他的消息也不会太慢才对!
柔然人屡屡犯边又是为何?真如侄儿景宗所言会掀起一次大规模的南下吗?
这一切的一切困扰着张宁,逼着他不得不做出决断。
是在宁静中等待对方做足准备后突然发难,还是自己率先出手!
他不敢赌,不敢心怀侥幸,因为哪怕一丝的可能都足以改变一切!
最终他选择了后者,他不会再将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这一次选择权在他的手上!洛阳的覆辙不会再次出现!
.......
张宁沉沉的闭而且张大人您也许没有注意到,贺葛岚刚才说没有战马,就连镇将于景也不见了!我看没那么简单!于景那厮是什么德行咱们能不知道?
当初柔然劫掠时他就躲在这戍堡里,宁愿被人指着脊梁骨咒骂祖宗十八代也要见死不救,这要是遇上柔然人袭营,他能不大声嚷嚷着要贺葛岚带人护住自己?”
须卜鹿姑说到这里既是不屑又有着几分担忧,倒是没注意到一旁张宁在听到这番分析后露出了惊讶神情,以及对自己的刮目相看。
不得不说,这兰氏也是做了些功课,知道须卜鹿姑的经历,想要利用其陡然身居高位的膨胀感诱使其对更大的权欲生出占有欲,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同时疯狂许诺各种好处,就差没拍着胸脯说:“须卜老哥,我老兰家往后就跟着你干了!”
这一番话下来就连本是冷眼斜观的须卜鹿姑都忍不住感叹对方还挺上心的。
可眼下自己已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话说这听起来怎么有些怪怪的,不过须卜鹿姑也管不了那么多,他没文化,大字不识几个,却是知道忠义二字,更清楚自己这本事跟这豪强勾搭迟早会成为其傀儡,根本就不做他念。
他听完这些话后砸吧砸吧嘴,估摸着应当和实情八九不离十,这下算是掌握对方犯罪证据了。
当下须卜鹿姑也不急着回答,嘿嘿一笑便想要就此离去,先将这事报给张宁,可那位兰氏族人却不干了。
毕竟在他看来,我这里是看您也有这个意思才跟你巴心巴肝说这么大一堆的,您要是不给准话能走吗?
不得不说这位身形略带佝偻的兰氏族人并不算是一个很好的说客,他似乎并没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
闻听此言的须卜鹿姑笑容渐渐冰冷了起来,这让他幕地感受到了那熟悉的屈辱感,他走上前去目光中全然是毫无掩饰的冷冽。
“须卜鹿姑大人,您...您这是....”
那人显然是并未料到危险竟会是以如此毫无预兆的方式到来,在他惊慌的失声叫喊中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扼住了他的咽喉,旋即他被一把拎出了屋檐与楼墙转角形成的阴影中。
这是一名年纪在五十左右异常瘦弱的男子,他面容枯萎发丝稀疏,像极了流落各国间的难民,可其衣袖上精巧的族徽却正一板一眼地告诉着须卜鹿姑这是一名地位尊崇的匈奴人,兰氏族人。
“我说了我会考虑就一定会考虑,别忘了,主动权可是在我的手里!我想要除掉那个老东西,真的就一定需要你们帮助吗?
记住了!
还有,如果再让我对你的语气感到不满意,那么,我必将让你后悔!”
每每看到此人的容貌,须卜鹿姑总是会忍不住皱上眉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恶心感觉,没错,是恶心而不是憎恨,这或许就是心态的改变吧。
同时在心中他也忍不住感叹,曾几何时叱咤草原,常伴单于左右的当户,匈奴名族,竟是成了这副令人厌恶的德行!?
感觉到那粗糙却十分有力的双指紧紧掐住咽喉两侧,此人一边做着无谓的挣扎,一边闻言后死命地点头。
那又怎样呢?一旦那些该死的,可恶的柔然人再度卷土重来,一切还不都随风飘散了吗?
若不是张大人示意自己稍安勿躁,先稳住对方,他早就一刀劈过去砍他丫的了!
更何况自己几斤几两他还能不清楚?
要说冲锋陷阵那自是没话说,须卜鹿姑自认在怀荒镇中是数三数四的存在,至于一二嘛,还是军主和老队主两人当仁不让。
可要说到处理政事,临机应变,那须卜鹿姑可是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
就说两天前撞见贺葛岚的时候吧,自己可都真慌了神了,哪有张大人那沉着冷静的气势?
