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爽 上
一座繁华闹市的城乡结合区,一个名叫易弃的失业者,居住在一栋外形老旧,房间狭小且装修简陋的廉租房里。由于没有劳动工作已经半年了,经济基础彻底轰塌,生活极其拮据,快到了靠远方的父母家里接济的地步了。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易弃看似并没啥爱好,既不喜欢抽烟,也不喜欢喝酒,黄赌毒更是和他扯不上关系。其实如果真要说一个人没有啥爱好那是有点不切实际的,因为一辈子,说短也很短,但说长也长得很。这么多的闲暇时间,假如没有工作这样的正事做,那一天天的日子也是挺漫长的,不培养点爱好,恐怕自个儿都会空虚无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要说他的爱好,倒是有那么点儿意思。如果你在平时的时候去观察观察他,就知道他平常好在街上随意溜达,溜达是溜达,他可不像女孩子上街溜达那样上来就一通狂轰乱炸地买,他溜达只是图个新鲜。想看看今天的街边是不是又有啥好玩儿的东西摆着呀,还是有哪路奇人异事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瞎逛闲逛的习惯,就是易弃所谓的爱好,其实说白了,这种爱好就是用来打发掉对他来说只值五毛钱的时间的最好方式和途径了。
有一天天也才刚擦亮,这位名唤易弃的闲爷儿起来得像此时奋起的太阳一样,也真够早的。伸了一懒腰,一套惯性流程式的洗涮过后,连续“咕噜”几声,刚占满瓷碗的温水下肚后,随意套上一身淡褐色中裤配深灰色T恤,拖拉着一双橡胶人字拖悠闲出门。
易弃对溜达闲逛很是享受和痴迷,尤其爱将其身自由流放于行人如织的集市和街道左右两边早点摊林立的街道上。并且让人感觉极其怪异的是,他以一种近乎于蠕动的运动姿态来小碎步向前移,置身于这一条早点街,易弃用不缓不慢地呼吸节奏闻着,从他双侧扑来不断变化流动的人气,小波浪一样一小波一小波地吆喝声浪冲洗着深夜里尘封的耳朵。“新鲜的豆汁儿咧!”“干脆脆的油条儿咧!”“刚出炉的包子咧!”,声音如山钟洪亮的,声线如山中夜莺的,都纷至沓来,让易弃顿时间感受到一种和此时刚出太阳的那种蓬勃的生命力,足足地溢满整个清晨。
易弃的双眼珠子滴溜地左右横挪在两边的早点摊上,想着前几日都吃三毛钱一个的馒头过活儿的,今儿得换个新鲜口味儿的早餐。当步子即将走到早点街穷尽之处时,他也终于拿定主意了。在右手边的摊子上缓缓坐下,要了一小塑料碗的瘦肉粥。也就两块钱吧,不过这对易弃来说已经是早餐开支的封顶极限了。要是搁在前几日,不是啃馒头就是干脆喝糖水。毕竟“失业者”这个现实标签一直贴在他身上,使他对现阶段的这个身份保持时刻清醒的状态,从而以此为基础做出种种切合实际的消费行为。但今儿大概是这位爷儿的心情不错吧,也算是破一次天荒吧。
一根塑料勺子一边扒拉起一勺粥往嘴里送,一边发出一阵极为享受的低吟声,或许是十天半拉月没开荤了吧,才能有这夸张的反应。彷佛这一小碗瘦肉粥就是太上老君的仙丹似的,要用舌头慢慢去品尝。
“哗啦哗啦”声从周围散乱的喧闹声中集成拨传入易弃耳膜,自然而然地被他耳朵特意挑选出来,解析成正常人都感兴趣的热闹地儿正在发生的热闹事儿。他随着心里的趣味儿把一勺粥扒拉在嘴巴口,腰背斜着三十度角往后拿眼珠子在街景四周寻摸着热闹声儿的发起地。那热闹声的持续传出让敏捷的耳朵和探照灯一样的眼珠子最终探寻到了声源地,离他那摊儿不到二三十步距离左侧的一犄角旮旯边,起码有三四层人筑成的人墙,各种声音在人墙里来回荡漾,然后水波似的扩散出去。
