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十章宫内时疫富察有孕
天气冷,内殿温暖,窗子上泛起层层朦胧,我在殿内低头翻看诗书,浣碧和流朱为我整理床铺,小允子蹲在地上拨动木炭,寥寥火星升起,消失在冷空气里,槿汐随侍侧立。“小主,最近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每天清晨都不想离开被窝.”流朱一边叠被一边朝我说道,我低头一笑:“如今天儿越来越冷了,紫禁城的冬天更甚,你们的冬衣棉被可还够?”槿汐语气温和:“内务府早早都送来了,奴婢们没有受冷。”“今年可不像去年,内务府勤快着呢。”浣碧眼角弯弯。
深宫的日子每天都是如此,一溜烟儿就到萘月了,听淳儿说今年倚梅圆的玉蕊檀心红梅簇簇,老远都能闻到香味了。我吩咐小允子折了许多红梅插瓶,梅香经炭火一催,香味浓郁但不刺鼻。晚上皇上过来,瞧到红梅,心情更加明亮。我一身淡紫色长袍散发临窗而坐,手里抱着红梅,细心裁剪插瓶,皇上隔桌望着我,神色温柔:“嬛嬛喜爱梅花?”
我没抬头,自顾看着红梅,眉梢带情:“梅花孤傲高洁,寒冬也能凌霜而开,且清香幽微。”我看向皇上:“四郎不喜欢吗?”
皇上看着我,眉梢微挑:“喜欢,朕与嬛嬛心意相通。”
我莞尔一笑:“听说倚梅圆的梅花都开了,臣妾还未去看过呢。”
“那有何难,你若喜欢,朕陪你去赏梅如何?”
我动心一笑:“四郎君子守诺,可不许欺负嬛嬛一小小女子,如今话已出口,四郎相反悔可迟啦。”
皇上爽朗一笑:“天子一言九鼎。”说着接过我怀里的红梅,细细端详着,神色温柔而温暖。我笑而不语,低头饮啜茗茶,茶香混着梅香,舌尖苦涩蔓延。
冬日严寒,紫禁城的日子更是如履薄冰,不握紧皇上的心,怎么扛过这寒冬...
几场大雪纷飞,朱墙白雪映衬着蓝天,自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我吩咐浣碧去内务府挑几个大瓮,把竹叶上的雪水收集起来埋在庭院梨树下,等来年莲灿启封泡茶,茶味冷冽清香爽口甘甜。“启禀小主,皇上口谕:传莞贵人戌时一刻在倚梅圆一见。”小夏子弯腰恭敬侧立,我神色淡然:“知道了。”流朱语气欣喜:“小主,皇上肯定是与小主赏梅,小主随口一提,皇上可记住了!”我头也不回进殿:“槿汐,替我上妆更衣吧。”
“小主匠心独运,用梅花雪水梳头,发丝沾染梅香,幽香沁脾。”我拿起梳妆台上的一对儿金嵌珠宝点翠盘长式耳坠,自顾戴上:“槿汐,画远山黛即可。”
华灯初上,槿汐执起红漆雪梅灯笼,随我一同朝倚梅圆走去。刚跨进园苑就闻到梅花夹杂着冰雪的味道,我亲自执起灯笼,留槿汐立于门苑,独自朝园内走去。一身天水碧斗篷,风毛出的极好,色白而软细,衬得我华丽温婉,金丝点翠耳坠微摆,和鬓边的淡绯流苏相搭配,华丽又不失可爱。转角看到皇上一身暗黄色龙纹衣饰,腰间双龙戏珠的佩带香囊威严华贵。皇上背对而立,微微抬颌略微出神望着红梅,我静静看着,纯元早逝,或许在最美的时光离开,才使皇上一生念念不忘,坚贞不渝,如此想来,纯元离世,是好亦坏。
“四郎。”我语气温柔
皇上转身,隔着数枝红梅看到我,双眼微瞠神色恍惚,我低头一笑,缓缓上前行礼。皇上随即执起我:“在夫君面前,无须多礼。”
我望着梅花:“红梅白雪映衬着华灯,嬛嬛不过随口一说,四郎真真有心了。”
皇上笑望,执手踱步,细心为我拂去杂枝,留神脚下雪地。皇上摘下一朵红梅,神色真诚而专注,细心簪花于我耳边,“嬛嬛姿容胜雪,红梅相衬,自然娇嫩欲绝。”
我手扶鬓边,低头莞尔一笑:“四郎惯会哄嬛嬛开心,臣妾听说雪夜对红梅许愿,心愿自可达成。”我双眸纯真望着皇上
皇上神色宠溺:“那嬛嬛想许什么愿?”