也许只有傻子才会受到他们的蛊惑吧!!!
“嘿嘿...须卜鹿姑大人,您的言辞总是那样族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这样的危机下也许我们应该告诉所有人他们将面临的是怎样一个局面!”
那漆黑角落里的声音显然没想到须卜鹿姑会如此,那言语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般狠狠插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身形猛然一滞,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干笑着说道。
晨曦在天边显露身形,如同在天色微亮时从黑夜中睁开双眼的九天玄女,醒时乌黑的秀发带着活波的气息,撩人的身形夺目刺眼,沉睡时那微不可闻的呼吸悠久绵长,好似清醺微风抚过大地。
伏在沟壑交错的戈壁坡上,张景宗望着视线尽头那缓缓出现的数骑,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但这是现实,你可以立刻就杀了我,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你的杀意便已经流露出来了,只是我不知道为何你在刻意强压着,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已经失去了手中唯一掌握的力量,现在决定权在你,但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因为在你眼里我看到一些熟悉的东景宗手中长刀而后向后一拖,鲜血便顺着他的手腕如丝线般坠落,同时听其掷地有声道:“长生天在上,我突厥阿史那部,阿史那敦错立誓,此中言语如有半句虚言,突厥一族永世为奴!!!!”整齐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食物,仆从端着美酒静静候在角落中,时不时便会为一位位正高谈阔论的贵客送上一杯来自远方商人带来的美酒。
这无疑是美好的一刻,对于身处怀荒镇中的人们而言这样的宴会太罕见了,也许在洛阳,或是在其他的中原郡城中几乎每隔一两天便又有一场盛大的宴会,而对于某些权势过人或是长袖善舞的人来说,这样的宴会每天都会送来邀请,他们需要做的只需是从众多精致的请柬中随心所欲地选出一张罢了。
甚至还有许多豪商非常的识趣,他们往往回提前送来一套套精美且华贵至极的礼服以便主人挑选,即便是并不打算赴约也总能留下个好印象。
可对怀荒镇的官吏来说这绝对是美妙的一刻,他们大多皆是被贬到此,政敌时刻会送来的最后一击像是一把利剑悬在他们的头顶,而边关疾苦的生活更让他们难以松下口气。兰氏一族为家主兰蒙贺寿,但明眼人谁不知晓实则乃是为了须卜鹿姑造势呢?
难不成两者间真就已经达成了共识?
兰氏族人到底是抛出了怎样难以拒绝的条件呢?一旦其真的成为须卜鹿姑的支持者,或是说兰氏真为了须卜鹿姑成为怀荒镇暂时掌权者而出了大力,那么在此刻直到于景,张景宗两人归来的这段时间里足以让兰氏的势力已令人咂舌的夸张态势壮大!
这对于几人来说绝不是一个值得称赞庆祝的好消息。
同是满脸疑惑的几人并未从对方眼中看出其他的什么讯息来,只能是秉着稍安勿躁,静候其变的心思耐心等待着这宴会的主角登场。
吐奚卜浑死死揪住马夫的衣领,眼眶突出,一双眸子尽是难以置信与令人望而生畏的血红色,可马夫仅仅是苦涩地再度挤出一句话后便软绵绵地瘫倒在地,而这句话除了吐奚卜浑之外再无任何人听见!
此时吐奚卜浑已是惊愕全无,取而代之地是无尽的失魂落魄。
见此情形厅中众人哪里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大厅瞬间便炸开了锅!
众多官吏脸色各异,各部酋长惊恐欲绝,数位豪强一言不发,难吐半字!
混乱中只见数名来自镇军中的将校互视一眼后立时上前搀起吐奚卜浑,同时在其耳中快速低声说了些什么,旋即便见吐奚卜浑面庞上那无尽的失魂落魄转眼便化为了呼之欲出的熊熊怒火:“须卜鹿姑!
只是兰蒙闻听此言面色没有一丝变化,倒是话音落地后,吐奚卜浑眉头一皱不由停住了脚步。
的确,正如对方所言,引动边军内讧那是重罪,即便朝廷早已不再重视边镇可对于这一点还是极为在意的!更何况前番还派出了一位身份尊贵的行台尚书带领虎贲卫坐镇此处,若是自己真的背负了这个罪名那真是难逃一死!