这吃着早餐呢易弃心眼就开了,开始琢磨那买卖地儿在弄啥玩意儿,大早上的有热闹咱不能不瞧个新鲜。立马脑袋低垂朝下,嘴巴配合右手勺往塑料碗里猛扒拉,这样也嫌慢,一个弧度勺子抛在右边无人处。右手绿林好汉一样托起塑料碗,如武松似的与嘴巴同齐,接着快速地向上倾斜,“咕噜咕噜”三两声,之前还剩着一大半的瘦肉粥突击队冲锋似的进肚。快手顺过兜里百岁大爷脸上褶子一样的皮皱两张浅绿钞票,拍在木桌上猛响一声以示老板,而后俩腿儿麻溜地往那块买卖地儿奔去。
易弃在凑热闹上,和大伙儿也没啥差别。手舞足蹈般在重重人墙上扒拉出一个突击口,一脑袋和一身子硬是如钻墙机一样打到人群的最前线,事儿做了还不忘拿得意眼神瞟了几眼人墙,只不过四围大伙正眼根本没放他那儿,全投给狭窄圈子里的人和事儿。
椭圆人群中间,一人立在那儿耷拉着眼皮,这人长得一张轮廓不怎么分明的脸,肤色稍稍偏黑,下巴留着一撮稀稀疏疏的未除完整的短胡子,在脸上营造出一种生活阅历丰富且沧桑的感觉。尽管看起来年纪不小了,但生得一副短矮身材,矮小到符合侏儒的标准,但身形却很肥胖,干脆就把他归入胖侏儒的行列吧。
在那侏儒的脚底地面上,一个色调偏黑的厚实塑料袋摆在地上,塑料袋上面再垫着一类似平常端放茶杯的木盘。深褐色木盘上又铺着一张艳红的粗布,三个同样深褐色的厚实短杯,屁股朝上脸朝下在粗布上形成“上右左”的布局。
那胖侏儒的肚腩稍稍有些大,把下身的裤子头略微地逼下去,裤子和上半身的衬衫包裹不住那自然挺出来的肚腩,使得在裤子和衬衫交界处留出一处裸露着局部肚腩的真空地带,真空地带的下部分有一小部分颜色呈绿色的内裤也暴露了出来,让人看着很有喜感。
“快点啊,有现金才能来啊。”胖侏儒弯下腰摆弄着那三个不透明的小杯,里面有一个一角钱的硬币在三个杯子之间流转。双手交叉互转,不过动作并不快,持续时间也不久,只是把硬币在两个杯子间互换行了。
在这儿围着看热闹的大伙很大部分是身着蓝色工作服的蓝领工人,当然也不乏其他的上班人们,不过可以肯定都是些底薪阶层的人。
“一百块,我押这儿!”一身材高大并穿着浅蓝工作服且胸前挂着某某工厂胸牌的男子,显然心里的赌虫被之前参与进来的人给勾出来了。随着那胖侏儒的话落就开始了他的今儿的不务正业,把一百元钞票放在右边那碗上面,笃定地说。
“我也来二百。”接着是一二三十岁的女的,胸前也挂有胸牌,显然也是一工薪阶层的打工妹。她把二百块也压在右边那只杯子上,显然是认为那只杯子里藏着那块一角硬币。
胖侏儒见没人下赌注了,就把仨杯子依次打开。如那一男一女所料,那枚一角硬币被右侧杯子覆盖,那一男一女的打工仔分别得到了额外一百块和两百块。
四围观看的人们包括易弃都看得真真的,真的就这么容易,胖侏儒没有使用那套让人眩晕的转杯子的特技使你不敢确定哪一只杯子有硬币,只是在以你肉眼能看到内在乾坤的转速在互换杯子和调换硬币。
易弃作为四围旁观者之一也不禁奇怪。“哇靠,这不很容易吗,这侏儒的调换的手速这么慢,肉眼直接就能看到硬币在哪个杯子里嘛。”易弃心想。这时又来了一盘,刚才那一男一女尝到甜头,也打算再来一把。
胖侏儒不动声色,弯下腰不快地进行这几次硬币在三个杯子间的调换之后,就停下手来等待下注人。明眼人都看得出这胖侏儒这缓慢的手速后硬币所在的杯子。或许是看到了前面下注人都赢了,这次又多了两个人,通通往他们肉眼看到的真正有硬币的杯子上押赌注。
当他们各自从口袋里抑或钱包里掏钱时,易弃突然眼睛里闪过一道很不是很快的画面,胖侏儒好像又要调换了杯子一次,他不太敢确定。
那四个人如期地把身上的钱掏出压在同一杯子上面,这次打开杯子却不遂那四人的意,硬币在别的杯子里,结果四人的钱归了胖侏儒。
易弃似乎看到胖侏儒斜弯的腰站直后,那一小块露出体外绿色的内裤摇曳着鲜艳的色调,让人感觉目眩。
又一局开始,结果下赌注的人都赢,似乎这次没见胖侏儒先前暗度陈仓那一手。
