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借过》 一
很多年以前的教室里，我前面是小翠，俊前面是大花。小翠叫黄翠，大花叫戴花。我在听课，眼前却盯着小翠瀑布般的头发，啊！蜂花洗发水的香味，沁人心脾！这是怎样一种醉？嗯…狠狠地吸上一鼻子，让浓香在鼻腔，额窦，乃至整个大脑氤氲！可惜啊，小翠坐在我前头，无法欣赏她如花容颜。只能望着她的背影。《背影》？朱自清的名篇，我也要写《背影》。我叫马三季，马三季的名篇，写小翠的。小翠是班花，说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简直是侮辱她，她的清新高雅怎么能用这么俗的词？我叫她神仙姐姐，当我喊出这个称号的时候，全班全年级师生包括校长都对她表示祝贺。神仙姐姐功课很好，所以仰慕者众多，但这都是仰慕者私下和我说的，说她才貌双全，每天只要她一进门，巴甫洛夫的那个实验就正式上演，一帮男生口里流出了瀑布。不知小翠知不知道这些，我常常趁她不注意，撩起她的小长发轻轻地耍，最后面几根，她上课很认真，觉察不到！
俊的前面是大花，俊常常脱掉他的球鞋，光着脚，穿过课桌，穿过铁凳，往大花的腿上撩，俊的腿长，俊是灌篮高手，身高2米。腿估计1米7左右，每天的习惯性动作就是穿过课桌，又穿过大花凳子，光脚直捣大花！我说他是耍流氓，俊笑笑，用舌头舔舔鼻间人中处，一副得瑟的样子。
老奇怪了，大花竟然像一个木头人，丝毫没有半点反应，连一声怒嗔都没有！奇了怪了，奇了怪了，莫非…?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大花的长相很普通，不能说美，也谈不上丑，五官端正，极其正常，和俊很配！不过我不喜欢大花，我喜欢小翠。
我们现在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有词云，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我就是粪土当年万户侯的那个人，俊家就是万户侯，马三季家清贫，而俊却有个有钱有权的老爸。
学校也是一个社会。我们生活在高三109班。我18岁，俊19岁，小翠17岁，大花19岁，小翠，也就是神仙姐姐，管着我们这些凡人，她是班长，大花是她的助手，副班长。她们仿佛是统治阶级，我和俊都是被统治阶级，吃五谷杂粮的百姓。不过我和俊都愿意被统治，被领导，被剥削，被欺凌。我们欢迎她们来统治，领导、剥削和欺凌我们！
感情的产生往往是莫名的，如果我前头坐的不是小翠而是大花，如果她也满头香气，也长得这么好看，我也会喜欢上大花。高中的我们遵照老师家长的指示：现在人生还未定型，又是学习紧张阶段，早恋是有害的。像班主任王老师的训诫，早恋猛于虎。于是蠢蠢欲动的青春却又战战兢兢。
小翠，我，大花和俊被整编成高三年级华城学校的护卫队。何谓护校，实际上就是在月黑风高之时去学校周边的小山巡逻，看是否有形迹可疑的男生女生，一旦发现，棒打鸳鸯。
天啊！这真是丧尽天良！不是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吗？你们这样是要下地狱的！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组建护校队的时候，小翠说得铿锵有力！小翠和大花是统治阶级。啊，于是，我和俊就被抓壮丁！我们说：“你们这两个人听着，将来要是老子下了地狱，我们跟你们没完！”当然，这话只能在梦里说，当着他们的面，就我们噤若寒蝉。
华城学校是一个有着百年历史的老中学，当初是一个印尼华侨回乡筹建的，据说这个印尼华侨和徐志摩有渊源。
作为传统，徐志摩和陆小曼、张幼仪、林徽因、凌叔华的爱情故事一直在校里师生间传为美谈。甚至，连校训都在那位华侨的授意下用了徐志摩的那篇《再别康桥》。
一个有浪漫传统的学校，历经百年，到了现在，却将恋爱视为猛虎，青春期的学生们怨声载道，家长与老师却不以为然。当然，面对学生，他们有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甚至成了口号：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两个小毛孩，懂得什么叫做爱情，什么叫做家庭，什么叫做责任和义务？一切皆青春荷尔蒙作祟！现在忍忍，将来美女帅哥，富婆总裁，不是手到擒来？徐志摩与陆小曼，三毛与荷西，张爱玲和胡兰成不是都没有完美结局吗？孩子们，现实点，如今社会，竞争激烈，市场残酷，生存是第一问题，将来你有了钱，有房有车有地位，还怕你的那一半不送上门来找你呀？文人那些浪漫缱绻的爱情是写在书里的，当不了饭吃，作不了钱用。没有钱，再完美的爱情也是白搭！家长老师言之凿凿，苦口婆心，让莘莘学子们怅然涕下，一致表示：对爱情说不！
可偏偏就有偷吃禁果的，嘿！你别想歪了，这禁果不是上帝的那个禁果。他们只是在山上的小树林里牵了一下手，话都没多说。两人紧张得瑟瑟发抖，仿佛在干伤天害理，十恶不赦的大坏事。他满脸通红，长满青春痘的脸上是一滴一滴流下的汗珠，这汗珠还有跳子棋那么大，他低着头，用校服擦着额头。反倒她的胆子还稍微大点，递给他一包餐巾纸，要他擦擦。恰逢寒冬，北风凛冽，两人冻得像筛米的筛子一样抖个不停，他说，要不我们回寝室。