不过要是就这般罢手离去他又绝不愿意,毕竟兄长若真惨死须卜鹿姑之手,那自己岂不就白白放走了这些山字营的帮凶吗!?
想到这里他的神情再次阴沉下来,颇有些难以抉择,在场众人见状不禁擦了一把汗水,只道暂时避过了一场血腥杀戮。
可就在这时只见吐奚卜浑忽地举起战刀远远指着那名山字营校尉道:“好!我暂且信你一言,
吐奚力刚要开口回答却是突然被人一把捂住了嘴巴!
“嘘......”
吐奚力猛地睁开双眼正想要不顾一切的反抗却是突然发现趴在自己身前的是须卜鹿姑,他正一脸紧张的望着外面,一只手死死捂着自己嘴巴,一只手里紧握长刀,目光中满含杀机。
怎么回事?
从噩梦中惊醒的吐奚力此时浑身早已被汗水打湿,额头上更是还不断冒着冷汗,可饶是如
推开房门后五人率先看到的便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吐奚力。
月色洒下其面色惨白,腰部满是鲜血,浓郁的血腥气息弥漫在每一处角落。
见此一幕,其中一人失声脱口道,但旋即他又话风一转无不带着讥讽地道:“死了也好,省的我们拿命去拼!不过死透了的吐奚军主这是最好的吐奚军主!”
话音方落只见此人反手拿起战刀便作势要朝着看似已是身死的吐奚力一刀斩下,见此情景须卜鹿姑目光一凝在感叹兰蒙心狠手辣下达绝杀令的同时突然从门后冲出!
望着体温逐渐褪去的尸首,须卜鹿姑闭着眼睛不愿意再多说什么,旋即他起身将吐奚力的尸首挪到最底端又从其手中拿出了打火石,好似费了千斤力气才缓缓从口中沉重得吐出一句话:“你放心,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
火光冲天而起,四周灼热且泛着浓郁血腥味的空气像是铺天盖地的蝗虫突然遇上了麦穗金黄的稻田,正不顾一切地向他涌来,鼻孔,嘴巴甚至是眼睛,覆盖了他一切的缝隙,像是要将他吞噬一般。
须卜鹿姑徒然的张着嘴巴想要大口呼吸,可这样的举动除了令他不断淌出黄豆大小的汗珠以外再无其他。
他的每一步都迈出地异常小心,身后的火光与月色交映众中他就既像是一只不起眼的野猫,又像是一只无所遁形的仓鼠,只是这一刻他早已无暇思索自己会是猎物还是猎手,他只想着走出去!走出这不知遍布了多少叛军的街道!了!
......
“该死的杂碎,贱民!呸!”
吐奚卜浑擦拭掉脸庞溅上的血迹后愤愤朝着那名山字营校尉已是残缺的尸首吐了一口唾沫,继而带着无比的快意骂道。
尽管这番宴会上的搏杀只发生在寥寥数人之间却不可谓不惨烈血腥,最终四名山字营将校悉数战死当场,而镇军一方也是付出了两人的代价。
将周围惧怕惊恐的目光尽数收入眼底的吐奚卜浑哪怕并未亲自上场,此刻仍旧是极为高傲的昂起了自己的头颅,如此快意当真令人沉醉!也合情合理可偏偏是一语成谶!
眼见玉佩落到兰府仆从手中他怎能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怎会再有半点怀疑!这家传之物兄长可是看得比命还重!
吐奚卜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是在如此情形下得到这块玉佩,更没想到短短几个时辰自己与兄长便已是天人相隔!
“好你个须卜鹿姑,匈奴野种!你好大的胆子!我要你整个山字营都给我兄长陪葬!”
短暂的悲恸后吐奚卜浑的目光陡然变得凄厉凶狠,更添无尽疯狂!
“走!聚兵!血债血偿!”
这哪里是什么乱军?这分明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无情屠杀!杀的是自持勇武,不受约束的诸部族长!