下一局,易弃似乎有瞧见胖侏儒趁着赌注的人掏钱没注意到他的间隙,又使出一手那瞒天过海调换了杯子。不过有人掏钱包掏的晚,看见他调换杯子,有人掏的正是时候,所以有输有赢。
再观看这么几回合,易弃也算弄明白了这胖侏儒的手段。他表面不徐不快的手速让大伙都能看到硬币的走向,然后笃信且充满信心地去押,最后在别人下注的人不注意的时候偷调硬币,完成一次完美的狗头凤尾式的逆袭。
似乎下赌注的人也有所察觉,忽然有人对易弃说:“兄弟,帮我用脚按着杯子。”
易弃也不好拒绝,抬起穿着布鞋的脚压在开完局那个下注者指的杯子上。结果不出那人所料,押下的三百块赢回另外的三百块。
“兄弟,谢谢你帮我压杯子,给你的劳务费。”说着豪爽地把一百块钞票塞给易弃。
易弃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况且正逢自个儿处于这糟糕的失业期,面对只出不进的经济,他感觉费力。见到就这么轻轻一脚给人压着就能轻松愉快收到一百块,他怎么能不高兴呢。
那位给他劳务费的男人看他兴奋的样子,笑着说:“兄弟,这人也就这点儿手段,是个傻子,我们俩都心知肚明了,咱何不通力合作,不把他赢得底裤不剩就不归你说好不好?”
易弃看着那人手里多出来那白花花的钞票,再看自个儿手上那仅仅的一张。就横下心来和那男子合作,打算赢一笔钱当这月的生活费。
两人合作一开始阶段非常顺利,易弃一看到胖侏儒开完局,就立马上去一脚踩着杯子,以防胖侏儒漫天过海那一套再度上演。身边合作那男子掏钱,最后都以赢局告终,易弃连续分到那男子给予的劳务费。
易弃内心别提多兴奋了,渐渐地,他有了更大的欲望。他渴望赢更多,赢下月的生活费,下下月的生活费……
他开始不满足于身边跟自己合作那男子所给的劳务费了。他自认为经过自己之前多次的观察,那胖侏儒出老千的手段已经被他识破。于是自个儿渐渐地玩单飞,拿出兜里的钱往上压,并用脚阻止胖侏儒的想偷调的行为。
一开始胖侏儒呈现出种种面露焦色之态,不停地左右踱步,裤头上面那一小截绿裤衩随着步伐一颤一颤,有继续扩大表面积的趋势。
易弃看着自个儿越来越鼓的兜儿,又瞧了瞧输了钱内裤都在颤抖的胖侏儒,不经越发的得意忘形,几乎觉得自己可以永世不败。在赌的世界里,他就是一尊神,百战百胜的神,至尊无上的神,受万人敬仰的神。包括那胖侏儒在内的所有赌徒,都将匍匐在他的脚下供奉他,朝圣他,这是他此时此刻的心态。
然而事态却渐渐离易弃幻想的那个世界远去,他开始输了,钱越来少,兜越来越瘪。
但现在似乎已经进入到一种状态里的易弃,已完全陷入进疯狂到失去理智的心境里。疯狂下注,然后疯狂地输,丝毫没有注意到胖侏儒眼里一丝渐渐显露出来的狡黠眼神和嘴边那抹轻蔑地嘲笑。此时的易弃,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已经陷入疯魔的境界,他的有些呆滞的眼神里,透出了一股走火入魔的气息,只允许自己赢,不能有输的结果。
但事实是,他一局一局地开始输了,因此他陷入了越发疯狂,越发神经质的地步。兜里的钱没有了,拿信用卡去取完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输完积蓄,接着又把租房里自己买的家具用品做抵押,然后是自己身外的所有值钱物品。周围的有的人看到易弃的样子都有些害怕了,有些好心的上前去劝他,他像是一个聋子一样毫无知觉。而还有一些围观者饶有趣味的看着易弃,好像一群看客在欣赏着一场他们许久没碰到的好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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