我眉心舒展,嘴角上扬转身对着红梅,抬颌闭眼,语气真诚:“嬛嬛一愿四郎安康顺遂,二愿家中父母妹妹平安,三...”我停顿不语
皇上侧立,语气温柔:“还有一个愿望,怎么不说了?”
我转头眼波含羞,眉梢欣喜望着皇上,末了回头闭眼:“三愿四郎与嬛嬛恩爱一生,彼此相惜。”睁眼望着天空,深吸一口气,语气爽朗:“愿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皇上听到后,身子微微紧绷,随即放松,我缓缓转身望向皇上,意料之中的表情,皇上双眸竟微微闪烁,近乎痴迷的望着我。难怪,几分相似的眉眼已经足够使他倾心,性情喜好也如此契合,自然令他错愕。半晌皇上回过神,搂我入怀,发髻的梅花香更让沁人心脾,皇上微嗅闭眼,臂膀拥抱更紧。许是此情此景,许是皇上也曾与纯元在红梅华灯中倾心,皇上眼角湿润,沉默不语。我靠在皇上的胸腔,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传来,这心动的声音,不知倾心于卿。
自从倚梅圆赏梅后,皇上对我恩宠更盛,终究做起事来更容易些。托人悄悄送书信于父亲:朝中弹劾年羹尧之风渐渐兴起,身为言官虽指责所在,但也要保全自身,弹劾几次向皇上表个态度即可,万不可出头,若皇上下旨如此则以无能推辞,虽惹皇上不悦但可保家族性命,况且皇上看在我的薄面,不会重重惩罚父亲,待我逐渐站稳脚跟,会求皇上赐父亲闲职一枚,以平安终老。另外与父亲同在督察院的瓜尔佳氏,需小心应对,此人心胸狭隘,阴毒狡诈。万事还望父亲为官清廉,万不可落人把柄。
皇上一贯狡兔死良狗烹,过河拆桥是皇上惯用的伎俩,父亲对皇上忠心不二,恪守为臣之责,我若不交代父亲,怕是甄府又要重蹈覆辙。
每日照例景仁宫晨昏定省。皇后神色自若:“真是难为众妹妹了,刚过完年,都来的这么早。”
敬嫔娘娘语气轻快:“给皇后娘娘请安是嫔妾之职责,自然要勤勉。”
皇后满意微笑:“最近时气不好,你们都要住要保养身体,可不要像安答应一样得了风寒总是不好。”
我转头看到坐在末端的安陵容,稍有病色,时不时强忍不住轻咳几声,手帕掩面,神色怯涩。华妃冷笑一声:“安答应这一病嗓子可不如从前了,如何还能给皇上唱歌呢?”
安陵容神色局促,垂眼低语:“多谢皇后娘娘华妃娘娘关心,嫔妾不打紧,养两日就无碍了。”
正说着富察贵人捂着胸口作呕,皇后轻语:“富察贵人,可是有什么不适吗?”
