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奋力营救
晚九点,章仕晋巡城完毕,换衣时口袋里掉出一张白纸,他扫一眼,不觉沉默。
十天前,南城葫戎街赵氏豆脑铺的少年前来西靳治安所报案,找到他的同事老何,他其时就在旁边。少年拿着两张纸请治所帮忙寻犬,一无进贡、二无报酬,同事老何一顿斥骂,把他轰出去。章仕晋认得这少年,他的儿子独爱喝这家的豆腐脑,他经常去赵氏豆脑铺,总能看见这少年和犬,当日他看了少年的寻犬告示,本能反应是:“别找了,免生事!”
这犬与少年在南城数年,没少引人注目,打主意动脑筋的人从未断过,当中出了多少事,这狗也没丢,如今这狗丢了,只有两种可能:一,团伙行为,人多势众蓄意抢掠,若如此,对方定早有防备,少年即使找去,也是羊入虎口,狗注定找不回,人还保不定出事;二,狗自己走丢了,若还活着,它迟早能回来,若死在外头,凭它彪壮的肉身,哪里还寻得回来,早成了饥民盘中餐。
他看着少年被轰出去时的绝望神情,不觉走出去劝他两句:“如今世道,人出了门都难保命,狗出了门,更没结果,回去吧,好好做营生,把自己管好,等长大一些,再养一条。”
“不、不……”少年出奇不意地咆哮,倒在墙根痛哭,那面目,惨不忍睹。
回想片刻,他将纸捻起来,扔入废篓,若是前两年,这就便的忙,他怎么也会帮,如今,看似帮忙的事,实则常常起祸,烽烟四起、人心惶惶,祸福旦夕之间,最好的帮扶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镜增从外面回来时,满团的人都在寻他,他娘见到他,忍不住揪到屋里一阵痛打,待她打累了,刚歇一口气,镜增立即问她:“娘,那狗还在吧!”
“你是不想活了!”女人气得肺炸,抡起鸡毛掸又要打他,镜增左手掩着屁股,把右手伸出来,“娘,打这儿吧!”他到不是疼,只是隔着这几层厚棉裤,打在他屁股上隔靴挠痒,反倒把他娘累得够呛。
“叭!”她娘一杆抽到他掌心,他嫩红的手掌立见肿赤,她娘看着心疼,气恨地咒骂:“该死的狗,明日便惹不了事了!”
“娘,你说什么?”镜境紧张问她娘。
“说什么,那狗这会儿已经去见阎王了!”她娘气道。
“啊!!”镜增惊恫,甩了他娘直奔院中,路过前堂时,他爹与一众人正在堂中说话,见他风一般袭来,立即喝住:“镜增,往哪儿去?”
“爹,那狗死了吗?”镜增猝然刹住,凄绝地转身。
“这是你管的事吗,还不睡觉去!”
“你们把它杀了?”镜增站直了身体,掠向众人,未几,恨恨地盯住陈老二。
“兔崽子,你造反了!”陈老二愤对他的眼神,怒骂。
“好了,老三,你带镜增回房吧,天太晚,明日再议。”陈老大沉声道着,遣散了众人。陈老三捉着镜增的手,把他拖回去,迎面碰上追过来的镜增娘。
“我说,你们折腾这么些天,那狗到底死了没有?”女人看着陈老三,气不打一处来。“回屋再说吧。”陈老三拉住她。
“怎么,你们一屋子爷们竟弄不死一只畜牲?”女人蔑问,陈老三未答她,扯着娘儿俩低头回房。
进屋,陈老三关上门,惑道:“难怪大哥说这狗不同寻常,还真是奇了,我们用了这么多年的麻迷散,对它毫无作用!”
“怎么?”女人疑,“你们上次不是用这东西把它放倒的吗?”
“上次是老二趁它挑担时偷袭,这狗辨味时嗅了一口,不小心被放倒,未想这次,它竟用起闭气功,房间里灌满了麻迷散,他闭气半小时,硬等药散了才呼吸!”