再度回过神来,众官吏呆呆望着似魔鬼般站在厅堂之上笑意盎然的兰蒙,谁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唯有那几名一直刻意隐藏身形的豪强家主面如死灰,神情绝望,因为他们知道下一个就是自己。
直至此时,兰蒙的阴谋在他们眼里已是昭然若揭。
先是谋害吐奚力栽赃须卜鹿姑,又除掉山字营数名将校致使两军结下血海深仇,继而屠杀诸部族长慑服众多官吏,届时再除掉自己等人!只是短短一夜他兰蒙便让整个怀荒镇的势力重新洗牌!而他所得到的或许不仅仅是一个千疮百孔的怀荒镇!
如此行径当真是千刀万剐亦难解我心头之恨!”
在须卜鹿姑的痛斥声中先前仍是心怀惊恐的镇民们在一刻皆是愤怒异常,他们先前对于军士来历与所属无从分辨,因此面对叛卒的抢掠欺压甚至是屠刀只能是忍气吞声,只求活命。
先前不少人更是望着周遭散落的尸首心中戚戚,那可都是怀荒镇中仅有的几位老人啊!
可这些镇兵居然连老人都敢杀!
要知道在古代老人的地位是十分高的,历朝历代的执政者都对于有名望的老人给予十分特别的称呼和无比
谁也不知道此刻兰蒙是狗急跳墙还是早有谋划!!!
想到这里他心中立时颇为焦虑低声问道:“那么张大人呢?”
最初在察觉到兰氏的异动与野心再加上得知主心骨张景宗的生死未卜后,张宁便做主以快刀斩乱麻力求短时间内解决掉怀荒镇中所有隐藏的麻烦以免后患无穷。
相较于等到兰氏准备成熟后主动发难,这种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的方式无疑是一种极好的选择,对此无论是苟南一还是须卜鹿姑都在深思熟虑后表示赞同。颁布了均田令,对不同性别的成年百姓和奴婢、耕牛都作了详尽的授田规定。
先前仅有的耕地尽数被镇将于景以及豪强控制,其余地带则因为北方广大地区由于战乱,户口流徙,田园荒芜,大量土地无人耕种,现在正好被分给了这些内附的牧民们倒是也两全其美,恰到好处。)牛羊以及房舍并被打散安置在不同的街道上,由新选出的三长帮助其熟悉新的生活,唯有少部分叫嚷不服的个别牧民仍滞留在镇外,只是他们已是被城头上的军士严密监控了起来。
昔年魏孝文帝接受汉族地主李冲的建议于太和十年废除宗主督护制创立三长制,以抑制豪强隐匿户口和逃避租调徭役。
三长制即五家立一邻长,五邻立一里长,五里立一党长。其职责是检查户口监督耕作征收租调,征发徭役和兵役。三长享有一定的优待,得免除一人到三人的官役。
思来想去须卜鹿姑只能是默默点头,但紧接着他便记起了自己此行前来的真正目的,如何处置昨夜那名主动投降的镇军队主。
此人是昨夜两军厮杀中第一位主动率部投降的镇将军官,也正是因为他的投降并且又未被山字营军士不分青红皂白斩杀才带动了大量再无战意的镇兵跪地乞降,可以说他的投降给苦战之下的山字营提供了巨大帮助,否则最次也会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须卜鹿姑第一时间本想将其立为表率也鼓励潜入镇中的溃兵散卒主动乞降,可在另一名愤怒的吐奚卜浑亲卫口中听闻了这位队主的所作所为后他却犹豫了。天前就失去了消息,而这些时日里柔然人越发明显的嚣张举动更是坐实了其即将到来的侵略举动,若是元孚没事并且已是与柔然成功结盟那情况定不会是如此。
现如今任何一名镇军将领再去纠结元孚到底有没有率先发难,他们只是清楚无论如何柔然人的侵略之势都不可逆转了,他们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就这样断了!战争一触即发!
慌乱之下有人疯狂,有人不甘,有人整军备战,有人准备转移财帛举家迁移,唯独早已是肃清了一切内部矛盾与隐忧的怀荒镇尚能勉强保持平静。
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张景宗带领着二十余残骑回到了镇内!!!!阳将一切禀明那几位曾一力保下我等一家的老友,倘若能为你名正言顺谋得这镇将之位那便说明我张宁还有几分薄面,但如果不成,你便只管以我之名督行怀荒军政!!!”