“无妨,只是最近嫔妾早起时总想呕吐,头晕不止。”富察贵人神色掩不住的欣喜于炫耀,我不禁垂眼,嘴角轻浮。
“回禀娘娘,我家小主遇喜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面面相觑,华妃眼神惊愕望着富察贵人,一抹羡慕失落稍纵即逝,看到华妃眼眸的落寞,我心底一沉,不是滋味。
皇后眼尾微愕,反应最快,语气欣喜:“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惠贵人与富察贵人都怀有龙胎,宫中可是喜事连连。”
富察贵人虽未言语,但神色得意
皇后轻抿嘴角:“本宫自会告诉皇上,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皇上今晚就会去看你。”
富察贵人语气欣喜:“多谢皇后娘娘。”
众人退去,临走时我轻瞥皇后,眉心微皱,怕是要食不下咽了。
如今宫中两位小主遇喜,以皇后心性自是不会轻易放过。富察贵人的孩子迟早保不住,可姐姐的孩子我是一定要保住,如今皇后在后宫权力我自是比不过,若她出手我也没有完全胜算。我双眸微波,眉心紧锁,她会如何出手?皇后有此心思,保不齐其他人也会有,我些许烦躁的摆动帕角,暗暗思索。
掐指算算日子,再过几天就是京城时疫肆掠的时候,我内心一惊,背后竟出渗出丝丝冷汗。时疫来得凶猛,传染极强,眉姐姐有孕正是关键,皇后若出手,怕是危险。
“流朱,你去差温太医过来一趟。”我语气有些急促
“好,奴婢这就去。”
槿汐走近:“小主哪里不适?”我摇摇头,眉心依旧紧皱。
“微臣给小主请安。”
“温大人不必多礼。”我接着说:“我闲来看医书古籍,早春时气不好,邪气易入侵,体质孱弱易生时疫。”
“回小主,是这样,所以微臣一直叮嘱小主殿内多通风,虽说天气仍寒冷,但微微走动以轻汗为宜。”
我盯着温太医:“姐姐有孕体质孱弱,有何方法可以预防时疫?”
温太医神色如常,随口背出:“平日寝殿多悬挂几味药材,如麦冬根、薄荷、厚朴、茯苓等,驱风祛邪。”
“那就把这几味药日日悬挂在姐姐寝殿下,预防时疫。”我语气有些焦急
“是,还是小主细心,微臣可想不了这么周全。”温太医眼梢带笑
我淡淡一笑算是回应:“紫禁城人数众多,每日出宫往来的也不在少数,如今正是时疫高发期且传染极快,温大人在侍奉姐姐时也要格外小心谨慎,注意往来宫人。”
“请小主放心。”温大人行礼准备离开
我忍不住叮嘱一句:“大人在太医院可好多出一份儿心来,若日后研制的药方还望大人能悉心保存,别被他们捡了便宜。”
温太医神色疑惑,转身看着我:“什么?”
我神色稍缓,细眉微挑:“太医院也是追逐名利之地,我听说最近江家两位兄弟在太医院风生水起,温大人还是多多留意为好。”
温太医眼底暖意融融,我怕他会错意,朝槿汐:“好生送温大人。”
今儿天气甚好,虽仍有寒意,但阳光明媚。我与浣碧去看眉姐姐。进殿姐姐正坐在一旁垂首刺绣。“姐姐!”我语气轻快,姐姐抬眼,眉梢带笑:“你来啦,快坐,采月去拿些藕粉桂花糖糕来。“姐姐神色欣喜望着我:“我现如今不能亲自做,这藕粉桂花糖糕是采月做的,你尝尝如何?”
我轻抿细嚼:“采月姑娘手真巧,味道虽然香甜,比着姐姐做的,总觉得差了些什么。”我眉心舒展,语气如常
姐姐听后一笑,语气宠溺:“你呀,净会劳累人,本想着偷懒让采月做给你吃,你偏嘴刁,罢了,等我平安诞下龙胎,日日做给你吃。”
姐姐如今最大的心愿便是如此了,我眼神微闪,不知我是否能保全她们母子二人。姐姐察觉我情绪:“嬛儿,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想开口却不知如何说起。姐姐见此,神色关切:“这些日子我精心养胎,后宫事也未知详尽,可是华妃刁难于你?”
姐姐总是心系于我,我摇摇头,语气平缓:“姐姐,我只知道过两日京城会闹时疫,宫内也会染及,我是怕到时会有人借此加害于你。”本不想告知姐姐,怕孕中受惊思虑过度,但此事不得不防,若姐姐不知岂非更易受害。
姐姐眉心微皱,语气有些担忧:“时疫?你怎得知?”
