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涯飘零人
苏筱听到为一毛钱而报恩的新鲜事忍不住噗嗤一笑，走到他身旁说：“我不用你报恩，你还是走吧！你这样跟着一个大姑娘，让人家看见了，我可还知羞呢！”
“不，我能挣大钱，到时候我还你一百块！”他盯着苏筱的眼睛自信地笑着回答。
“那你也不能跟着我呀！”苏筱回答后急匆匆地转身离去。
可是他仍旧不知好歹地快步跟上去，苏筱停一步，他也停一步，走走停停的折腾了一路，苏筱再也熬不住回头朝他说：“我真是佩服你了，好吧！那你跟着我如何还得了钱？”
“我跟到你家门，等日后挣了钱还你一百块。”他一挑眉毛，微微一笑说。
苏筱嘟嘴叹了一口气，从书包里拿出一支笔比划着说：“我把地址写给你，以后你再报恩行不？”
“我…我…我怕你给我假地址，我得跟着你，确定你的地址，不然我绝对不走。”他支支吾吾地说，露出一番窘态。
“好吧！你真是奇怪的家伙！你跟着倒是可以，但要是图谋不轨我就喊人揍扁你。”苏筱摇摇头无奈地说。
“好嘞！放心！大姑娘。”他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一个大踏步并排走到苏筱的肩膀旁，两人就这样沉默的走着。
走了十几分钟，苏筱穿过取灯胡同，来到了海棠街的街口杂货店门口说：“我要买东西，你是随我进去？还是门口等着？”
“我等着吧！”
“嗯”苏筱答了一声迈步走进杂货店，手里攥着从书包里拿出的一块钱，心里计划着买什么东西。
杂货店里的杂货东西一应俱全，苏联的面包、美国的糕点、新鲜的海南水果以及一些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都老老实实地躺在各自的木头货架上，任由来往拥堵的客人挑选。这些客人衣着不同，既有燕华大学的学生，也有附近的北平居民，他们和苏筱一样都是这个北平城少数吃得起水果和洋货的阶层。
苏筱挤入人群垫着脚尖从高货架上拎着两小瓶格瓦斯樱桃汽水，又在水果摊位上挑了两个红扑扑的苹果，就这样拿着去了柜台排队。
付清账单之后，发现自己又花费了一块钱，心里不由的有点心疼，毕竟苏太太一个月才给她七十块的钱。不过一个月七十块钱生活在北平也算是一个中产家庭的所能够享用的了，想到这她便松了一口气慢步走出了杂货店。
他见苏筱走了出来，刚才的愁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随之面带微笑地说：“你把书包给我吧！我给你拿着，不然你买了东西肯定沉甸甸的。”
苏筱摇了摇说：“我不累，走吧！我们去吃饭吧！这顿我请你吃，不用报恩。”
“好，我自从黑龙江的开拓团里逃出来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他尴尬地指了指自己的干瘪的肚子笑着说。
苏筱看着这个和自己年龄相差无几的少年忍不住捂住嘴咯咯直笑，但是笑了一声又突然严肃着脸，摆出一副温柔腼腆的样子大步向前走。
他们走了十几步来到一个交叉路口，苏筱看了看交叉路口分别写着“顺兴楼”“冯家面馆”的两块牌匾，一只手绕着发辫思索去哪家，想了一阵儿走进了那家门面小的面馆。
进入了面馆，苏筱叫了两份大排骨面便拿出书包里的书捧着看书，完全不搭理坐在桌子对面的年轻人。
他看到她看书，好奇地瞥了一眼那本书名说：“才子佳人小说《啼笑因缘》，张恨水是吧？”
苏筱吃了一惊，放下小说，抬眼把手臂交叉放在膝盖上笑着问道：“你知道的还真多呀？你叫什么名字？”
“林萧，竹林的林，萧何的萧。”林萧盯着苏筱的眼睛笑着答道。
苏筱来了兴趣，自报姓名说：“我叫苏筱，苏轼的苏，筱是竹字头的筱”。
“绿筱媚青涟的‘筱’吧？这是谢灵运的诗句，我知道你名字的含义要不要我说给你听？”林萧自傲的说。
苏筱顿时羞红了脸蛋，摇了摇头一只手牵着发辫一边说：“想不到你这般落魄的人竟然博览群书，我现在相信你真的能挣大钱了。”
“那是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从不对女孩子撒谎呢！”
苏筱一听女孩子三个字，顿时不好意思的住了嘴，而林萧也知道说错了话，慌忙低着头呆呆地看着桌面。
两人沉默一阵儿，苏筱唯唯诺诺地从书包里拿出一瓶格瓦斯樱桃汽水一声不吭地推到林萧脸前说：“奖励你一瓶汽水，可贵了！三毛钱呢！你可不要浪费。”
林萧望着苏筱绯红的脸，伸手拿起汽水，和颜悦色地说：“谢谢你！等我挣了大钱一定报答你！”