古言有云天大地大,娘舅最大,对世家门阀乃至王族皇室而言尤其如此。
纵观历史,争权夺位的失败者不少都败于亲人背叛,兄弟叔叔往往皆会在此见扮演极为不光彩的身份,但舅舅不一样其大多数都刚正不阿一心帮助子侄,甚至在推崇至孝的历朝历代就连送忤逆也全由舅舅出马,而放在张景宗身上则更是如此。
在张景宗所知晓的记忆中自己爹娘打他记事便已是双双殒命,他可以说对这双亲是知之甚少,而张氏一族也就此事讳如莫深,不曾有过丝毫提起甚至还一力让张景宗随张氏改了姓由张氏抚养长大。
对此杜焕是哭笑不得,面对极为热情又对其推崇备至的须卜鹿姑等人他每每都不得不拿出个一两招才能将这群人打发。
见此张景宗虽也是对须卜鹿姑几番呵斥可暗地里却没少夸后者机灵,比起那个一路上连屁都没多放一个的库狄云不知好了多少。
同时张景宗也是知晓尽管杜焕看似破不情愿但每每露出一两招来显然也是并未反感须卜鹿姑等人。
而实情也正是如此,先前杜焕虽身居虎贲校尉看似身份显赫统领着精锐禁军,可实际上整个虎贲卫近五千人,其中校尉何其之多?而他又因出身原因极为不受待见,因此可谓是从未受过如此追捧与推崇,所受的尽是冷言冷语,眼下对于须卜鹿姑等人也自不会排斥。
更为重要的是在得知自己连带着麾下虎贲卫已是成为朝廷某位大人物眼中的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后他对于回到洛阳已是再不抱希望。
如此情形下须卜鹿姑等人传递出的热情正好让杜焕感到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兵,锋利的刀剑总算是给了方才惊慌失措的镇民们一些安慰,在苟南一等人的安抚下镇民们快速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不安地投出惊恐地目光,而大量的军士则是从军营开出快速行进在已是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往各处城头奔去。
当张景宗匆匆赶到外侧城墙的城头上时,库狄云与须卜鹿姑两人已是带着麾下将校先一步到达了此处,见此一幕虽是依旧忧心忡忡但张景宗还是不由露出了赞许的目光。新建的风字营与山字营的反应速度比自己想象中要快上许多,不得不说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军主,杜校尉!”
“军主”
......
眼见张景宗到场众人立时不约而同地让出一条道来,不少近些时日才被选拔而出升任军官的年轻人都一脸崇敬地望着他,但此时也万不是寒暄的时候。
张景宗只是微微点头便径直来到了城垛之前,库狄云与须卜鹿姑,杜焕三人分别立于身侧,抬头望去只见数千名柔然轻骑正密密麻麻的从在视线尽头涌出。
见到这一幕不少在场军官都彻底陷入了震撼之中,数千人的人头攒动下就如同大海的浪潮一般无边无际,而在视线尽头还依然有着源源不断的柔然人随着雄壮的号角声冲出。能忍辱负重;
智将,善用计谋,变化莫测,随机应变,变不利因素为有利因素,在战局危急的情况下取得胜利;信将,行赏公正及时,处罚不分贵贱;步将,身体强健,勇气压千人,善固守阵地,长用剑戟撕杀;
骑将,善骑善射,进攻时做先锋,撤退时最后压阵;猛将,气概横贯全军,蔑视强敌,不屑于打小仗,面临大敌则勇气倍增;大将,见到人才喜出望外,虚心采纳别人意见,性格宽厚而又刚毅,勇猛而又足智多谋。
须卜鹿姑的能力怎样张景宗心知肚明,其自身的带兵能力本就要逊色于库狄云,同时又出身低贱文化素养与眼界均有所欠缺,但他胆略过人,万夫莫敌,因而张景宗对他的定位是步将,即身体强健,勇气压倒千人,善于固守阵地,擅长用剑戟撕杀。
更何况即便是身后的库狄云或是杜焕来异地处之也绝不可能做的比须卜鹿姑好上多少,毕竟现如今的这支山字营虽有千人之多可其实近九成都是由曾经的乡勇组成,这些乡勇们出身各部从未有过切实的军事训练,又从骨子里畏惧将其生生赶出草原的柔然人。
因此在张景宗看来短短月余时间能够做到这一步已是非常不错。
不过话虽如此却显然不能任由军心就这般溃散,否则转瞬间便被柔然人踏平了军镇自己的一腔抱负又去哪儿实现呢。多达数千名轻骑立时张弓搭箭瞄准城头。
这豆代原乃是俟吕邻氏本代嫡脉中唯一一名男丁,可想而知他身份之高贵哪怕是身为可汗的阿那瓌也难以强命他做些什么。
不过此番南下俟吕邻氏却是出奇的配合,不但派出本部四千轻骑连带两千牧民响应阿那瓌,更是由身份尊贵的豆代原领军,算是给足了自家可汗面子。对此阿那瓌自是心知肚明,他知晓俟吕邻氏想借助此次南下给豆代原积累战功为往后铺路,累积名望。
投桃报李,因此阿那瓌也极其上道的给予了俟吕邻氏攻掠怀荒的任务,显然因元孚而元气大伤的怀荒镇在柔然人眼里已是不堪一击,牛羊财帛,军功名望称得上是手到擒来,不过无论是阿那瓌亦或是这豆代原都不会想到由张景宗带领的怀荒镇会是如此难缠!
