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三四殇 中
他没有名字。
十岁那年他被抓入组织洗脑,所有记忆都是从那个十余个孩童互相厮杀的小房间开始。
他是第三个存活下来的,编号“03”。
十岁到十四岁四年,他接受了所有关于杀手的训练,能挨过这地狱般的日子,除了实力,全是运气。很奇怪,他一直都不是表现最突出的那一个,但往往却成为活到最后的那一个。
这种情况一直伴随着他度过三年的正式杀手生涯。三年间,所有和他搭档的杀手几乎都死于非命。或是在任务中牺牲,或是在撤退时中弹,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因此组织里的杀手给他取了个“死神三”的称号。大多数表示这辈子绝不会和他搭档。
这让本就孤僻的他更加孤独。
独来独往,行事肆无忌惮。因为没人束缚,他展现出了真正可怕的一面。为了完成任务,无所不用其极,不在乎牺牲,能杀死目标不惜在人群中引爆炸弹。
十七岁,是他最极端最疯狂的一年。死在他手上的人,连他都记不清了。
这很快引起了高层的注意,像他这样的杀手是一把双刃剑,用的好能无往不利,一但叛逃将造成巨大威胁。
疯狂的背后往往隐藏一颗躁动的心。
于是,在一个雨夜,组织带来了她。
和三号不同,她几乎是模范杀手,严格遵循组织安排,出动任务前总计算好一切,做到万无一失。她擅长潜入暗杀,对危险有天生敏锐的直觉,总能在无声无息间完成任务,从容离去。
组织将他们作为搭档,目的不言而喻,利用她来牵制他,防止他激进的行为,这算是变相的监视。
对于搭档,只不过是早晚会死的同事罢了,谈不上什么感情,更不用说这只是来监视他的眼睛。
他有了新的代号“March”,而她代号“April”。
因为之前March闹得动静太大,所以两人获得了一个月的磨合休整期,也算变相的假期。
两人住在北海道的一间出租屋内,五十平的二层小楼,开始了同居的日子。
March有着几乎铁打的作息规律。早晨起来练习一遍体术,然后吃早餐,吃完之后就到四周逛逛,购买午餐食材。下午或是看看书或是看看电影,晚餐不愿自己动手就到附近的拉面馆吃上一份分量充足的拉面。没有任务的日子,他也绝不会让自己闲着。
上楼经过April的房间,他迟疑了一下,她好像一天都没有出来,不需要进食吗?
这并不关他的事,只要人不死,他就当她不存在。
并不是他不希望她死,但是现在死会很麻烦,毕竟是组织的眼线,死了他很可能会被抓回组织禁足。
比起那阴郁的地方,还是这个有点破旧的二层小楼舒服的多。
日子持续了两天,他终于忍不住敲了她的门。
“喂,死没死,没死哼一声。”
没有动静。
不会真的死了吧?
March拿出铁丝捅开门锁,进门扑鼻就是一股馊味,呛的他差点没背过气。放眼整个房间,乱的一塌糊涂,桌上摆着吃了一半快餐、方便面碗、空易拉罐以及各种零食。地上是衣服、餐巾纸和成袋的垃圾,在乱糟糟的床上,被单枕头横七竖八,她就这么睡着,头发蓬松像几天没洗。
桌上电脑屏幕显示的是屋子和院子的监视画面,这画面甚至包括了厕所。
倒是有好好监视我啊。但是这也太夸张了。。。
杀手也是人,不执行任务他们和普通人没有多大区别。杀手的第一堂课就是伪装,当能随心所欲自由切换身份的时候,这职业也就做到大成。
March一把将窗帘拉开,阳光照射激起大片尘埃。
搭档是个宅女,这让他有点头疼。房间着实惨不忍睹,如果房东看到,恐怕会气的跳脚,直接将他们赶出去。
他决定打扫一下。即使是为了心里舒服一点。
毫不客气,他一脚将April踹下床,然后对迷糊中的她说:“现在滚到卫生间去洗个澡,你臭的简直像从粪坑里爬出来。至少我希望你死的时候能体面一点。”
把她扔到走廊里,March就开始着手打扫房间。
直到将成包的垃圾拎出屋外,他这才稍稍喘口气。
洗完澡的April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神游,肚子咕咕响。March扶住额头,感觉自己像是在照顾一个瘫痪的病人一样。
开始做午餐,April坐到餐桌前,看着他在厨房里忙进忙出,没有帮忙的打算,完全就是坐享其成。
March也无所谓,反正觉得她来也只会碍手碍脚。
午餐很简单,什锦炒饭配上味增汤和小菜,他做了两份。
April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将还在冒热气的饭往嘴里送,才一咀嚼,立马双眼放光:“好吃!”
