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会带你走
耳边传来轻声低语，像是喧嚣的街道，又像是山谷的回响。我感觉自己正躺在某个工厂车间的传送履带上，呲啦呲啦的履带声拖着我缓缓移动。扑通一声，履带断裂，乱七八糟的箱子散落一地。
我缓缓睁开眼，头疼欲裂，感觉自己睡了好长好长的时间。入眼是一座垃圾山，山下面是一片荒废的梯田，梯田间有一条小路，小路往上矗立着几幢民房。垃圾山的边上有一间臭气冲天的厕所，厕所的楼上开着一间小卖部。
“你醒了。”没有任何语调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我回过头，是扎着马尾的樂樂，樂樂眼睛通红，我想我大概知道一些原因。说来也怪，我发现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可以很容易的分辨出双胞胎姐妹。
樂樂随手将一包巧克力丢在我身边，我拾起巧克力问道，“在梦中也要吃东西？”
“不用。”樂樂挽起袖子，“只是证明自己还活着。”
我坐在垃圾山上看着樂樂，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哀莫大于心死吧。
樂樂别过头瞥了我一眼，“你都看到了？”
我低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我们…我们是不是全军覆没了？”
樂樂沉默半饷后问道，“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很没用？”
“要听真话么？”我问道。
“先说句假话来听听。”樂樂叹了口气。
“假话是，你们确实很没用，到现在连航老前辈的一根毛都没找到！”我说道。
樂樂噗呲一笑，接着捂住嘴“严肃”的问道，“那真话呢？”
我从垃圾山上站起，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非常认真地说：“真话就是，你把我拖来的这个垃圾堆，真的很臭！”
樂樂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接着发现自己不够淑女便捂住嘴大笑道，“还不是你满脑子的垃圾想法！”
看到樂樂破涕为笑，我心里也才终于松了口气。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这个满脸阳光般微笑的樂樂在不欺负我的时候也是蛮可爱的。
我收敛了笑容，然后面对着樂樂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我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每个人都会有自己脆弱的一面。你们都很优秀，也很坚强，所以我相信你们。我相信你们决不会被自己内心的魔鬼打败，我相信这只会让你们变得更强！”
樂樂愣愣的看着我轻声说道，“谢谢你。”
樂樂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雾气，让我又想起了那个眼药水广告。我笑着说道，“怎么又哭了，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樂樂哦！”
“哪有哭！才不是呢！”樂樂擦干眼泪狡辩道，“人家只是眼药水用多了！还有，你的口才真的很烂！”
“……”我干笑。
“对了，我记得你们在第二层的时候有用过什么技能，那是什么？”我问道。
“这个啊，叫做梦魇。”樂樂说。
“梦魇？梦魇不是鬼压床么？就是想醒都醒不了，怎么会是技能？”我不解。
“那是最开始，梦魇会到每个人的梦中去寻找适合的人作为伙伴。因为梦魇极阴的特性，所以大多数人都会害怕它们。”樂樂解释道。
我心中了然，“也就是说如果克服了梦魇的恐惧就能成为梦魇的伙伴？然后就可以获得这些能力？”
“哪有这么简单，过程很复杂的，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与梦魇为伴。因为首先，要能够在初次的梦魇中体验五感，大多数人仅仅只是听到声音，或是有触觉。单是这样，大多数人就已经非常害怕了。若是五感都能感受到梦魇的话，对于不了解的人来说，那是非常恐怖的事情！”樂樂说着朝着垃圾山厕所的二楼走去，那里有一个小卖部。
我赶紧跟上，“你去小卖部干嘛？”
樂樂没有回答，径直地走上楼推开门。我跟在后面走进小卖部，里面非常凌乱，架子上零零散散的摆放着一些零食和生活用品。一个老人坐在角落里眯着眼睛哼着小曲。
“小丫头来了啊。”老人听见我们进来眯着眼说道。
我一愣，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是航老！”
“呵呵，小伙子还记得我啊。”航老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悠悠球把玩着。
眼前的航老比我最初见到时显得苍老了很多，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十分颓废。我想他在梦中的两年肯定非常难熬吧。
“小伙子，我在你这可不止呆了两年。而是几万年！”航老纠正道。
几万年？这怎么可能！
“梦中的时间与现实的时间是完全不一样的。”樂樂解释道，“大致上现实五分钟，在第一层大概是一小时。第二层是12小时。也就是说，每一层的时间间隔通常是上一层的12倍！”
我深吸一口气，航老被困在第四层两年多，而对于他来说可是几万年的时间啊！这怎么可能！几万年一个人孤独的渡过，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痛苦？
我们在外面每耽误一分钟，对航老来说都是无尽的折磨。
“小伙子别太惊讶，老头子我在这里也是有人陪的！”航老笑着对我说道。
接着樂樂推开小卖部的侧门，“在第二层的时候我无意间找到了一条污水河。”
我转过头看着她，“你见到他了？”
樂樂点头。
我走到侧门边，看到侧门的后面就是那条污水河，污水河尽头的木屋门口粘着一个背着蓝色书包的孩子。我踌躇不敢上前。
“就像你对我说的，战胜自己的内心。”身旁的樂樂轻声说道。
该面对的，就不要逃避。我深吸一口气，踏上小木船。小船顺着污水河缓缓移动，我看着越来越近的男孩，一想到他在这里呆了无数年，我的鼻头就阵阵发酸。
小船靠岸，我走下船站在岸边静静的看着他，干净的脸蛋，整洁的小手，看来航老每天都在照顾他。两个被困在梦中的人相互依靠，而我又在哪？
男孩闭着眼正在睡觉，听见动静后他揉了揉眼睛缓缓地抬起头。
“你竟然还敢过来！”看到是我后，他愤怒的朝我吼道。
“对不起。”千言万语，最后我能说出口的只有这三个字。
“哈哈哈哈…”他讥讽道，“对不起，有用吗！”
我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没有用，但是我还是要对你说对不起。”
“切！”他不屑的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让我帮你们出去！”
我沉默，或许我对此确实抱有幻想吧。
“被我说中了么！”他冷笑，“别做梦了，你们一个都别想走！”他的眼神里满是不屑、讥讽、嘲笑，还有对我的恨意。
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因为我理解他。在樂樂告诉我梦中的时间关系后，我对他只剩下深深的歉疚。
“那我就留下来陪你吧。”我对他说道。
“别假惺惺了。”他撇过头小声的说道，“就让你跟我一样困在这里最好！”
我往前走，一直走到他面前。他看着我靠近，惊慌地说道，“你要干嘛！”
我摸摸他的头柔和的说：“听过齐天大圣的故事吗？”
“看过电视，但我忘记了！”他不服气的说道，“你想怎么样！”
“齐天大圣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呢！”我说道。
“切！跟我比起来差远了！”他不屑。
“后来他的师傅唐僧救了他，把他带走了。”我看着自己儿时的脸蛋说道。
“你说话怎么这么喜欢绕弯子？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他很不耐烦的说道。
我看着他的眼睛十分认真的说，“我一定要带你离开这里！”
他神情一动，似有些渴望，但转瞬便又用不屑的眼神看着我，“哼，你的意思就是说你是我的师傅唐僧咯！”
我摇摇头，“我不是唐僧，你也不是悟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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