......
却说那俟吕邻氏将领抽刀打马冲至前方,彼一高举战刀耳畔便立时响起了山呼海啸的怒吼之声。
紧接着,近三千名轻骑拉开了手中的长弓,密密麻麻犹如蝗虫一般铺天盖地的弓箭也在这时被射向了城头!
顷刻间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而随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破空之声与张景宗,须卜鹿姑不约而同地一声么给我推翻他们的云梯!你现在怕死待会让死的依旧是你,甚至你的亲人也会因此而死!!!”
眼瞅无法形成规模的箭矢并未起到太大成效,暴怒的须卜鹿姑在草草继续下达命令的同时也是在心里哀叹不已,比起真正的军队己方根本就是一群散兵游勇强行在守城罢了!只是侧头望向另一边,见自家军主正带着十余名亲卫一步不退的守在城头上他也只得将那一丝哀叹重新咽下。
他须卜鹿姑绝不会退!
随着破空之声的再次响起,又一阵箭矢从城头抛射而下,只是这一次它们的目标是那些云梯上如同疯狗般的敌人。
“啊!!”随着惨叫与咒骂声,不断有柔然人哀嚎着从高空中跌落而下,引起城下密集人群一阵不小的涟漪,而须卜鹿姑则是不再注意这一点,转头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即将到来的城头死战上,他用尽浑身力气发出了最后的怒吼:“兄弟们,最后的时刻来临了!我向我伟大的祖先保证,没有一个敌人能够活着站在城墙上看着太阳落山,除非我比你们先战死在这里!现在让这些杂种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勇猛吧!”
在须卜鹿姑的怒吼声中短兵相接的残酷战斗就此拉开序幕,凶狠的咒骂声与惨叫声响彻了城头鲜血与尸首覆盖着城墙上的每一寸土地,双方在狭窄的城墙上比拼着最真实的血性与悍勇,自知没有退路的军士们咆哮着迎向对手与同样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柔然人搏杀在一起难解难分。
一名军士方才用尽全身力气将攀上城头的柔然人刺死并挑落城头给其后云梯带去巨大混乱,可几乎是在同时从侧面便已是突然杀出一人,军士惊骇间侧头望去身旁已是被柔然人尽数占领!
见此情形须卜鹿姑哪里还顾得上眼前这些壮汉是何来历,穿得又是什么宝贝!他伸手一把摸去手臂上的鲜血恨恨道:“管他妈的,都跟我上!“
说完这话他再次一马当先冲了上去,而此时不远处的张景宗也是注意到了这极不寻常的一幕。
这些身穿皮甲的壮汉凶悍的令人发指!而以其为首转眼间已是再度有过百人从这两处云梯攀登而上,更别说其他的城垛间隙了!
”是精锐部队!?这也太快了吧!”