这是她的第一句话,她冲着March傻笑,明眸皓齿,面若桃花,世界仿佛亮了一分。
第一次,他有了心跳加快一拍的感觉。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回忆起来,如梦一般。他做饭她吃饭,除此好像没有交集,但这却成了羁绊的开始。
后来的April说道,那段时间才是他们真正幸福的日子,只可惜太短太短了。
复出之后,两人搭档开始在世界各地进行暗杀任务。恢复杀手本色的April绝对是让人无法想象的噩梦,她精通易容术,会七国语言,资料收集效率与准确度比March高太多,而且她还有不俗的身手,和March一样,偏好冷兵器,惯用武器是长鞭。这样的杀手与他配合,让他感到有些浪费。
两人的分工明确,April负责侦查,包括目标资料,行动时间地点,逃跑路线,以及收尾善后,March负责执行,潜入,暗杀,逃离。
两人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很快在杀手界名声大噪,被人喻为“黑白无常”,意思是无论黑道白道的重案,都有他们的影子。
但外界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只专心做着自己眼前的事,好像思考其他的会让自己慢下来,然后想到让他们不愿触及最恐怖的事。
杀人只是杀人,一如每个人都有自己在做的事情,童年以来的经历决定了他最为擅长的东西,说什么身不由己或者挣扎的残酷大概也没什么意义,现在只是现在,由不可更改的过去堆积而成。有的人当技工,有的人踢足球,有的人弹钢琴,而他只是杀人,这一点并没有什么不正常,他在其中也并没有获得什么痛苦或者为难的情绪,困难的局面当然也遇到过,但是那与技工遇上难修的机床,运动员遇上实力悬殊的球赛,钢琴家遇上复杂的曲谱想必一样,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难处,克服就是。
但是这一次,有些不同。
有人花天价要买他们的命。
他们杀了山口组一个元老级别的人,彻底震怒了这个始于1915年日本最大的指定暴力团,东亚乃至世界上最具历史和规模的帮会组织。
因为组织的保密条例,不可能知道委托人是谁,那么他们顺理成章地当了替罪羊。本来杀手应该是处于中立的位置,无论谁死了,都不允许向杀手寻仇,这是不成文的规定,但是组织内不是铁板一块,他们隶属的上司同样有敌对意向的人,能借此拔除左右手让其元气大伤何乐而不为?黑暗世界本就如此。
有人将他们的行踪泄密,于是,千里的追杀开始。
以赖他们同样是杀手,反侦查意识高超,躲过一次又一次的追杀,在日本境内一路逃亡。
但是蚁多咬死象,天价悬赏下,很多组织内的同僚纷纷倒戈,这无疑让他们压力骤增。作为杀手,最忌讳的便是同组织的同僚,因为对方对他们的行事风格太过了解,他们掌握着比其他人更多的资料,而这些,足以致命。
初期还有组织内的朋友帮忙,说是朋友,其实只是狐死兔悲的同情罢了,因为这件事上,他们的处境遭遇触及了很多杀手的底线。但到悬赏中期,很多人已经被日益增长的赏金蒙蔽双眼,同样雪上加霜的是来自上司的专线断了。
换而言之,他们被抛弃了。
初冬的傍晚,March将回响忙音的电话挂好,走出电话亭。
天空飘着小雨,路上潮湿,来往的人行色匆匆,无人注意他这个看起来有些落魄的大叔。
他头戴着羊毛帽,一脸胡茬,身穿棕色大衣,双手插兜,平凡的就和每一个路人一样。
上司的专线断了,要么是他被人监视无法接通,要么就是他已经决定丢卒保车。无论哪一种情况,都已经不重要。
对于这种情况,他早有预料。很奇怪,并没有什么愤怒或者哀伤的情绪。这一刻,他感到些许的自由。大半个人生一直处在组织的严密监视下,现在却突然断开所有链接,该有的惊慌惶恐没有出现,却而代之的是某种未免的舒心。看来自己,真的是开始厌倦杀手生涯了。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钱,自己的账户已被冻结,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账户钱也不太多。
以前执行任务的日子并不缺钱,一切开销都有报销,而平时的他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花不了太多钱,所以未曾将自己财产看的特别重。但是眼下的情景却必须考虑钱的问题,他们还在逃亡,一路上吃穿住用行都在开销。他们当然能过得苦一点,比如穿的寒酸,住的破烂。但March不想她受苦,哪怕她是再杰出的杀手,对他而言,只是个小女生。
一路上March想尽方法弄钱,比起逃亡,更把这当成是一场旅行。
确实是旅行,他们把自己装扮成游走四方的情侣,每到一处地方,当地人对这两个小年轻都报以善意的微笑。
April说他稍稍改变了一点,不再像以前一样冷酷好战,他知道这是因为他的杀手之心正在逐渐消失。
究其原因,想来是以前在杀戮中迷失了自己。
很奇怪,人在迷路的时候,总不曾注意周围的景色,无论那景色多么美好。如果说当时能够停下脚步,那很可能会被眼前的风景所震撼,但他只想走下去,走出去,除此之外再无想法。
回到住地,这是靠近街边一栋平房的四楼,其主人也许是出差也许是度假,总之他们进来时,家具上蒙有一层灰。
理所当然的,这成了他们临时落脚点。就算以后主人回来也只会认为是小偷之类的来光顾过。
April捧着一杯咖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就和平常一样。
March将晚餐的食材放在餐桌上,然后脱力似的倒向沙发,头枕着她的大腿。
April温柔的轻抚他的头发:“怎么样?”
“我们自由了。”
这个“自由”包含多重意思。
“噗,那也不错~”
“你笑什么?”
“呵呵~没什么。”April抿嘴微笑,眼睛像月牙一样弯起,撩在耳背的乌黑秀发滑下,弄得他脸庞痒痒的。
就为这份笑容,他也要战斗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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