“姐姐只管信我就好,我算着皇后到时肯定会借此来加害姐姐与腹中胎儿。”我望着姐姐微微隆起的腹部,垂下眼脸
“嬛儿,这可如何是好?我该如何应对。”姐姐神色有些慌张
我忙安慰:“姐姐不必忧心,既然我们已经得知,就及早预防,我前两日已让温太医制作药囊挂于你寝殿,只要我们谨慎小心,必可躲过一劫。”
姐姐神色有些舒缓:“不错,我们自是要谨慎应对。从今日起我衣食起居均由采月亲力亲为,宫里的奴才我会仔细筛选一遍,我喝的药都由温大人亲自煎熬。”
“姐姐说的是,这段期间后宫嫔妃礼尚往来都要细细检查。”我停顿,接着说:“姐姐,如今单凭你我二人,与皇后抗衡胜算不大,姐姐得太后喜爱,为何不借太后之手?”我眼神复杂望着姐姐
姐姐沉思,我接着说:“不如姐姐趁时疫未出,亲近太后,以求太后庇护,日后时疫遍发,此举也不会显得太刻意。”
姐姐微微点头:“嬛儿,这也不失为一个折中的法子。皇后固然掌管后宫,可后宫最大的主子是太后,我若能寻得太后庇护,那么对我腹中胎儿也是多一份保护。”
我点点头,“太后喜爱姐姐,后宫人尽皆知,姐姐若想要得到太后的庇护,也并非难事。”
“看来此事还需要我们从长计议。”姐姐语气平缓,神色自若。
回到碎玉轩,我饮啜绿茶,心中暗暗盘算方才与姐姐所说之事。“槿汐”我轻声唤道,槿汐急忙进殿,我放下茶杯。
“你在放出去的宫女里挑一个心思细腻谨慎沉稳的,去眉姐姐那伺候着,姐姐身边只有采月一人,我怕她顾不过来。”
槿汐低声应允,我忍不住嘱咐:“一定要找个极为可靠的,至于那些驭人的手段,该用就用,既让她们忠心,又让她们心甘情愿。”我眼神会意,槿汐立刻知会:“请小主放心,奴婢自有分寸。”看着槿汐离去的背影,我缓缓摘下护甲,随手放在红漆桌面上。
——————————————-9.9日
姐姐这些日子常出入寿康宫陪伴太后,每每见存熙堂堆满太后的赏赐,我心就越踏实,知道我与姐姐的心愿即可达成。皇后的脸色一天不如一天,看这情形她是看清姐姐是要借太后的手来寻求庇护了,眉梢焦急却无应对之计。终于,赶在早春时疫来之前,姐姐顺利搬进寿康宫。
去景仁宫的路上,瞧见前面齐妃、富察贵人几人并肩同行。
“惠贵人真是好福气,怀孕得太后宠爱,居然能搬进寿康宫,谁不知太后喜静甚少管后宫琐事。”齐妃语调古怪
“那可不是,听说是惠贵人熟知佛经,甚有佛根,能与太后畅谈礼佛,太后日日召见,为怕惠贵人劳累,就让她搬进去了。”丽嫔神色不屑
“怎么我有身孕也未见太后让我也搬进去啊?”富察贵人神色妒忌,语气忿忿不平
曹贵人一笑,语气玩笑:“那你也去把佛经背熟,太后觉得妹妹甚有佛根,自然也接你过去!”说完几人忍俊不禁,微微掩嘴。我默默随行于后,一路无言。
皇后神色端庄,典雅大方:“富察贵人,近日身子如何?早起还恶心吗?”