“有这种事?”女人大异,“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我今天全程在场,绝无错失。”
“这倒奇了!”女人朝脚下看一眼,“那你们,是弄不死它了?”
“也不一定,适才正在商议这事,不过是要多耗些力气。”
“你们准备怎么办?”
“让章方兄弟镖射……”
“啊……爹,不要!” 镜增听到此,抱住他爹的腿,哭泣着乞求。
“行了,不许再闹,你今天惹了多少事,爹还没打你。”
“爹,你打我!”镜增撅起屁股,“你们放了那只狗吧!”
“他既不怕打,你就狠狠揍他一顿,这崽子,越来越野!”女人看着镜增,咬牙切齿道。
镜增被打一顿,锁在房间里,他无奈地对着昏黄的灯光泣诉,唯一的希望,便是警察叔叔尽快把信息传给狗主人,令他们及时来解救它。
陈老大站在暗房前,看着里面熟睡的犬,久久思索。昨日他眼见它用闭气功躲过死劫,心里犹豫不已,这真是一只旷世奇犬,他有心给它一条生路,然而他已不敢,这犬如此凶烈,万一放出后反扑,后果不堪设想,在它利齿下,李焦残了胳膊,老二伤了脚跟,众人不能再出意外。
罢了,你就好好上路吧!陈老大想到此,朝候待在旁的章方点了点头,未几,嘱咐一句:“务必小心!”
“知道了。”章方应声准备,门口站了一群人,都是受了这狗折腾,牙痒痒来看它怎么死的。
门上三把大锁轰隆隆打开,硕犬听到声音,起身端坐中央,廊头屋内的灯齐齐亮起,章方立于十米开外,侍者将镖盘递上来,章方锐视那犬,拣起一只镖,运足劲力,甩臂朝它掷去,众人“啊”一声惊叫,那狗一个轻灵的跳脱,轻松避开,镖“噌噔”一声直插地面,露出一只金黄的手柄。
章方见状,连发数镖,那犬均跳蹿着避过,它渐显出愤怒,嗷嗷地闷叫着,陈老二站在一旁,顿觉不妙,但见这厮毛发倒竖,怒目圆睁,身体似无形地膨胀起来,凭他多年的驯畜经验,这决不是好兆头。正思间,章方一支镖出去,直指硕犬眉心,那犬伏地掠过,缚身的锁链交相磨擦,绽出炙烈的花火,花火尚未散去,章方一支连环镖迅疾射出,直封硕犬咽喉,那犬闪避间,镖身扎入其左股,它似打了个嗝般,微颤了一下,骤然抬起头,阴森地看向章方,章方被它的目视逼回,持镖的手擎在半空。
殷红的血流出,那犬如马仰身一声长啸,身体瞬间膨胀了数倍,它嘶声跃起,似被注入无穷力量,左冲右突,带动全身绑缚的铁索上下舞动,撞击与嘶吼震耳欲聋,碎石瓦砾磅砣而下,烟尘自室内喷薄而出,房屋颤栗抖动,摇摇欲坠。
众人在烟尘中奔走溃散,但听“轰”一声巨响,房屋在身后坍塌,混浊的烟幕铺天盖地,陈老二在混乱中暴吼:“别跑、别跑,看狗死了没有,看狗死了没有……”
陈老大远远站着,静看这荒唐一幕,无力地摇头,“疯了,都疯了!”
傍晚,北城主道最繁华的大街,众商户正努力做最后一桩买卖,街中行人行色匆匆,沿街叫卖的小贩衔食归巢,骤然间,所有人都被一片隆响惊恫,循望处,尽皆滞立:但见一只似犬如狼的硕物,全身毛发喷张,身上拖着数条粗壮差参的铁链,目光淡定、气宇昂扬地步入街心,繁忙的街道瞬成一幅静态图景,唯闻这硕物挺进的步伐,铁链与地表磨擦,惊天动地。
孩童们率先清醒,从四面八方涌上来,跟在它身后,未几,街中的行人亦忍不住跟上来,层层叠叠地拥簇它,追随它掷地有声的步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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