张景宗一边惊讶于柔然人如此之快就派上了精锐部队,一边在斩杀了挡在自己前方的敌人后一路聚拢军士朝着那几乎已是被敌人尽数占领的一段城头赶去。
视线之中不断有山字营军士倒下,他甚至能够望见连须卜鹿姑都已是浑身沾满了鲜血,好在其身穿的甲胄也称得上是张氏一族的传家宝这才暂时没有受到任何致命伤,不过看这架势他也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让开,都给我让开!“
军士拥挤在狭窄的城头上,他们已是被那些蛮牛卫们杀得有些心神胆颤了,此刻全都挤在一起虽是手握兵它正在城墙上的每一处发生着,没有了远程火力的覆盖与支援,没有了压倒性的武力优势,身材极其显眼的蛮牛卫们成了再好不过的活靶子。
城下的柔然将领勃儿仑见到这一幕目眦尽裂,但无奈的是此刻他却没有任何更好的办法,攻城战从来都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向来只是勇气与人数的碰撞!往往即便破城攻城方都要付出几乎两倍于守军的代价,更别说这样的僵持甚至是劣势了!
凶狠的咒骂声与惨叫声响彻了整个战场,鲜血与尸首覆盖着城墙上的每一寸土地,战斗到了这个阶段在用尽了箭矢之后已经成为了一场竞赛,一场关于性命的消耗战。
所幸的是在经过了今天的鏖战之后,幸存下来的军士们都已是有了彻彻底底的变化,亲身经历了血与火的战场后他们已经称得上是一名真正的军人。惨烈搏杀中他们无疑成熟了许多,一举一动都是极度的简单明了,不会消耗多余的一丝体力。
眼见此幕豆代原的神情凝重了起来,一种极其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旋即他严肃起来对着身旁的侍从说道:“告诉勃儿仑让他加大兵力,务必在一个时辰内站稳城头!我不会再给他多余的时间了!”
很快,位于前线的勃儿仑便接到了自家王子殿下的口令,望着已经完全变成了绞肉场城头,他皱了皱眉回答道:“请回复殿下,末将明白!”
只是他话音刚落便忽然见到从怀荒城头倒下了无数泛着奇怪臭味的液体,如此情景令他油的张宁等人这才不得不先一步发难。
听到这话张景宗在惊出了一身冷汗的同时也是目光一沉,方才他的推测已然被证实,城中果然有着不少柔然内应,如此看来柔然不但是有备而来,有心打怀荒镇一个猝不及防同时自己先前派出的那些哨骑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这柔然人当真是狼子野心,竟是不知何时便已在城中布置了如此之多的内应,若非恰好撞上了前往库房搬运运送火油的舅父张宁连带一众军士,那要是真被其成功打开了城门那可就......
只是此刻让他倍感疑惑的是既然这些柔然内应个个身手不凡能将张宁所带军士尽数诛杀,那又怎会败在一队负责维持秩序的青壮手上呢?难不成是人多势众乱棍打死老师傅?
张景宗揣着疑惑侧头望去只见此刻一众青壮们仍一丝不苟的看押着两名柔然内应,其个个身材健壮,气势不凡,看起来并非泛泛之辈,而他目光再一巡视却发现那青壮中隐隐为首之人虽相貌平平但似有一中难言气概。
莫非此人并非凡辈?
正想着旁侧的苟南一眼见此景已是对张景宗的疑惑了然于胸,他两步凑上前去在张景宗耳畔轻声说道:“军主,此人姓赵单名一个贵字,出身武川小族,其后十余人尽为赵氏族人随匈奴针赫部而来,我见其族人身强力壮又是良家子出身便将维持第三街镇秩序交由了他。”
“姓赵单名一个贵字?出身武川!?”不改,略一沉吟后答道:“启禀将军武川镇将不仅欺压镇民剥削乡里更是任由柔然人屡次入境劫掠却毫无作为,甚至连加强城防军备也未曾做过,有如此镇将统领武川恐怕就算柔然人并未攻下军镇也另有倾覆之忧。
我赵氏一族世代为国效力但却从未得武川镇将半分正眼相待,既是如此我等又何需于武川等死?”
“噢,这么说来你本也有报国之心?”
“我武川赵氏世代为国效力自是非贪生怕死之人,否则我等也断然不会来到怀荒。”
“那你观我怀荒如何呢?”
“上下一心军纪严明,准备充足定能据城无忧!”
“赵贵你需知柔然来势汹汹,即便是我等也并无完全把握据城而守,你又何来如此笃定呢?”