“多谢娘娘关心,臣妾早起就呕吐,中午傍晚更是胸闷难受,入夜又不得安神。”神色得意却未见一丝不适之状
华妃白眼一瞥:“富察贵人怀个龙胎闹腾的前朝后果皆是不安,听说前儿闹的皇上一晚上都没睡好,看来你这身子骨儿扛不住怀孕的辛苦啊。”语调不满,眉眼不屑。
富察贵人脸色难看
“你现在是大清的有功之臣,哪怕日日山珍海味也是应该的,剪秋,把皇上赏给本宫的阿胶和鹿茸赏给富察贵人。”皇后嘴角带笑,只是眼神微敛。皇后这是要把富察贵人捧上天去好失了分寸,也惹的后宫众人妒忌。
“多谢皇后娘娘。”富察贵人眉梢掩不住的欣喜。
富察贵人神色恢复,眉梢上挑,“不怪华妃娘娘怪罪,这有孕的辛苦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华妃娘娘这的身娇肉贵,哪能担起这份辛苦呀,娘娘也不必费心求子了,这是上天体贴娘娘呢!”富察贵人说着望向齐妃,两人戏谑一笑
此话一出,众人微愕,这等挑衅华妃,富察贵人是骄纵过了头。
果不其然,华妃脸色带怒,眼尾微红,紧抿嘴角,身体坐直盯着富察贵人,凌厉气场直逼富察贵人。气氛惆然局促,低气压笼罩着大殿,后宫众人察觉有异,都默默不语,旁观。富察贵人也不甘示弱,微抬下颌回望。
华妃目光如炬,语调升高:“别说本宫怀过,就算没有见也见多了,怀个龙胎瞧你这股子得意劲儿,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
两人直直对望,剑拔弩张,仿佛空气都凝固了。华妃眼神不屑,细眉轻佻,右手看似不经意的转动手腕金镶珊瑚锡纹双龙戏珠手镯。这对儿手镯是年羹尧大胜西北游牧族时皇上钦赐华妃并亲手戴上的。华妃是在用年羹尧向富察贵人示威,果然,富察贵人看到后眼神有些微滞,凌乱,随即神色局促垂首避开。
气氛缓和,众人都心照不宣的相视不语。华妃后靠,嘴角斜翘,神色轻蔑,眼神鄙夷的从富察贵人身上挪开。
皇后一切尽收眼底,眉梢稍藏笑意。富察贵人太过骄纵,用龙胎屡屡邀宠,今日更是蠢到讥讽华妃无孕,字字犯在华妃忌讳上,哪怕是过了今日,华妃也未必会轻易放过她。
“好了,今日姐妹们都累了,早些散了吧。”皇后语气亲和,神态端和
华妃缓缓站起,敷衍行礼转身离去,走近富察贵人放缓脚步,眼神犀利斜瞥,富察贵人自知今日鲁莽骄纵过了头,神色不安,垂首躲开华妃目光,再无方才得意之色。华妃轻蔑一笑,盯着富察贵人,语气缓慢而高傲:“颂芝,回宫。”
“华妃娘娘回宫!”华妃姿态慵懒而妖娆,巨大的阵仗声像是鼓点似的一声一声打在富察贵人的心上。
碎玉轩,我坐在早春的庭院里,浣碧怕我着了风寒,为我披上薄毯。庭院垂柳抽了新芽,微风轻轻晃动。我低头饮啜绿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我还是和姐姐避宠,坐在树下喝茶聊天,也是这样的情景,今日她可有个身孕,我低头浅笑,时光过得真快。
“不知眉姐姐这几日怎么样,腰酸困可缓解了?”我低头自语
“惠贵人有太后福泽庇护,相比事事都周全安好,小主放心吧。”槿汐请语
“交待姐姐的事都办妥了吗?”
“惠贵人聪慧,一点即通,奴婢稍稍提起,惠贵人就明白了。”
我神色舒展:“那就好,如今姐姐虽得太后喜爱,可也要小心应对,此番是为了防皇后和华妃,皇后是太后的表侄女,有些话可万万说不得。”我轻拂茶盖。
“把姐姐身边的人撤下来吧。”姐姐既蒙了太后的照顾,怕是也用不上了,况且太后眼明心亮,也不能太过显眼。
“是,奴婢这就去办。”
入夜我坐在梳妆台前,浣碧为我散发。我从轩窗望去,春夜宜人,一点也不逊色,忍不住去庭院转转。廊前的山茶花和迎春花早已盛开,皎洁的明月洒在花蕊上,跳跃在青石板上。我弯腰细嗅,幽微的香气若隐若无,也许是被月色浸染久了,花香都带着月光微冷的味道。庭院里梨树、桃树还有垂柳,单单缺一棵合欢花树。听宁嫔曾说,凝晖堂的合欢花是极美的,每当合欢花盛开之际,如花海一般,花香绿叶随风飘散,铺满青石板,那样的景色,我从未看过。我垂下眼脸,神色向往,允礼大概也是立于合欢花海中,执书而立,自由洒脱,过他富贵安逸的生活。我坐在庭院中,望望四周朱红高墙,这天儿也是四四方方的,规规矩矩。
皇上悄然走到身后,我微觉转身,皇上一脸笑颜望着我:“本想嬉吓一下,不料被发现了。”皇上甚少这样欣喜现于神色,我自知皇上心情不错,遍低头眉眼弯弯嗔怪道:“四郎就爱悄无声息站在身后。”皇上笑着执起手,回忆道:“记得曾在御花园偶遇,你也说过这样的话。”我甜蜜一笑:“四郎好记性。”
皇上坐下:“瞧什么呢,这么专注。”我搪塞道:“臣妾瞧这庭院,春夜果真毫不逊色。”
皇上环顾四周:“碎玉轩虽偏,但幽静舒适,最适合你。”
我略显犹豫,语气温柔:“四郎,嬛嬛想在庭院种一棵合欢树。”
“嗯?好好地怎么想种合欢树?”