“没必要，你还是先挣钱把你打扮打扮吧！我看你也是一个俊俏的男子汉，怎么灰头土脸落魄样。”苏筱低着头说。
林萧没有回答，伸手拧开了汽水，美美地喝了一口说：“真甜！”
苏筱小声地偷笑，而此时面馆的堂倌也端着两大碗大排骨面笑容满面地走到了桌前。她道了一声谢，接过两碗排骨面搁在两人的面前抽起一双筷子说：“先吃面吧！汽水你以后再喝不晚”。
林萧微笑着也拿起筷子，望了苏筱一眼便埋头吃起面来，整个过程风卷残云，不到片刻之间碗中的连汤带面都被他消灭的干干净净，碗底仅仅留下几块不带一丝肉丝的排骨。
苏筱吃的慢了些，看到林萧舔着嘴唇看她顿时一惊，立即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打开话匣子说：“你没有家吗？看你吃个饭都狼吞虎咽的，像是饿死鬼投胎转世。”
“家？”林萧突然脸色骤变，眉头紧锁着沉默了许久才低头回答道：“我最爱的人都离开了我，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哪里有个完整的家？”
苏筱吃了一根面条，放下筷子垂着脑袋说：“你这样有才华的男人，一定会有一个完美的家的。”
“谢谢！”林萧眉飞色舞地一仰脸说，似乎他已经不记得刚才过去回忆带来的悲伤。
苏筱吃了半碗排骨面，将脸一红把剩下的半碗面条推到林萧面前说：“你要是不嫌弃，这半碗排骨面你吃吧！我女孩子饭量小。”
林萧嘻嘻一笑，立即端起碗说：“你不嫌弃我就是我的福分了，我怎么嫌弃大姑娘你呢？”
苏筱也乐呵呵的，抬起桌子上的手臂，把小说塞进书包里，然后从书包的钱包里拿出五元钱放到桌子上说一言不发。
林萧吃毕了排骨面，揉了揉肚子满足地说：“苏筱以后我挣了钱就请你去隔壁的顺兴楼吃大餐。”
“你拿着这五块钱当作安家费，等你以后挣了大钱再还我行不？”苏筱把攥着的五块钱搁在林萧的面前。
“好！你我都要说话算话。”林萧拿着五块钱笑着说。
“当然！我苏筱也是个言出必行的女孩子！”苏筱连说带笑地答道。
两人出了饭馆的时候，交叉路口骤然刮起一阵微风，吹拂在苏筱的脸上，她吐了一口气回头看了林萧一眼说：“走吧！我带你去我家，这样你就不会感觉我哄骗你了。”
林萧嘿嘿发笑，立即抬脚一手拎着汽水，一只手插在裤兜了，跟着苏筱慢慢地走。绕过了几个胡同口，走到海棠胡同西北角的一家一进小杂院，苏筱指着小杂院说：“就这个地方，我家！你记住，以后我就是你的债主嘞！”
“好！我一定一毛之恩，万金奉还！”林萧说完，拱了拱手向苏筱道了一声谢转身离去。
苏筱嫣然一笑，大踏步地推开家里的房门，穿过空旷小院回到自己的北屋坐在靠近小阁窗的桌子，放下书包，捧着一本小说自言自语说：“这个傻小子你可被当真呀！”说完挠了挠头想到今天花了八块钱，心里禁不住肉疼，但是又无奈，谁让她是个善良的女学生呢？
看了会儿书，苏筱看到窗外的日头渐落，又感到两眼发涩，放下书双手一伸，打了一个哈欠自言自语地走到床边，解衣小睡了一会儿。待天色已晚如黑幕又从床上起来，简单打扮了一下，走到书桌前，点燃一盏煤油灯。
一个月了，苏太太邮寄的生活费也差不多花完了，她这一次不得不给家里写信讨要生活费。于是她拿起笔筒里的自来水笔，展开信纸写道：
母亲，最近过的愉快吗？女儿听学校的教员先生说现在全国各地都在为抵制关东的日寇备战，所以现在全国的经济不如往日，那么想必我们家的茶叶生意也会不景气。倘若如此，母亲和父亲也不要太烦恼，不然女儿挂念你们。最后，女儿近月耗钱处颇多，希望母亲你能让父亲多拨二十块钱的款子，那样我的日子要好过些。
写完了信，苏筱丢下笔捧了捧下巴若无其事地把信封搁置一边，又拿起身边的小说捧着静悄悄地翻阅着。
翌日清晨苏筱在街上吃了早餐便早早的朝学校奔去，因为燕华大学来了一名叫做“白月光”的年轻诗人，而苏筱则是她最忠实的崇拜者，所以她才踊跃地第一个参加这个诗人的演讲活动。
在她赶到燕华大学门口时，突然身穿洁白白衬衫小马甲的林萧出现在门前，他小心地绕过涌动的人群走到苏筱面前笑着说：“我知道你在这上学所以今天特地找你玩，你不会拒绝我吧？”
苏筱仔细打量了一番林萧，发现他的衣服变得干干净净，而且头发也梳的黝黑发亮，脸蛋白皙如未出闺的女孩一般，浑身上下在英俊的面庞下显得无比精神抖擞。“哇塞！你大变样了呀！”苏筱惊叹不已地说道。
“我昨天就挣了十几块钱！所以才仔细打扮了一番，若是不干净利索，你可莫要嘲笑我呢！”林萧展颜一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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