华城学校是一个寄宿制学校，男生女生住的是一栋楼，每一层楼的男女宿舍间用砖砌成了墙，层层如是，一共九层。男女共有700多人。我住8楼，我和俊一个寝室住。巧的是小翠和大花也住8楼，她们也是一个寝室，可在寝室楼男女生基本上是见不了面的，女生楼那边有好几个爹爹、娭毑守着，麻雀都飞不进，更别说男生了。
再说那一对苦命的鸳鸯！逮住了，逮住了，王老师兴奋地朝我们嚷嚷，护校队终于逮住了他们。早就有人举报你们啦，深更半夜，黑灯瞎火，你们说，来这山上干嘛？五十岁的王老师戴酒瓶底厚的眼镜，似乎还有点兴奋。学校规定，凡举报和抓住学生早恋的，一律有奖，职工还可以提拔。校领导常说，同学们啊，成绩，成绩可不是谈恋爱谈出来的，你们还年轻，如果让感情毁了前途，那会后悔莫及的！每次训完后，领导总要扶扶眼镜框，然后抹一抹唾飞沫溅的嘴唇。学生大会上，必须叫一个学生代表上来发言，小翠义不容辞。她讲得慷慨激昂，同学们也听得津津有味，老师和校领导更是投来赞许的目光，那一对可怜的野鸳鸯上台做了检讨，涕泪连连，发人深省。于是大家一致表示，全力以赴，迎接高考！克制自己，力求全胜！
教室。我坐在座位上，望着黑板，老师讲得头头是道，可我却怎么也听不进去，刚才下课做课间操，人山人海，一些人推推搡搡，我不知怎么撞进小翠怀里，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头皮碰到了一个软软的富有弹性的东西，小翠好像受了惊吓般的闪开了，可我却还在回味那种温柔乡的感觉里。于是，上课后，前座的小翠老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一下子变成了张曼玉，一会儿又成了关芝琳，还有，我感觉她堪比现在的神仙姐姐刘亦菲。
马三季，党一大首任中央局书记是谁？我被俊摇醒，慌忙站了起来，支支吾吾答不上历史老师的提问。我的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干燥的上嘴唇，希望俊能给我一个答案，我吞吞吐吐，嗯了半天。历史老师示意我坐下，认真听讲了，快要高考了，任何一个要点都不能放过。
糗大了，小翠回过头来望了望我，很严肃地瞪了我一眼。我又强打起精神，听老师讲课，暂时忘记了难忘的乳香和体香。
老师说到了国内革命战争时苏区反围剿战役，从第一次到第五次，以及为什么被迫长征，老师要我们打记要点，用笔在知识点下面划深深的横线。
想起和小翠刚才的那一撞，我竟然感觉小腹处有阵阵热流，正常！正常！正常！可我必须面无表情，要不，老师和小翠看出破绽，我非被他们扒了皮不可。于是，心里除了惬意，还有点小小得意。
流氓！我狠狠地扇了下自己的脸，又咕哝着骂了自己一句。可我却硬是忍不住地想，脑子里又冒出另一个声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人都好色，何况我们呢？
小翠对我的意图似乎有所察觉，过去的时候，侧过身，脚立起来，小心翼翼地过，尽量不碰我的胳膊肘，青春期的女孩可能特敏感。我还发现，小翠脸上有时莫名其妙地泛起红云，坐在她身后，能感觉到烫的热度。
从高一同班时开始，小翠就一直是班长，是全年级的三好学生标兵，我们同学中偶像，宅男女神！受她的影响，高三时我的学习成绩突飞猛进，在年级数一数二，名次紧随小翠之后。可是，我却始终想超过她，征服她。更没想到的是，临近毕业时，在小翠的提议下，老师火线提拔，任命我为副班长，和大花一左一右协助她。
副班长这种职务我并不是很在意，可是，这样让我和小翠，大花的接触机会增多了，这才是我真正喜欢的。实际上，那个时候，喜欢小翠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她是一个女孩子，而且又靓。换作小霞、小玉、小丽、小艳我都会喜欢。这种感觉类似于爱情，却并不是爱情。
俊是我的铁杆，也是我的同桌。他说用脚去蹭大花的腿是忍不住的，而且每次蹭，他就鼻涕、口水一起流。大花也曾回过头望他一眼，剜了他双目一下，一句话也不说又转过身去，而我却偷偷地笑，性骚扰，这纯粹是性骚扰。当时，班上的同学都以为我在追求小翠，俊在追求大花。俊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可我对小翠的感觉有自知之明，我认为：她就是一异性，另外她还是我的竞争对手。
有一阵子，全年级三个班搞黑板报比赛，我文章写得好，小翠粉笔字写得靓，大花画描得绝，再加上俊打下手，我们四人负责完成本班的黑板报。
小翠说，黑板报上的内容全部归我写，马秀才，不要让大家失望哦！我说，写好了，你给我们什么奖励。对！对对！俊连忙附和。大花也说，是的。如果这次黑板报得了奖，我们也要犒劳一下自己，小翠眨着她长长的睫毛，用晶莹的眼睛望了一下我，又看了看俊和大花，我们去看电影。
当时，学校周边也没有正规的影剧院，只有一些小打小闹的录像厅，偶尔，他们也放一些获奥斯卡金奖的影片，我们学生趋之若鹜，要知道，在我们那八十年代，看电影是最时尚，最奢侈的娱乐活动，好！好！好！我们的头像捣蒜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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