“太医说我最近心神不宁,合欢花能安五脏六腑,于我最为适宜,嬛嬛想着若是能在庭院内种上一棵,那嬛嬛烹煮疗养自是方便多了。”说完我小心观察皇上脸色
皇上神色如常:“这有何难,宫中凝晖堂的合欢树最好,让花匠栽植一棵即可。”
我神色轻松,莞尔一笑:“那可要先寻寻果郡王的意思。”
皇上听后一笑,眉眼颇有艳羡:“这个老十七性格洒脱自由,心胸开阔,有时候朕也羡慕他能得皇阿玛宠爱,又羡慕他逍遥自在的生活。”
我心微动:“皇上天纵英明、运筹帷幄,上天不忍四郎辜负这一身才华,所以命中注定四郎是明君,明君为天下百姓,担的是天下之责,四郎自然甘之如饴。”我眉梢带笑望着皇上
他嘴角上扬,拍拍我的头:“你这一张嘴啊,纵的你油嘴滑舌,你都这样说了,朕能不甘之如饴吗?”
我靠在皇上肩膀:“四郎近日朝政繁忙,也要注意龙体,嬛嬛担心的很。”
皇上眼神真诚望着我:“今儿我来是想和你说,年羹尧近日首破敌军,朕这些日子怕是要多陪华妃了。”
我神色自若,温柔一笑,体贴打断皇上:“嬛嬛明白,四郎不必多言,四郎为天下,嬛嬛为四郎,甘之如饴。”
皇上眉心微动,神色更渗柔情:“嬛嬛如此善察人意,真叫朕爱不释手。”说着轻点鼻尖,我温婉一笑,低头。
这几日,我总站在庭院内新移栽的合花树下。树枝强壮绿叶繁盛,于碎玉轩,正合适。
“小主,听说宫里出时疫了!”流朱慌忙跑近
我未回头,只是专注望着合欢树:“知道了。”
“小主,您不害怕吗?我刚才瞧见有好几个太监都不行了,白布裹起来抬出宫了,怪吓人的。”流朱微微喘气
“告诉槿汐小允子,碎玉轩的奴才少于别宫接触,每日生石灰洒扫,多注意防范。”我语气平静
宫中时疫凶猛,眉姐姐在寿康宫想必不会有什么差池。皇后近日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太医院因为时疫也是忙忙碌碌,我索性就躲懒在碎玉轩内,甚少出门,听说皇上每日上朝为了时疫之事烦心不已。“小主,温大人来把平安脉了。”近日时疫肆虐,他反倒来的更勤了。
温实初为我切脉:“温大人近日神色疲累,可是太医院为时疫之事?”
温实初抬眼,眉梢暖意“多谢小主关系,时疫来的凶猛,微臣日夜研制治疗时疫的方子,许是太过劳累了。”
我低头避过:“温大人医术精湛,只是研制时疫时,要多注意江家兄弟,方子都要保管好,省的有些人放错了心思。”
“小主上次交代过了,微臣自会慎重。”
“等大人医治好时疫,我自会为你向皇上为你请功。”我语气如常
温实初低头一笑:“小主信任微臣,微臣自当尽心医治。”
这些日子我闲居碎玉轩,每日上午看看诗书,下午和流朱浣碧她们一起做些点心给太后姐姐送去,入夜就躺在合欢树下歇息。今夜乌云密布,月亮也被遮挡在厚厚的乌云背后,看来是要下雨了。“浣碧,把廊前的花搬到花室里,这暴雨可别浇坏了花儿。”我躺在庭院合欢树下,轻语。
“小主..”槿汐语气略微低沉,“怎么了?”我仍闭眼微寐。“富察贵人染上时疫了。”
我缓缓睁开眼:“谁做的?,皇后还是华妃..”