张景宗死死盯着赵贵完全没有顾及周遭将领们的各色神情,而在他的逼问下赵贵此番只是稍稍一顿便又朗声答道:“柔然此番虽来势汹汹但攻城者乃是俟吕邻部王子,其刚愎自用急于破城立功以巩固地位彰显名望,今日无功而返明日势必将继续一力强攻甚至回调各部附庸军围城但各部氏族不能同心协力,各怀心思之下我等只需略作准备便能让其付出惨重代价。”番自己当真是铸下大错,恐怕就连身后的族人也会受到自己连累。
神色变换,目光悔恨无奈,他望着看不出太多喜怒的张景宗正欲咬牙请罪只求不连累身后族人却不想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变化,这位张军主竟是出乎意料的抬起头来盯着自己笑着说道:“好一个赵贵,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什...什么...?”赵贵错愕当场,口中打绊,同时他心中也不由升起了某种预感,似乎自己并不会受到惩罚相反还会...不,不可能!
只是这样的想法终究是太过不切实际,早已在武川受尽了羞辱的赵贵再没有了先前的天真理想,他迅速压下了那股幻想可事实却让赵贵犹如身在梦中,恍惚中只听那张姓军主,而今怀荒镇实际的主人笑着说道:“赵贵你先是带领族人诛杀柔然内应而后又在此献策,当真是有功于怀荒!
我张景宗向来赏罚分明,你既有一腔抱负又何需流落市井,朝不保夕呢?
赵贵听令,即日起你便是我怀荒镇山字营校尉,从此军职伴身我要你显出自己的真本事来!你可愿意?”
张景宗一字一句,目光中满是欣赏看重,以及那一丝不为人知的迫切,他知道自己距离收服这位未来的八柱国之一的北朝大将仅有一步之遥。
“禀...启禀军主,赵贵愿意!谢军主!!”
此时杜焕的出现颇令张景宗感到意外,按理说杜焕应是在东门布置防务才对啊,是有要事吗?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杜焕并未扭捏倒是开门见山道:“张军主,东门防务我已是在与须卜营主协商后暂时交给了赵贵赵校尉,此番前来正是想要军主批准此事。”
“交给了赵贵?杜大哥你这是何意?”
张景宗听到这话是真的迷糊了,赵贵的能力不是问题其缺乏的只是真正的战阵经验,让其接管威胁较小的东门防务不是不可以,自己只需亲自叮嘱几句即可,只是眼前这位虎贲校尉是作何想法呢?难不成是准备离开了!?
应该不会吧!正值柔然围城杜焕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更何况他眼下又能去哪儿呢?回洛阳请罪?扯淡!这绝不可能!
不过要是真的刚得了赵贵便失去杜焕那可绝对是让张景宗无法接受,相较于须卜鹿姑,杜焕无论是智谋还是武艺都要高出不少,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其在南境征战多年眼界和心志都要超出此刻怀荒镇任何一位将领一大截,是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猛将。
毕竟库狄云与须卜鹿姑出身普通镇军,厮杀经验足够但带兵之法有所欠缺,而赵贵又算是初出茅庐......流民通通放置于此,一步一步让这里从每个军人向往的天堂成为了眼下朝不保夕的地狱!
现在他们竟还想借助外敌不费自己吹灰之力的便彻底让六镇消失?这恐怕也想得太过简单了吧!
且不说此刻六镇有多少人如我等一般正积极求生,哪怕是那些贪污腐败的镇将官吏们想必也不愿失去所拥有的这一切吧,想必我等他们的办法恐怕更要简单直接一些!既然柔然人受饥荒所迫又贪婪于财帛,那就双手奉上便是,难道在堆积成山的粮食财帛与高耸的城墙之前柔然人连这么简单的取舍都不会吗?”
张景宗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他言语间的讥讽也更是已弥漫在了空气中,说道这里他抬头望去见杜焕张嘴想要反驳便索性停了下来等待对方的质疑。
“怎么可能,他们可是我大魏镇军岂能拱手求饶于柔然!”
“谁说他们是大魏镇军了?他们不过是从中原贬来的流民罪囚,以及贪婪成性,制霸一方的本地豪强!”
“那他们难道就不怕当今陛下怪罪?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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