槿汐弯腰细语:“暗插在延禧宫的宫女来报,说是富察贵人前几日去御花园闲逛后,回来就病倒了,入夜便高烧不退。”
“御花园,她不在延禧宫养胎,好端端的去那做什么?
“富察贵人为彰显龙胎,经常到处炫耀,那日随丽嫔在御花园闲逛,无意撞见几个奴才在雕木花,赏玩两刻,回来后便病倒了。”
我嘴角微扬:“华妃睚眦必报,富察贵人得罪她,又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主意想必是曹贵人出的吧。”
槿汐点头微笑:“富察贵人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听说现在治疗时疫的方子,太医院还未研制出来。”
“听天由命吧,我们就袖手旁观,这下皇后可坐得鱼翁之利了。”我轻垂眉尾
“皇后知晓富察贵人性子浅薄张扬,先是捧高她,令众人嫉妒,富察贵人又屡次龙胎邀宠,言语得罪华妃,华妃的性格必是不会放过她,皇后不费吹灰之力解决富察贵人,今夜可得安枕无忧了。”槿汐语气温和,眼神明亮
“华妃怕是还不知道,自己被皇后拿刀子使。”我抬手轻拂秀发.“咱们宫里你要谨慎留意,少于翊坤宫人往来,一应物品也要仔细检查,华妃视我为眼中钉,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槿汐神色认真:“是,奴婢会格外谨慎留意。”
沐浴后躺在绣床上,透过绯色窗帘看着微弱的烛光,忽明忽暗。富察贵人会那么巧去御花园,正好又碰到雕刻小玩意儿的奴才,一时新鲜赏玩几刻便病倒了,时疫最开始又是从翊坤宫开始,华妃私下与宫外年羹尧多往来,私收贿赂举荐为官,翊坤宫人染上时疫也是意料之中。此事蹊跷,明眼一瞧就知道是华妃动的手,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就算皇上得知是华妃,也不会为了富察贵人龙胎去惩治华妃,且富察贵人确实为人轻燥,惹皇上厌烦。
“槿汐,明日悄悄告诉温大人,时疫方子研制出来,也不必费心用在富察贵人身上。”我语气平和,神色自若。皇上都不待见她,不如趁此机会,借华妃之手解决富察贵人,她也不是个安分守己之人,省的日后翻出什么花样来,与其来日花费心思,不如今日这般方便了。
窗外雷声轰鸣,暴雨倾尽,我坐起来望着窗外,神色有些落寞。我想起在凌云峰那个雨夜,我执伞冲进雨帘,伴着允礼的凤凰于飞笛香,电闪雷鸣但我一点都不惧怕,内心被激动和兴奋充满胸腔。他眼神明亮,雨滴打在他前额,小心翼翼执起我的手,温柔告诉我,这是同心扣,这样牵手的人是不会分开的,我如今还记得那个画面,他的眼神真诚而认真,仿佛面前的我是这世间头等大事,无价之宝,被深爱的感觉,在那一刻伴着雷雨,体会的淋漓尽致,原来爱与被爱,都是那般美好。我痴痴望着他,有些恍惚,这山林雨夜在他身后渐渐模糊,眼前的大好河山,我双眸却只容他一人。我们环手而拥,胸腔内的激动和幸福仿佛要冲破,我鼻头微酸,眼泪滚滚落下,伴着雨水落在允礼的肩膀上。
我悄悄下床,站在廊前望着雨中的合欢树,风雨如注,合欢树随风摇摆,在电闪雷鸣中摇曳。泥土芬芳伴着清冷的水汽扑面而来,朦了我的双眸。我转头看到殿沿的雨水落在青石板上,叮叮当当的,为墨绿的青石板铺上熠熠的光芒。
我轻叹,缓缓垂脸转身,背后的合花树虽被风雨倾注但仍直立,守护着碎玉轩。
自从凌云峰那个雨夜,我再也不怕打雷闪电,于我而言,那个夜晚我用尽了所有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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